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洋眼珠子转了转,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开口道: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虽然和丁丽早些年曾经一起跳过舞,可是这也不犯法吧?你们这又是给我打指模,又是把我当成杀人犯似的对待,这不是在滥用私刑吗?”
叶晨的表情虽然在笑,可是神色却异常的冰冷,他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懂的倒是还不少,丁丽是谁杀的你心知肚明,你以为咬死了不承认就能躲过去了?
这两天你一直在看守所里头呆着,整天跟那些社会渣滓混在一起,应该听过不少的法律常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零口供定罪?
知道我们这些天为什么会除了给你打指模一直没审你吗?我们就是在坐实你的罪证。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即便是你不承认,仅凭你遗留在犯罪现场的带血体恤衫,还有半枚血指纹,已经足以定你的罪了。
其实审不审你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我这次过来也只不过是跟你聊聊,既然你不想聊,那就回去看守所等死吧。”
祖洋的脸色变得惨白,脸色异常纠结,最终无奈的耷拉着脑袋,开口道:
“我说,我都交代。我和丁丽其实不是跳舞认识的,我那个时候总给她小超市送货,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性格也挺好,还有钱,就跟她勾搭上了。
那个时候她刚离婚,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们俩就好上了。我们在一块儿三年多,我爱跳舞,我就带着她一起跳。跳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性格开朗了许多。
她比我大好几岁,看我看得很紧,这时间一长就给我弄得心烦意乱的,我就背着她在外面又处了个对象。
有一天她知道了,就约我去了她家,跟我一顿吵,一通闹。她还威胁我说要找我对象,当面说这个事儿。
我这一想,这不要坏我好事儿吗?我脑子一热,就把她给弄死了,她们家孩子也在门口呢,听见动静就进来了,我就把那孩子也弄死了。”
祖洋交待自己罪行的时候,神情异常平淡,仿佛卸掉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似的,跟电影《烈日灼心》里王砚辉老师扮演的那个杀人犯很类似。
叶晨也没心思给这货上什么思想政治课,这就是渣男劈腿杀死原来对象的故事,这样的人道德底线很低,给这种人浪费唾沫星子完全没必要。
叶晨接过了书记员递过来的笔录看了一眼,然后示意周大明白,让他交给祖洋签字,这件案子也就算是完结了。
叶晨将要离开东萍的时候,董振发一通感谢,叶晨把他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对他轻声道:
“老董,有些话你虽然不爱听,可我还是得说。这次你被人当枪使,找到我头上,但凡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以你办案不利,示意省厅那边追究你的责任,你是绝对跑不了一个处分的。
有些事情你没到那个层次,不要随便参与进来,给你支招的人本身就存心不良,你在他看来就是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这些话我不介意你跟那个人学舌,我们今后早晚有清算的那一天。”
董振发神情很尴尬,他没想到叶晨全都看出来了,迟疑了片刻,他说道:
“秦队,您的这个人情我记住了,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老董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这次我虽说是被人给利用了,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也实在是没辙了,完全病急乱投医了。多亏了您是那种有能力,并且认真负责的人,要不然这个案子还不知道要拖多久呢。”
叶晨微微颔首,他轻轻掸去董振发肩头飘落的雪花,轻声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因为我也是从基层上来的,我们河昌还没你们东萍大呢,这也是我不跟你计较的根本原因,因为我知道基层的工作有多难。
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要说,即便工作再难,在刑警队长这个岗位上,也还是要安置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周队长明显不大适合,要不是他的诸多失职,这个案子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你好自为之吧!”
叶晨和肖庆东踏上了返回绪城的归途,叶晨出神的望着窗外,肖庆东忍不住开口说道:
“川儿哥,那案子也破了,你赶紧的眯一会儿吧!”
叶晨微微点头,闭上眼睛靠在后排座椅上假寐,可是脑子里却在想着事情。
自己初来乍到,空降到省厅刑侦总队副队长的位置,这就好像动了别人的蛋糕,有些人这是心不甘啊,故意用陈年积案跑来验自己成色来了。
如果这次没能把案子给破了,估计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的打压和挤兑了。看来不管到哪儿都是一样,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勾心斗角,希望他们能消停一会儿,要不然自己是不介意给这些人好好上一课的……
……………………………………
时间一眨眼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叶晨在绪城站稳了脚跟。公安队伍和职场的其他工作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叶晨负责的刑侦工作,这里是最看成绩的。
这几年叶晨带头侦破了好几起大案要案,以前在刑侦总队的那些个嘎杂刺头,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二零零四年,叶茂生也被叶晨点名,要到了省厅刑侦总队,他也终于得偿所愿,和妻子与女儿团聚了。
这天叶晨、叶茂生和肖庆东,刚在外地破获了一个案子,返回绪城的途中,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随即神情凝重的对着开车的司机吩咐道:
“掉头,去松山县!”
