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显龙为了调查叶晨的现状费了好一番心思,毕竟他不是金融圈的人,很多情况别人也不会跟他说。不过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赚取的第一桶金本身就是带着血的,有自己的渠道去查清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多费些周折罢了。
叶晨自然知道有人在暗中调查自己的情况,作为一个在战争年代走回来的老特务,他对这方面是非常擅长的,所以他提前给自己设置了防火墙。现在看来,这个人是吴显龙无疑了。叶晨苦笑了一声,然后带着一丝自嘲意味说道:
“大哥,这样岂不是更好?这样更显得我在行长的位置上清廉,不会给别人针对我的把柄。你也知道,分行最近新空降了一位行长,最近正努力挤压我的生存空间呢,这种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借口针对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换作别人,叶晨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等于是完全拒绝利益输送了,不会再自找这个没趣。可他遇到的是吴显龙,这个老东西最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叶晨是他能看到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所以他才不理会什么会不会强人所难呢。
吴显龙一把摘掉了自己脸上的氧气,扯掉了手指上的心电监护。然后在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信封,拆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叶晨面前,对他说道:
“这是给孩子治病的钱,密码是蕊蕊的生日。打条签字,算是我借你的!规定上说不准借钱了吗?规定有说兄弟不能当吗?小辉,你还当不当我是蕊蕊的大爸?!”
叶晨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心说你要真当我是兄弟,就不会摆出这样的阵势,无论如何都要把钱塞到我手里。叶晨轻按着吴显龙拿着银行卡的手臂,然后笑着对他说道:
“大哥,你身体都这样了,就不要为蕊蕊治病的钱担忧了。蕊蕊干妈在阿美丽那边帮孩子开了个募捐通道,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在跟我说,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帮着捐款了,虽说不多,这个五美刀,那个十美刀的,可我相信情况会慢慢好起来的。真要是缺钱折手了,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你可是我大哥呢。”
吴显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虚眯。这时叶晨继续说道:
“大哥,您好好养病,我就先回去了。这阵子行里的人事变动频繁,我作为行长得一直盯着,谨防出现什么乱子,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吴显龙微微颔首,对着叶晨挥了挥手,然后说道:
“去忙你的吧,工作要紧!”
叶晨对着吴显龙微微欠身行了个礼,然后走出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把病房门关上。吴小飞看到叶晨从里面出来,迎到他近前,然后问道:
“赵叔您这就走了?那我送送您吧?”
叶晨摆了摆手,撇了眼目光阴鸷的吴小飞,然后说道:
“不用不用,好好照顾你爸吧。”
相比吴显龙的老于世故,吴小飞还差着道行,他脸上藏不住事儿。如果说吴显龙是咬人不龇牙的鬣狗,那么吴小飞顶多算是只张扬舞爪的家犬。
吴小飞看着叶晨渐渐远去,然后拉开了特护病房的门,对着老爸问道:
“爸,钱拿了吗?”
吴显龙脸色阴晦的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儿子说道:
“钱虽然没收,但是我大体上已经有思路了,想到该怎么不着痕迹的把这笔钱送出去。找个精通电脑的人,查查赵蕊到底在哪个慈善平台开辟的募捐通道,查到以后立刻告诉我!”
叶晨下了班回到家的时候,赵蕊没在,只有保姆在忙着做饭。叶晨进屋的时候,保姆把饭菜端上了桌,然后说赵蕊被马丽领着,跟鹿鹿一起出去玩了。
其实叶晨的厨艺,要比保姆好上不知道多少,只是他目前从事的工作,注定了在外有太多的应酬,回家的时间不定。所以为了让孩子放学回家能够吃上一口热乎饭,他特意雇了个保姆。
赵蕊回家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手里还拎着一盒美乐披萨,她对着叶晨说道:
“爸,今晚干妈带着我和鹿鹿去吃的披萨,我特意打包了一份,我给周琳阿姨送去了?”
叶晨的眉毛一挑,下意识的看向女儿,然后问道:
“你最近和咱们的这位邻居走得很近吗?”
赵蕊撇了撇嘴,坐到了叶晨的对面说道:
“你不在家的时候,周琳阿姨包好了馄饨都会给我带一份,而且上次端午节包粽子的时候,糯米和肉都是她买的。”
叶晨不自觉的想到了前阵子端午节吃到的肉粽,坦白的说,作为一个北方人,他很不适应咸粽的口味,毕竟在北方吃到的一般都是包着蜜枣的甜粽,这是常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过还是不能否决周琳的好意,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
叶晨对着赵蕊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
“赶紧送过去吧,要不呆会儿披萨凉了该不好吃了!”
