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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玲欲哭无泪,悔的肠子都青了。因为广播员这份工作对她而言,是目前最适合她的工作,工作轻省,往广播站里一坐,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就成,而且待遇丰厚。

甚至可以说她们所在的那趟列车上,就没有比这份工作再轻快的了,每天只要体体面面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成,跟牛大力的司炉工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歇班的第二天,姚玉玲早早的就来到了陆红星的家,只不过是眼瞅着他离开后才来的,她怕老陆继续呲她。见到陆婶后,她也没废话,直接就把藏在身后的蓝色制服拿了出来,然后说道:

“陆婶儿,还要麻烦你帮我把这制服改回来,要不然我陆叔说了,我这份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

陆婶儿轻叹了一口气,领着姚玉玲朝着屋里走去,然后指了指缝纫机所在的方向,开口说道:

“小姚,不是我不帮你,你看,老陆回来后就把缝纫机拿链子锁给锁上了,让我禁用一个月,为了这件事儿,他还特意跑到五金商店去买的链子锁。”

姚玉玲直接亚麻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

“呀,那我这咋整啊?”

陆婶儿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哀怨,对着姚玉玲轻声说道:

“这回我是真帮不了你了,昨天老陆回家把我好一顿臭骂,还要把缝纫机送到我小姑子那儿去,我好说歹说,指天发誓着保证,才把缝纫机给留了下来。

我跟你说,就我那小姑子啊,惦记我这缝纫机好几年了,一旦搬过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啊。小姚,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姚玉玲的心中也有些愧疚,她心里很清楚,在眼下这年月,一台缝纫机要一百多块,是普通人不吃不喝几个月的工资,即便是老陆,也要攒上俩月,才能买上一台。真要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陆婶儿以后没缝纫机用了,以后邻居之间见面都会尴尬。

更何况因为有陆婶儿家缝纫机的存在,周围的这些邻居,家里有个什么锁边儿,或者是改衣服的活儿,都会找她,真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断了大家的这项福利,恐怕她在这个大院儿,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姚玉玲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陆婶儿说道: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情连累你了婶子,抱歉哈!”

所幸姚玉玲是裁缝店的常客了,因为喜欢做衣服的缘故,所以宁阳市里的这几家裁缝铺她大都熟悉,只不过这次怕是要花点钱改衣服了。

姚玉玲拎着自己的花布兜,装着制服来到了一家裁缝铺,进屋后热情的跟着老板打招呼:

“刘姐,您忙着呢?我来改个衣服,就我这个工作服啊,让我给改瘦了,您帮我改得肥点呗。”

刘姐接过了姚玉玲递过来的工作服,打量了一眼,然后比对了一下姚玉玲的身材,有些为难的说道:

“衣裳肥改瘦容易,这要再改回去啊,那可费了劲了。诶,你这裁下来的布料呢?”

“扔了呀。”姚玉玲有些傻眼的回道。

刘姐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对着姚玉玲说道:

“扔了的话,那你还得再扯一块布料去,要不然改不了啊。”

姚玉玲满脸黑线,对着刘姐轻声问道:

“妈呀,你让我买花布我能找到地方,这布我上哪儿扯去啊?”

刘姐拿过姚玉玲的制服,打量了一眼颜色,然后伸手摸了摸布料的材质,说道:

“好像国营商店有跟这一模一样的,毕竟这也不是啥稀罕布料,大多数工作服的布料都是这颜色,要不你去看看去?”

姚玉玲接过自己的制服,叠的板正的放进了花布兜,然后礼貌的对着刘姐说道: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踅摸踅摸去,谢谢刘姐啊,我不耽误你忙了哈,等我买完布料咱们回见!”

姚玉玲怏怏不乐的朝着家里走,她每年年底发的那些个布票都不够使,平日里她还经常拿着粮票去换点,家里的布倒是不缺,可那都是花布,没有蓝色的布料啊。早知道前阵子的时候,就不臭美做那件花衣裳了。

牛大力歇班在家没事儿干,来到大街上租售小人书的书摊儿,花钱在那里看小人书呢。书摊新进了《薛刚反唐》的小人书,他上回只看了两本,这回争取趁着歇班全都给它看完。

书摊坐在那儿看一小时小人书要五分钱,《薛刚反唐》这套小人书足足十六本,牛大力为了节约时间,小人书被他快速翻阅的“咔咔”直响,看完了一本后,他刚站起来还回去,拿了下一本,回马扎子上坐下的工夫,冷不丁看到了姚玉玲的身影,他赶忙站起身就追了过去。

不曾想直接被书摊的摊主给拦下来,只见摊主不满的说道:

“租书看你咋还把书拿走呢?还要不要点儿脸了?赶紧把书给我放下,要不然我拿鸡毛掸子抽你啊!”

