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的一番恫吓,让董钢的心态直接崩了,尤其是听到“杀人犯”这个敏感的字眼,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彻底瞒不住了。于是也就放弃了抵抗,对着审讯他的马魁师徒三人说道:
“行,那我就不啰嗦了。五年前,我跟我道上一个哥们儿,因为点事儿干起来了,然后……我不小心失手把他给弄死了。
这件事情当时让我弟弟看见了,当时给他吓傻了,打那儿之后,他每天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后来我因为把人捅伤了进去了,我弟呢就没有人照顾,街道就给他送到精神病院了。
两年前我出来以后,我寻思着把我弟弟接回来,没想到这小子一看见我就说我没杀人,没杀人。我寻思着你这玩意把我这事儿给漏出去可咋整?
于是我就给他关起来了,直到你们前两天把他给发现了,我怕事情败露,我就跑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剩下的你们爱咋办咋办吧。”
董钢表现的很光棍儿,滴了嘟噜交代了一大通,甚至把被他打死的那人的姓名,以及藏尸地都交代了出来,那叫一个事无巨细。
马魁看着汪新整理好了卷宗,走到了董钢的近前,近距离的盯着他,然后问道:
“丁贵安在哪儿?”
“咋还找我问他呢?”董钢脸上现出不耐烦的样子,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合着自己这是被丁贵安这货给刮着了,心里有鬼,交代的早了。
不过董钢倒是没表现的太过懊悔,因为五年前的那次事故,一直都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就算他身在监狱,都没过消停了,整天担心自个的事情败露了,被拉去崩了。
现在全都交代了出来,董钢再没了心理负担,只见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对着马魁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记录着笔录的汪新有些不死心,对着董钢问道:
“你不知道那为啥上回一提丁贵安,你这家伙紧张的一手汗呢?”
董钢哂笑了一声,对着汪新说道:
“你们警察确实是眼力好哈,冒汗都能看出来。我能不紧张吗?从打跟你们俩一照面儿,我就看出来你俩是警察了,警察身上的那味儿是骗不了人的。
我这身上一个有命案的人,看到你们紧张不是再正常不过吗?出点汗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我刚才连杀人的事儿都撂了,你说我掖着藏着丁贵安干啥?有啥意义吗?肯定是不知道啊!你看看我现在这手,还有汗吗?干巴的!”
董钢表现的很坦然,就像他说的那样,杀人的事儿都撂了,他甚至能想象到等待着自己的结果,无非就是坐等死刑判决了。这时候也确实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汪新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他本以为董钢被抓,一切谜题都会随之解开,没想到却是断了线索,一切还得从头再查。
松林市局刑侦队长的办公室里,马魁对着陈队说道:
“董钢交代了杀人事实,那他就没有必要再有所隐瞒了,我觉得他跟丁贵安失踪案无关。”
汪新拧着川字眉,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这个血型一样,纹身一样,所以残肢基本上可以确认是丁贵安的。”
叶晨摇了摇头,对着汪新的判断有不同的见解: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法医截取残肢皮下组织的时候,我跟过去交流了一下。通过对残肢纹身部位的解剖切除,根据皮下组织的渗透判断,纹身的油墨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扩散,这明显就是新纹的。
为此我特意走访了丁贵安的母亲和监狱的管教,据他们所说,丁贵安身上的纹身,是他在监狱里纹的,算算年头,至少在五年以上了。
纹身的时间越长,随着油墨在皮下组织渗透的越深,纹身的颜色也就会随之越变越淡,甚至是模糊不清。而丁贵安的纹身是在监狱里纹的,受环境和技术手段所限,势必非常粗糙,所以变淡的概率更大。
你们仔细看看残肢和丁贵安留下的照片,应该就会发现,虽然手臂上纹身的部位一样,纹的字也没啥差别,但是丁贵安照片上的,颜色明显要浅一些。
所以我判断残肢上出现的纹身,很可能是嫌犯故意而为之的手段,为的就是干扰我们的侦破方向。再联想到残肢上故意摆出的挑衅手势,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而唯一有这个嫌疑的,非丁贵安莫属了,所以他现在应该还活着,说不定正躲在那个犄角旮旯,等着看咱们忙的焦头烂额,毫无头绪呢。”
屋内的三人都有些震惊的看向叶晨,从找到董钢弟弟之后,叶晨就时不时的跟他们分开,没想到竟然去辨别残肢主人的具体身份去了,而且这家伙的心也实在是太细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叶晨可是经历过白夜世界的洗礼,女朋友高亚楠更是一名技术精湛的法医,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小白,耳目渲染之下,他对法医这个行业并不陌生。
再加上在春风十里不如你的世界里,叶晨本身学的就是临床医学,整天与大体老师为伍,这点病理分析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汪新和马魁拿着残肢和丁贵安本人的照片,仔细的进行着辨认。良久之后,马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脸色难看的说道: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这个丁贵安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敢于挑衅警方,这个人极其猖狂。我回到宁阳,会建议局里将丁贵安的照片下发到全国,对其进行全国通缉,务必要找出这个人的下落,这样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危害实在是太大了!”