吃过晚饭后,叶晨坐在沙发上,抱着吉他在那里调音,赵蕊回来看到后,对着叶晨说道:
“爸,别整天摆弄你那把吉他了,看看我拍的照片!”
叶晨看着赵蕊跑去自己的卧室,拿出了一个IpAd,然后坐在自己身边,调出了相册。一张照片挑出来,赫然是周琳那边来到家里帮忙包粽子的场景,脸上粘了一粒糯米,头发被皮筋整齐的束在脑后,一副很专注的神情。
叶晨的眼睛虚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退了出来,找到了老相册,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李莹貌似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没过多一会儿,叶晨找到了。
同样也是把自己的头发扎起,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服,手拿着粽叶,嘴里咬着粽线,衣服和粽叶的颜色很搭,只是因为这张照片是后来扫描进相册,照片的相纸颜色已经有些泛了黄。
叶晨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个女人为了模仿李莹,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叶晨侧目看了眼赵蕊,发现她打了个哈欠,于是便揉了揉她脑袋,说道:
“在外面玩了一天玩累了吧?去洗洗早点睡吧,呆会儿爸爸给你弹段钢琴曲,助你入眠!”
赵蕊笑着拍了拍手,然后抱着叶晨的胳膊说道:
“爸,你还记得咱家里有钢琴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咱家的钢琴都落了一层灰了。”
以前原宿主哪怕是回家也板着一张脸,这导致孩子都跟他不亲近。但是叶晨不同,他脸上总是时不时的带着笑容,这有着温暖人心的作用,所以赵蕊现在对叶晨这个老爸表现的很痴缠。
叶晨看着孩子去到盥洗室洗漱,自己则是去了厨房,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投湿,然后轻轻擦拭着屋角钢琴处的浮灰。一切收拾妥当后,叶晨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在琴键上跳动,因为担心会吵到邻居,所以他没谈那种旋律激昂的,只是谈了段轻柔的小调。
去到女儿卧室的时候,赵蕊已经抱着娃娃进入了梦乡,叶晨帮她掖好了被子,然后出了卧室把门关好,顺着客厅来到了阳台,吹拂着晚风,看着楼下零散散步的人。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在叶晨的耳边响起:
“赵行你还会弹钢琴呢?”
叶晨微微侧目,周琳家阳台的绿植挡住了周琳的身形,只能够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叶晨轻声问道:
“怎么?吵到你了?”
“没有,我喜欢这支《秘密的庭院,弹的很好听!”
《秘密的庭院》在理查德.克莱德曼创作的钢琴曲中,不是非常出彩的那种,甚至可以说偏冷门,比较小众。叶晨没想到周琳居然会耳熟能详,这让他稍感意外。
叶晨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毕竟大家交浅言深貌似不大合适,更何况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刻意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的。
周琳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不会很快她就想到了破局的办法,回转到屋内,拉开冰箱,拿了罐啤酒重新来到了阳台,顺着绿植的空隙,递向了叶晨。
叶晨撇了眼周琳,最终没让她的手一直举在那里,接过了啤酒,拉开拉环,抿了一小口,感受着麦芽和气泡在舌尖杀口的感觉。这时就见一直注视着叶晨的周琳轻声问道:
“赵行好像很累?”
叶晨没有直接回答周琳的问话,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
“今天是我和我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一晃二十三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叶晨淡然一笑,手指敲击了一下拉罐的瓶身,然后轻声道:
“这话应该我来说的,快的好像一切都是在昨天发生的事情。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疏于对她的关心,没有及时带她去检查。
从单位体检发现是癌症,到最后离世,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准备。我的妻子她很好,她的好比别人看到的还要多,如果没有她,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周琳安静的站在阳台,打量着自己的这位邻居,这怕是她第一次跟对面这个闷闷的男人说这么多的话。感受着叶晨身上的忧郁气质,周琳感觉自己的心脏不争气的加快了跳动。
她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当初大学那会儿跟老公认识的时候,好像都不曾有过。来到魔都后认识的谢致远和苏见仁,也不曾给她过这种感触,彼此之间更多的是利益上的交换。周琳感觉自己好像是春心萌动了,这让她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恐慌。
叶晨看着周琳有些僵硬的面孔,感受到了她的不自然。于是转换了一个话题,轻声问道:
“我听家里的保姆说,你提前退租,打算搬走了?”
