有的说这些“统字辈”的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有的埋怨他们是巧使唤人——光叫干活也不给点工钱。总之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让你听见后能呕出三升血来。
赵致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倘若再说上那么几分钟,她都有可能跟炸弹一样,“砰”的一声爆开。相比之下,齐公子还算好些,他默默蹲在水沟旁,望着水面的涟漪,不停地发着呆。赵致明白,这是齐公子在考虑问题,每每遇到无法突破的难题时,他都会像这样不吃不喝,不说不笑。
又过了许久,长叹一声过后,齐公子慢慢站起身,他把赵致招到近前,低声说道:
“这是我的错,忽视了铁西还有我们搜不到的地方。”
“什么地方?”赵致的目光顿时一凝,看向了齐公子,现在也就只有他跟自己的丈夫一条心了。
“警署、正府机关等要害部门。你要知道,这些地方从外表看,应该是万无一失,不会有什么纰漏,但实际呢?‘店小二’会不会钻我们的空子?唉!灯下黑,灯下黑啊……”
回头看看那些丘八,齐公子再次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说道:
“还是我们自己干吧,我不想挡人前程,所以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别麻烦他们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一阵澹澹的忧愁席卷而来,那落寞的脸庞上,流露出无限地沧桑。
铁西警署,叶晨悠闲地躺在床上,一边享受着顾美人的捶腿服务,一边聆听着老杨那口干舌燥的读报声。据老杨分析,这两天来,国军的“东进兵团”对塔山发动连续进攻,可一无斩获,最后均以失败而告终。葫芦岛与锦州之间的战略要地塔山,依然在我军的掌控之下。
“哎对了,什么时候攻打锦州?”叶晨不经意地问了句。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看东野具体是怎么布置了。”
“锦州一拿下来,那就大局已定,剩下的也就是收拾廖耀湘和进攻沉阳了。”
叶晨说得很肯定,弄得老杨一个劲地瞧他,好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一般
“你干嘛这么看我?有你这么看人的吗?瘆得慌!”叶晨不解地问道。
“老许啊?你咋对自己的推断这么自信呢?你是东野首长啊?”
叶晨玩味的笑了笑,老杨搞地情工作,没得说,绝对是一把好手,当年在重庆那么负责的局势,国党的大本营,他能做到全身而退,这就足以说明问题,然而在战略眼光上,他还是略逊一筹的,不过这也跟自己是个挂b有很大的关系,叶晨耐着性子对老杨解释道:
“嗨,这还用犹豫吗?老杨你仔细想想,我军拿下锦州后,下一个目标还能是哪?锦西?葫芦岛?呵呵!别开玩笑了,那里地势狭长,根本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
另外,葫芦岛的敌人是很有个性的,打不过,他们不会跑么?从海上跑到华北、华东,咱又没海军,你拦得住么?可廖耀湘和沉阳就不同了,你叫他们往哪跑?告诉你说,这是一围一个准儿,到时候啊!你就等着收容俘虏吧,保准收得你手软脚软。”
还甭说,要照老许这么一分析,杨克成觉得还蛮有道理。不过呢,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毕竟人家齐公子,正在想方设法要把你老许当成兔子抓。
“我们收拾收拾,准备离开这儿吧。”叶晨欠欠身子,冲顾雨菲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
“这里不安全了,再呆下去,我怕咱们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根据叶晨在保密局和齐公子勾心斗角所积累下来的经验,他猜到齐公子一无所获之后,必然会想到还有死角没有注意。说不准,他已经把目光对准了这些死角了。
“老许!不好了!保密局的人来了!”廖文韬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们要进院子了!”
老杨吓了一跳,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心说怎么来得这么快?就好似踩在了鼓点上?
“老许啊!你快拿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手里的第四中队,虽然可以支撑一下,但敌人的增援部队要是闻讯赶过来,那可抵挡不啊?”
“你急什么?”瞪了廖文韬一眼,许忠义抓起帽子戴在头上,和老杨交流了一下神色,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们来了,那就去迎迎吧?不过咱可说好了,打仗我不行,战术那东西太复杂,咱玩儿不转这个,你可得派人保护好我们两口子。”
“啊?”廖文韬傻眼了,有些瞠目结舌的说道:
“你打仗不行?这是怎么个话说?军统出身的人,有几个是没受过战术训练的?你……你可别告诉我,连枪也不会使吧?”
拍拍老廖的肩膀,叶晨送上赞许的目光后,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在军统有个外号,叫军统留级生,就没我没呆过的特训班,在这些特训班里,我战术这一块就没及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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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齐公子断定叶晨是利用“灯下黑”来跟自己捉迷藏,不得不说,他这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手既然敢跟他打游击,那就必须要具备开展游击战的基础,广大群众的支持。
你齐公子跟地下党玩“群众路线”,这说明你挺有创意的,不过,仅凭发动饥民、**来跟地下党对抗,那还是远远不够的。杨克成就是想用事实来告诉他:什么,才叫做稳固的群众路线?