牛大力赶忙把书放下,正要再次走的时候,结果又被书摊老板给拦住了,只见他伸出手来对着牛大力说道:

“你还没给钱呢,往哪儿跑?从八点看的,现在九点半了,一个半小时,一毛钱,赶紧的!”

如果换了平时,以牛大力抠门的性格,一定会跟摊主好好掰扯掰扯,然而这次他却顾不上了,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毛票,从里面抽出了张一毛的,扔到桌上,然后拔腿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后面唤道:

“诶,姚儿,姚儿,你等我一会儿!”

姚玉玲停住了脚步,回头张望了一眼,发现是牛大力,于是问道:

“你咋在这儿呢?”

牛大力指了指书摊的方向,然后说道:

“我看小人书呢,你看不?我请客,书摊新进了一批小人书,有《茶花女》,可好看了!”

姚玉玲撇了撇嘴,对于这种幼稚的活动她自然是不感兴趣,继续朝回家的路上走着,然后说道:

“那你自己看吧。”

牛大力跟在姚玉玲屁股后头,对她问道:

“不是,你干啥去啊?”

“没事儿,你看你的小人书吧。”

“那我也不看了,那玩意儿没啥意思。”

姚玉玲被烦到不行,这家伙整天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就揭不下来,实在是有够烦人的。姚玉玲正要跟他翻脸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对着牛大力问道:

“那啥,大力,你能帮我个忙不?”

姚玉玲好不容易张回嘴,牛大力一脸的兴奋,然后说道:

“啥叫帮忙呢?这嗑让你唠的,不外道了吗?就咱俩这关系,有啥事儿你尽管说!”

“你这儿有布票吗?借我点?等我发了还你。”

牛大力顿时傻了眼,在大院里他是个纯粹的三无人员,没钱,没票,没油水。整个大院就没有比他更穷的了,别说跟院子里的那些个老人比了,就说这帮年轻的,不管是蔡小年还是汪新,亦或者是叶晨,哪个都比他手头宽绰。

要么有家有业,要么有外捞,就他兜比脸还干净,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去偷吴婶儿家的鸡,讨好姚玉玲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自己还能改善下伙食。

牛大力挠了挠头,然后对着姚玉玲说道:

“布票?妈呀,我都寄给我妈了,再说平时我也不用那玩意儿呀!”

“那算了,没事儿。”说罢姚玉玲没再搭理牛大力,直接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姚玉玲分析了一下,大院儿里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单身的就那么几个。蔡小年是不用指望了,就算是有布票,也都被蔡婶儿给严格管控着;再就是沈大夫,不过看她平时比自己打扮的还精神,要说别的票可能不缺,可布票还真就不一定。

剩下的就是汪新和叶晨了,以汪新家的条件,基本啥都有,以前的话姚玉玲说不准就去找他帮忙了。只不过自从叶晨搬到了院子里,姚玉玲的兴趣就从汪新转到了叶晨身上。首先单说相貌,汪新就跟叶晨没法比,再就是叶晨要远比汪新有才华,他写的那篇小说,姚玉玲也看了,看到最后哭的稀里哗啦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姚玉玲朝着叶晨家走去,敲开了他家的门。叶晨把她迎进了屋里,知道了情况后,二话没说,直接从抽屉里翻出了这几个月发的布票,递到姚玉玲手里,然后说道:

“过年的时候做了身衣服,还剩下这些,应该是够用了,你拿着用吧。”

这时候在宁阳每家每户一年的布票是一丈七尺三寸,足够一个成年人一年做两身新衣服的。叶晨因为是警察,大多数时候都是穿着制服,对于这方面的要求还真不算太高,所以去年只是做了一身衣服,今年发的布票还一张都没用呢。

姚玉玲看着手里的布票,笑着对叶晨说道:

“太谢谢你了叶晨,等我年底发了布票就还给你!”

这个时候的布票都是一年一发,早些时候成人每户一丈二尺,小孩减半六尺。随着物资供应的放宽,每人发的布票也逐年递增,到了七十年代,达到了每年每人一丈七尺,足够做衣裳用的,每年年底发放,避免通货膨胀和价格上涨,可以限制民众购买力和消费能力,保持物价稳定。

叶晨笑着摆了摆手,然后轻声说道:

“客气啥?这玩意儿我也不怎么用,需要你就都拿去吧,保下工作是最要紧的。”

姚玉玲叹了口气,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布票说道:

“也不知道这凭票购买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想做几身自己喜欢的衣裳,这叫一个费劲呐,可愁死个人了!”

叶晨只是笑了笑,他倒是知道再过个五年,国家最先取缔的就是用了整整三十年的布票,不过这事儿他才不会对姚玉玲提前透露,只见叶晨对着姚玉玲语带调侃的说道:

“其实我倒是觉得凭票供应挺好的,最起码让我不乱花钱了,因为有些东西没票想买也不可能,要是让我花钱去黑市找二道贩子买这些票,我宁可东西都不买了。”

话不投机,姚玉玲没再继续闲扯晃了晃手里的布料,然后说道:

“不跟你聊了,我得赶紧扯布去了,去晚了我怕裁缝铺赶不及了。”

同一时间,一条僻静的小胡同里,两个戴着口罩的男子,正在神神秘秘的的做着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只见他们同时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手粮票,一手布票。拿粮票换布票的,自然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纯爱战士牛大力,换完了布票,两人还握了握手,牛大力说道:

“谢了哥们儿!”