周琳学着叶晨,把上半身靠在了阳台,让他能够看得清自己。然后用带着微醺的状态唠唠叨叨着:
“我想……想回老家多陪陪孩子,其实我大学没毕业就结婚了,有个孩子今年五岁了。我当时生他的时候难产,痛的死去活来的。
可孩子他爸爸就坚持吧,就认定孩子小时候得肺炎是因为我,还留了证据。我在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他就拿这一条来拿捏我,反正这事儿闹的一地鸡毛。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帮我打赢了离婚官司,还拿回了孩子的抚养权。孩子现在还在老家呢,我本来打算让他来魔都上学但是还没搞定,他现在还在老家跟着他奶奶一起生活呢。”
今晚的氛围很古怪,一副你有酒我有故事的节奏。只不过叶晨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旁边的这个女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她在示弱。
而且周琳刚才提到的帮她的那个人,无疑就是谢致远,只不过她付出的代价就是莫名其妙的被他骗上了床榻,成为了他的工具人。
这个晚上周琳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叶晨更多的是扮演一个倾听的角色。当周琳说得差不多了,叶晨将拉罐里最后一口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周琳聚了聚空的易拉罐,轻声道:
“时间不早了,晚安,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的故事。”
“Good night!”
说罢,叶晨转身回了屋。如果叶晨没通过黑客手段,在谢致远的电脑里发现那段视频,没有看过周琳原本的模样,说不定还真会被她营造的可怜巴巴的氛围所打动。然而一切没有如果,这种情感对垒的游戏,注定只能有一个胜者,而叶晨偏偏没有输的习惯,所以就只能委屈周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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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茂行魔都分行新来的行长李森,做事很是雷厉风行,上任没几天,便撤了个分行业务部的经理。这位分行业务部的经理手下坏账三五千万,金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起来也是可轻可重。
究其原因主要是拿了人家的好处,在信用证打包贷款上睁只眼闭只眼,一张已经过期,另一张索性连企业名字也对不上,有些嚣张了。
这件事情真论起来还是苗彻他们审计时查出来的,报到上头,李森态度很坚决,说必须严肃处理,旁人也不好再讲什么。
苗彻平常也算是做事顶真了,碰到这位仁兄,也有些吃惊。苗彻回国后上任审计这个岗位以来,得罪的人加起来组建两三支足球队总归不成问题。
苗彻每次审计报告交上去,就跟交辞职信差不多,非常豁出去的感觉,名气倒也做出来了。反而得到总行领导器重,纷纷都说审计部是该有这么一头犟驴。
这次就连苗彻都有些跌破眼镜了,居然下手那么重。内审不比外审,深茂行树大根深,每个动作都牵扯甚多,领导要考量的地方也多,所以说李森这“三把火”烧得不是一般的旺。
吃饭闲聊的时候,苗彻对叶晨调侃道:
“李森这位空降来的新行长,怕是拉仇恨来了,我估摸着总部很多人要恨死他了。”
叶晨把自己面前的红烧肉,推到了苗彻跟前,然后笑着说道:
“这个我没动,你吃吧。真要是说起拉仇恨,李森比起你苗大侠怕是还差着道行,这方面咱可不输他。”
苗彻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自己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后,拿过旁边的水杯漱了漱口,有些担忧的看向叶晨,说道:
“我觉得最近的风向不大对,感觉李森好像是奔着你来的,你小心点,别让他借题发挥,把火烧到你身上来。”
叶晨扯过了桌上的纸巾,轻轻抹了抹嘴,然后对着苗彻说道: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李森不比戴行,他可不会考虑什么一二把手的关系融洽,他考虑的更多的,是怎么可以把我这个本地派给打压下去。
毕竟我在魔都经营多年,他初来乍到,我估摸着他要是聪明的话,会把我手里的大项目分润给下面的各个支行,这样既达到了打压我的目的,又能卖各个支行行长一个人情,让底下的各支行行长考虑清楚站队的问题。”
叶晨说这话的时候,苗彻只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当时没有太过在意。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分行在李森牵头的会上,一切都应验了。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李森突然把矛头对准了叶晨,笑里藏刀着说道:
“赵行,我听顾行跟我说,你牵头的富康大厦那项目,进展的挺顺利的?”
叶晨合上了自己的会议纪要,微微颔首,然后回道:
“还可以,就是摊子铺的大,这件事儿急也急不了。”
李森不怀好意的笑着,然后对叶晨说道:
“这肉呢,是贪多嚼不烂。我听说这个项目连四分之一的款都没打下去?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叶晨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然后一颗软钉子回了过去:
“工程进度的问题,李行你总不至于让我化身监理,戴个红头盔去工地督促项目的施工进度吧?”
叶晨和李森说话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二位针尖对麦芒,都不想将这二位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坐在叶晨身边的苗彻,还有苏见仁,都斜眼冷冷的看着李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