于是在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一日深夜,铁西区几千名产业工人,在沉阳市委一声令下,纷纷涌到警署门前,强烈谴责国党当局无故戒严,影响了工厂的正常开工,并责令当地警署官员出面,给大家一个说法。
警署署长是谁?是廖文韬,他这职位还是叶晨一手给提拔上去的,连屁股都没坐热乎。原本,廖文韬正毕恭毕敬恭候着齐公子的到来,不料客气话还没说上几句,劳苦大众们便把警署给团团围住了,口号声是一浪高过一浪,态度非常一致,就是要见廖署长。
廖文韬一副脑门见汗的狼狈样,对着齐公子客气的说道:
“齐站长,您先忙,兄弟有事先行一步了,不然事情一闹大,这跟上头也没个解释不是?”
瞧瞧手下这几十号人,又看看满院子持枪荷弹如临大敌的警察,齐公子心中也暗暗纳闷:这件事也来得太巧了吧?怎么我一到,工人们就闹起来了?心中怀疑,可他又无法阻拦,因为廖文韬这是公事公办,你不让他出去弹压,上峰追究下来,那责任算谁的?
但廖文韬出去没多久,这局面就乱套了,群众一拥而上,把所有的警察和特务们分割开来,几十号围住一个,不打也不骂,就是噼头盖脸一通数落。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谁谁最坏,也有说谁谁还算比较正派,更有甚者,几个大妈圈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特务,轮番问他家里几口人?每个月有多少收入?娶没娶媳妇。熙熙攘攘的声音,吵得齐公子和赵致头都大了一圈。
“这不对呀?”齐公子皱了皱眉,对赵致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哪像来闹事?分明就是事先安排好的嘛!我敢打赌,‘店小二’现在一定是混进人群里熘了!”
这还用打赌么?就连赵致也看出里面有问题了,你见过有几个工人是这般斯文?难道光靠耍嘴皮子,就能打破旧世界,实现全人类的jf吗?
“大伙散了吧!啊?散了吧!再这样下去,可就算聚众闹事了。有啥要说的,你们明天派几个代表,到办公室里跟我谈!”廖文韬这腔调也拿得像模像样,他是和颜悦色,一边说话一边偷着乐。能不乐么,叶晨等人早就在工人的保护下,趁乱逃之夭夭了,呵呵,就算你齐公子能想到他们是藏身警署,可那又能怎样呢?有本事你就去抓吧?
挠了挠头,聪明绝顶的齐公子,现在也素手无策了,用几十个特务去对抗几千有组织、有纪律的产业工人,不用想,他也知道这胜算能有几何,心里恨到了不行。
“唉!这个“店小二”啊……我是终于明白了,他就想采用一个‘拖’字诀,来慢慢消耗我的时间,拖到东野进城,等到沉阳变天。”
这两个老对手,现在玩得就是时间,反正“店小二”是不着急,你齐公子若有本事,那就跟他慢慢耗着吧。等东野大军一进城,嘿嘿!看看咱们是谁抓谁?
“这个王八蛋!这个王八蛋!太阴险!太卑鄙了!”齐公子愤怒了,尤其是算准对手的心思后,心里的火气是“腾腾”往上蹿。齐公子发狠的说道:
“好吧!既然你想玩,那咱就一玩到底吧!看看最后谁先哭!”
逃出警署后,叶晨回头望了一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革命群众,不由得苦笑一声。稍后,他巧妙地支开老杨,把顾雨菲叫到了身边,低声说道:
“小菲啊,有件事我想跟商量一下,可我又怕你放心不下。”
“有话你就说嘛!咱们俩之间还用吞吞吐吐?”
“那你答应我,不许提反对意见,可以么?”
顾雨菲提心吊胆地看他一眼,心里突然有种毛毛的感觉。
“你表哥的那份计划很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在警署的时候,我反复思量过,总跟他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我们能逃命,可对于掌握计划核心,根本就起不到任何实质性作用,所以我想……”
“你想干嘛?”问出这句话时,顾雨菲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想回保密局……”
“不!”顾雨菲连想都没想,便厉声回绝了他。这声音异常凄厉,惊得树梢上的乌鸦振翅高飞,“嘎嘎”地哀号不止。
“小菲,你听我说!”
“不!你什么都别说,乖乖打消这念头!”紧紧抱住丈夫,泪如雨泼的顾雨菲,泣不成声地摇着头:
“小二,我……我知道你很倔强,打定主意,一般是不会改的。呜呜呜……可……可我现在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自投罗网,那我也不会阻止,但你前脚走,我后脚就上吊自杀!呜呜呜……”
“不是,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个家庭妇女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瞧瞧!你哪样没用全乎?”
“我不管!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贤良淑德我不要了,我就要我的丈夫!我就要丈夫能够平平安安!小二,别撇下我好么?我很可怜的,呜呜呜……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呢!”
担心被老杨发现异样,叶晨第一时间捂住了顾雨菲喋喋不休的嘴,苦笑了两声,然后说道:
“好,我都听你的,不回去了!”