在这时候私换票证是犯法的,被人抓到或者是告密,一旦确实了是要被判刑的,三年起步,所以由不得牛大力和二道贩子不谨慎,只能说牛大力为了追到姚玉玲也是蛮拼的了。

二道贩子拿着手里的粮票,好心的对着牛大力问道:

“你把粮票都换成布票了,不吃饭了?”

牛大力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有些事儿比吃饭重要。”

“懂了,你这是有喜事儿了,做新衣裳娶媳妇儿吧?”

“差不多,差不多,呵呵呵呵!”

牛大力拿着布票回到大院的时候,噔噔噔上了二楼,去敲姚玉玲家的门,没曾想人没在,听楼底下陆婶儿说一大早就出去了。

牛大力也没气馁,直接堵在姚玉玲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没过一会儿,看着姚玉玲哼着小调,怀里还抱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出现的时候,牛大力站出来,伸手对着姚玉玲打着招呼:

“姚儿你回来了!”

姚玉玲瞟了眼牛大力,然后问道:

“你咋在这儿呢?”

牛大力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对着姚玉玲说道:

“那啥,你不是找布票吗?我给你弄了几张,你看够不够?”

姚玉玲晃了晃手里牛皮纸包着的蓝布,然后说道:

“用不着了,我去叶晨那里借着布票了,布都没回来了。”

牛大力的眼神一凝,对着姚玉玲说道:

“要他的布票干啥?这布票给你,你赶紧还了他去!”

姚玉玲斜睨了牛大力一眼,然后轻笑着说道:

“你管我用谁的布票呢?跟你有啥关系?咋滴,我不能用他的,只能用你的呗?你是我啥人呐?简直莫名其妙嘛!”

说着姚玉玲没再搭理牛大力,扭动着水蛇腰,径直的朝着家中走去。牛大力看了看姚玉玲的背影,再瞧了瞧手里的布票,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牛大力心里憋得慌,把蔡小年和汪新给叫了出来,去到国营食堂陪他喝酒,三人点了两瓶牛栏山二锅头,外加一盘“扛叨”,也就是花生米,然后就开喝了。

牛大力委屈巴巴的把白天的事儿跟二人学了一遍,差点没把二人给笑出个好歹来,咋还有这么彪的货?为了追姑娘,拿自己的口粮去换布票,这也是没谁了。

牛大力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着小酒,酒入愁肠,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喝的里倒歪斜的了。蔡小年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帮着剥了瓣蒜放到他跟前,然后说道:

“你别干喝啊,你吃口菜,那干喝多伤胃啊,来,吃瓣蒜。”

汪新看着这倒霉孩子,也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彪货,你说你拿着自己半个月的口粮去给姚玉玲换布票,咋想的啊你?你下半个月吃啥啊?喝西北风去啊?”

牛大力往一旁的墙上一靠,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蔡小年,蔡小年整个人都不好了,赶忙说道:

“你看我干啥呀?想上我们家蹭饭去啊?我们家也没有余粮啊!”

牛大力又双手抓着酒瓶子看向了汪新,汪新嫌弃的回道:

“你别瞅我,我自己都吃不饱呢!”

牛大力沉默了许久,然后对着汪新说道:

“大新啊,你说姚儿凑布票改衣裳,跟他叶晨有啥关系?他装啥大夲儿篓头?”

汪新当时就不愿意了,用力的一拍桌子。他跟叶晨关系一直都很好,而且在业务能力上他对叶晨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现在见到有人说他坏话,直接回怼道:

“邻里邻居的,姚玉玲冲着我师哥开口了,我师哥借她布票还借出毛病来了?怎么个意思?难不成还让我师哥看着姚玉玲改不了衣裳换岗呗?”

蔡小年看着二人火气上涌,眼瞅着要呛呛起来,赶忙对着牛大力说道:

“大力,你喝多了是咋滴?跟这儿耍什么酒疯呢?”

俩人都针对牛大力,瞬间把他干没电了,靠在墙边跟条死狗似的。汪新看着他那副熊样,眼神中带着一丝鄙夷,开口说道:

“大力,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搞对象这种事儿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吧?上赶子不是买卖,你俩不合适,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牛大力虚眯着眼睛,指了指汪新然后说道:

“大新,你看不起我?”

汪新轻呵了一声,然后对着牛大力说道:

“这话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姚玉玲。把我师哥和你摆在她面前,你猜她会怎么选?但凡她要是眼不瞎,都不会选你而放弃我师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