陈队赞同的点了点头,对着师徒三人说道:
“你们放心,这件案子我们还会继续侦查,如果有了新的线索,我们会给宁阳铁路分局汇报,到时候再通知你们过来!”
如果说刚开始陈队对于宁阳铁路分局,派来的马魁师徒三人有那么一丝不信任。那么现在他是彻底服了,几天的时间,他们依靠自己出色的刑侦能力,就破获了一起陈年的杀人旧案,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
师徒三人回到了宁阳,第一时间回到了分局报道,将案情跟姜队进行了汇报。姜队一脸的喜悦,对着马魁说道:
“老马,你带的这俩徒弟可真给咱们宁阳铁路分局涨脸。情况我都清楚了,松林分局的局长亲自打来了电话,对咱们表达了感谢。
至于丁贵安的事情,我和局里会将他的照片上交到部里,申请对他进行全国通缉,抓到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们这出差也有小半拉月了,我给你们调休,好好回去歇几天,等有案子了再通知你们回来工作!”
跟在宁阳站当铁警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正常跟车回来,总是会随着车乘组一同休假,工作非常轻松。然而自从调到了刑警队,师徒三人的工作,明显繁忙了起来,所以队里一般都采取轮休的制度,以确保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充足的警力,应对各种突发案件。
师徒三人刚一进院儿,就看到了刚从菜窖里爬上来的陆红星,只见他手里捧着俩大红萝卜。
陆红星见到三人,对着汪新大声招呼道:
“汪新,正好你回来了。前天你们家来且了,有个姓贾的过来找你,人打扮的挺精神的,就是穿的有些单薄,手里拎着不少东西,是来求你办事儿的吧?”
叶晨和马魁闻言面面相觑,马魁对着叶晨说道:
“咱们走吧,今晚让你师娘给咱们包饺子吃!”
汪新这边正跟陆红星解释呢,不过他耳朵蛮灵的,这时转过身来对着马魁问道:
“师父,同样都是徒弟,吃饺子有没有我的份儿啊?”
马魁哂笑了两声,然后瞟了眼汪新说道:
“徒弟和徒弟能一样吗?叶晨是我女婿,你是我啥?想吃饺子让你爸给你包去,少惦记着到处蹭吃蹭喝。”
“偏心眼子,就知道对师哥好!”汪新小声嘟囔着。
“你说啥?”马魁把眼一横,对着汪新怒斥道。
汪新脸上堆着假笑,对着马魁说道:
“我说你多吃点,缺个酱油醋啥的,尽管开口,我家全乎着呢!”
马魁没再搭理汪新,朝着家里走去。叶晨笑着拍了拍汪新的肩膀,正要离开,这时候却见汪新对着叶晨说道:
“师哥,我刚才说那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冲着你。我就想不明白了,师父他咋就这么看不上我呢?人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可好,我都快被打成三胖子了!”
一旁的陆红星被逗的莞尔一笑,不过他没在原地久留,抱着从菜窖里挖出的两颗大红萝卜离开了。作为列车组的老人,他自然是清楚马魁和汪永革之间的陈年旧怨,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事情作为外人是不适合参与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叶晨沉默了片刻,笑着对汪新说道:
“不是师父看你不顺眼,是你小子当初打下的底子不好,你太皮了,所以师父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喜欢撅你几句,别放在心上。你就算是真去到师父家蹭饭,还能咋滴?别看他在你面前厉害,到底还是有他怕的人,有师娘直溜他呢。行了,不跟你扯闲篇了,你爸好久都没见你了,赶快回去吧。”
叶晨的话汪新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大院儿里就属他们小哥俩关系最好。他点了点头,朝着家里走去。叶晨则是直奔师父家,他在家的时候,会跟马燕起火做饭,他但凡是出差,马燕就会选择回娘家蹭饭。
刚一进屋,一个小胖子就扑到了叶晨怀里,对着他问道:
“姐夫,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叶晨看着胖成面包似的马健,掐了掐他的脸蛋,然后说道:
“半个月不见,你小子又胖了。等呆会儿姐夫带你去小卖部,想吃啥你自己选!”