当初的那份“渗透计划”被我党方面养了鱼,这件事只有我党特科的有数几个领导知道,在沉阳,则是只有叶晨和老杨知道,出于保密的原则,这件事情并没有告诉顾雨菲。叶晨本想着利用这件事当做借口,杀齐公子一个回马枪,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是看到顾雨菲那哀怨的表情,叶晨心软了,他能看得出顾雨菲这是真情流露。
叶晨和顾雨菲商量未果,但却就此引发了诸多麻烦。由于顾美人担心丈夫会做傻事,所以她是千防万防,把丈夫当成贼一样来防。
躲避追兵的时候,以前是丈夫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可现在呢?倒过来了,不管她去哪,都要死活拖着丈夫。这还不算,她对丈夫规定,吃饭要同步,洗漱要在视线之内。就连睡觉也很有特点,找根绳子,一头拴着丈夫,一头牵着她自己。
叶晨很郁闷,如今不但要防着齐公子,连自己的老婆他都要防了。男人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毫无幸福可言。别看他精通战术,可是出于扮猪吃老虎的原因,他不能用自己所掌握的战术动作去对付自己的小娇妻。
可谁也没料到,两天之后,就在锦州攻坚战打响的当天,一向规规矩矩的“店小二”,突然瞅准机会不辞而别了,熘了个无影无踪。事实上,这也怪不得顾雨菲大意,她怀有几个月身孕,再加上奔波劳顿,这身子早已是疲惫不堪。所以老许就趁妻子昏睡不醒之际,偷偷解开绳子从后院翻墙跑掉了。不过他跑得还不彻底,翻墙头的时候,故意在墙角下留了一只鞋。
“这个‘店小二’啊!怎么连逃跑都不让人省心?你就不能跑得漂亮点,让我们佩服一下吗?”
惦着鞋子,老杨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概能够猜到叶晨的目的所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叶晨这是在给齐公子扎针,让他以为自己这边始终都没放弃心心念念的渗透计划,二人提前进行过交流,原则上老杨同意叶晨的做法,并且愿意配合他完成这次的计划。
老杨这边是哭笑不得,而顾雨菲那边干脆就是嚎啕大哭了,顾美人一边拢着凸起的小腹,一边数落着“店小二”如何地不让人省心,一提起这“店小二”,顾美人就气不打一出来,你说你在特训班都干了些什么?就不能好好抓一抓你那战术水平?丢人哪!真是给军统丢人!再说你留什么不好,非要留下鞋子?
可气归气,末了顾雨菲把心一横,她跟老杨说要去找丈夫。老杨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你都这样了,别跟着起哄了行不行?你要是再有个意外,那我怎么跟老许交代啊?
“不!我一定要去找他,就算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顾美人的态度很坚决。
“我说你们这两口子可真够邪门的,连起哄都这么合拍?不是我批评你们,干工作的确是需要奉献精神,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去冒险哪?再说了,你现在还怀着孩子,一旦有个好歹,你自己算算,这得是几条命?孩子是咱们的后代,咱得爱护,对不对?谁给你祸害gm后代的权利了?
你是打算‘寻夫’?还是打算‘驯服’?你告诉我,找‘店小二’到底想干什么?就他那个倔脾气,你拉得回来么?既然拉不回来,那你还找他干什么?你不会是想用孩子来要挟他吧?”
说对了,顾雨菲正有如此打算。倘若“店小二”宁死不回头,那她就使出杀手锏,告诉“店小二”自己立马上吊,让你许家从此断子绝孙。看看默不作声的顾雨菲,老杨心里有了计较,他暗道:
“瞧瞧,让我说中了吧?那么多年的思想正治工作,咱还是没白干的,就你这点小心思,呵呵!还想跟我斗法?”
可某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会伤了同志的心,尤其怀了孕的女同志,这小心肝很脆弱,一伤就难以愈合。那该怎么办呢?思前想后,老杨决定应该先给她一个安慰:
“小菲啊!你放心,老许只要还在沉阳城,那他就跑不了。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准保能毫发无伤地把他给带回来。”
老杨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坚决,可他心里却一个劲地发虚。倘若这“店小二”真是落入敌手,那你怎么救啊?你有什么本事能把他从壁垒森严的大狱里给弄出来?顾雨菲还是没吭声,没吭声并不表示她相信了老杨的话,搞地工的人没那么好湖弄,头脑简单的人,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你派人把她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她再出事!”回过头,老杨找来廖文韬,当面下达了死命令:
“她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就拿你是问!”
为了生死未卜的叶晨,老杨就算豁出命,也要保住他的老婆和孩子,不然今后,他也没脸再对别人说,自己是他的战友了。
廖文韬领命出去工作,可没想到当晚,顾雨菲就趁其不备,一板砖拍晕了他,然后也如出一辙地翻跃墙头,趁着夜色熘之大吉了。需要指出的是,她翻墙头还是很有水平的,不像叶晨表现的那么狼狈。只不过在留下鞋子的地方,她给老杨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只写了几个字:我去中山广场找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