对于马健这个小舅子,叶晨是毫无恶感,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哪怕他的生身父亲是候三金那个杂碎,因为孩子到底是无辜的。马健在师父家的这些年,受到的都是正经人家的教育,成长的很健康。
叶晨进到屋里,来到客厅坐到了马魁身边,笑着说道:
“师父,贾金龙看来最近在哈城的日子不好过啊。他应该是怀疑有人在调查他了,这次来到宁阳,估摸着是来摸咱们的底来了,看看咱们是不是在针对他的事儿。”
马魁点了点头,玩味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来宁阳的次数太频繁了。也就汪新那个傻小子看不出猫腻来,我估计这件案子后,他会埋怨咱们俩。”
叶晨端起了桌上的大茶缸子,拿过了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匀了杯茶水,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保险,大新本身就是干公安的,这次就权当是给他上一课了。咱们这个职业注定了保密的重要性,不能对所有人都交心,他跟贾金龙走的太近了,我听说上次他还帮着贾金龙买了张卧铺票呢。”
马魁抿了抿嘴,轻叹了一声然后说道:
“姓贾的上次是来投石问路的,汪新的社会经验终究还是太少,不了解人心的险恶。”
师徒三人的休班还没有结束,就接到了局里的紧急通知,被召回了刑警队开会。会议室内,姜队一脸严肃的坐在主位上,对着刑警队的众人说道:
“最近这段时间啊,我们连着接到了十一起群众报案,说火车上出现了贼王。这个盗窃手法吧,相当熟练,划破外衣外裤,背心裤衩还不伤皮肉,这种贼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由于这个贼啊神出鬼没,没有留下任何的有用线索。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家一定要留意我们所管辖的各次列车,争取早日把他抓捕归案!”
姜队不是磨叽的人,布置完任务后,就宣布了散会。由于各人手里都有着相应的案子,除了马魁师徒三人外,没人在会议室里久留。
汪新轻笑了一声,然后语带不屑的说道:
“还贼王,我是真想瞅瞅这贼王长啥样!”
叶晨合上了手里的工作日志,对着汪新说道:
“你可别小瞧这群在火车上蹬飞轮的,忘了曾经的候三金了?他跟这伙贼都是同样的手法,要说唯一的不同,可能也就是候三金是跑单帮的。而这伙贼作案这么频繁,我怀疑他们是团伙作案,老带新,老贼领着新手觅食儿呢。”
马魁点了点头,斜睨了一眼叶晨,然后说道:
“我也有这种怀疑,刚才我看了一眼案卷,发现报案的都是同一趟列车的乘客。能同时作案这么多起,这符合团伙作案的条件,咱们得多留点神了。”
师徒三人所在的大院儿,就是他们下辖的列车车组所有的乘务人员。列车发车的时候,他们三个换上了便装,对列车开始了摸排。
汪新在车上遇到了卖墨镜的小温州,两人正在车厢交界处闲聊,恰巧叶晨路过,跟小温州寒暄了几句,然后继续朝前面走去。
走到下一节车厢的时候,叶晨再一次的看到老瞎子,他穿着破棉袄,蜷缩在车厢的交界处。叶晨喊过蔡小年,给他手里塞了点钱,让他去餐车弄些好吃的,他则是留在那里,陪着老瞎子闲聊。
“叔,你想要孩子找着了,你跟你闺女在哪儿生活吗?”
老瞎子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叶晨说道:
“这都将近二十多年了,即便是找到朵儿了,只要看到她过的好,我就知足了。至于我,怎么着都能混口饭吃。这些年为了找孩子,家里的房子老早就让我卖掉了,老哥一个,啥也没有,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蔡小年把吃的送了过来。叶晨看着老瞎子在那里吃着饭,对着蔡小年说道:
“小年,我因为工作忙,时常不在车上。你要是在车上看到他了,帮着照应着点,我给你留些钱,时不时的给他买些吃的。”
说着叶晨从兜里掏出了几张大团结,就要塞到蔡小年手里。却被蔡小年给一把拦住,只见他说道:
“叶哥,你这就是在打我脸了,你做好人好事,我作为兄弟的还能差事儿不成?你问问大爷,哪次我在车上看到他,让他饿着了?我要是敢装作没看到,我师父就第一个不答应!”
正在这时,广播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旅客同志们,列车即将到达海河火车站,请您整理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随着广播的响起,车厢交界处人渐渐多了起来。叶晨赶忙过去,把老瞎子扶了起来,对着他说道:
“叔,咱去洗手池子那边避一避,别把你挤着。”
正在这时,只见老瞎子鼻子耸动了几下,然后突然回转过身体,凑到一个二十多岁女青年身边,沙哑着嗓子问道:
“闺女,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