叶晨的声音把刚眯缝着的肖庆东给吵醒了,他忍不住抱怨道:
“川儿哥,咱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去松山县干什么啊?”
叶晨只是轻瞟了一眼肖庆东,然后轻声道:
“电话是韩局打来的,要不然你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
肖庆东直接就熄火了,因为他本来就是韩敬东带到绪城的嫡系,更何况韩局现在可不光是绪城市局的局长,同时他也是省厅党组成员,同时还挂着刑侦总队队长的职务。
叶晨的命令自己还能唠叨两句,毕竟他跟叶晨和叶茂生早就是生死弟兄。可是面对韩局的指示,他可没有质疑的勇气,永远都是指哪儿打哪儿。
松山县是瑷珲市下辖的一个县城,这座城市与大毛隔着一条江,对面就是大毛的远东第三大城市布拉戈维什维克。
叶晨到达松山县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远远就看到三辆警车已经等在了那里,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这些人的头上,棉袄上都堆积着雪花。
叶晨几人从车上下来,迎接的人里打头的那个,主动冲着叶晨伸出了双手,紧紧相握,说道:
“秦队您好,我是松山县局的,我叫高征,我们有个案子想汇报一下!”
叶晨打量了一眼身后的这些干警,对着高征说道:
“老高,韩局已经跟我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外面天寒地冻的,咱们屋里说吧!”
“好!”
高征从手下那里接过了一个档案袋,跟着叶晨往招待所走。叶晨看到那些干警没跟进来,于是问道:
“大家都一块儿进来暖和暖和吧,外面这么大的雪。”
这时就见队伍里一个年轻人朗声开口道:
“不了秦队,我们就在这儿等!”
高征在松山县局的职务是局长,和董振发一个级别,招待所的沙发上,他神情有些落寞的说道:
“五年前新年假期,我们松山有个叫李艾的小姑娘,早上去同学家,半道上被人强*杀害了,现场老惨了。
零下三十多度的大冷天,那孩子被犯罪嫌疑人把衣服给扒了,就那么赤条条的躺在山上的雪坑里,脸上遭暴力击打,那血都结痂了,脖子上有勒痕,嘴里也塞满了树叶子。
这个案子为啥想请省厅的领导过来出面指导呢?是因为我们之前查错方向了,我们那个侦查员先前就是围绕案发地附近的那个村子,进行了大面积逐人逐户的,地毯式的走访调查。
然后呢我们对案发地附近从十六岁到五十五岁的男性村民进行了定时定位,还有就是包括外来打工的,探亲访友的,案发前后突然间离开的,情绪不太稳定的,还有在野外地窨子过冬的,我们都调查了。
七天七夜,从两百六十多名男性村民里,就发现了一个姓朱的有重大嫌疑,然后这个朱某呢又交代这个刘某是同案,俩人当时就被刑拘了。可是后来一抽血到省厅进行检验,又说不是,就只能把这俩人给放了。”
高征身旁的肖庆东,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轻声道:
“这个案子我知道,是不是还处分人了?”
高征满脸的疲惫,搓了搓自己的手说道:
“可不咋地,这案子侦破整错了方向,出了错案子,处分了五个人,包括我们主办刑警还有我前任领导都挨处分了。
后来这俩当事人,还有李艾的父母,就经常去市里省里面上访,整的我们特别被动。
其实吧,这五年来,我们民警连同我本人,都是低着头走路。我们的一个年轻民警回家都不敢面对他弟弟,因为他弟弟跟李艾是同班同学。
我们很多民警路过李艾遇害的那个山洼,都会搁那儿呆一会儿,憋屈,不甘心,心疼那孩子!”
叶晨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已经将近五十的老局长高征,此时涕泪纵横,自己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心里面也很酸楚。
叶晨其实对于这个案子也曾经听说过,后世在现实世界里他甚至看过根据这个案子改编的电视剧,就是《漂白》最开始的那个案子。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孩子的父母因为这件事情,有多么的肝肠寸断。
叶晨扯了两张纸巾给高征递了过去,高征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把,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秦队,真的不是我们不努力,这个案子我们天天研究,可是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两年前局里新来了一个副局长,领着大家伙一起搞这个案子,可没曾想中途出车祸,牺牲了。
因为这个案子,我们许多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在家赋闲的还好点,顶多是夹着尾巴做人,可是牺牲的那个同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家属。”
叶晨眼眶微红,沉默了片刻,指了指茶几上的档案袋,说道:
“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就是案子的卷宗吧,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高征赶忙把档案袋递到叶晨的手中,叶晨接过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厚厚的一沓卷宗,略微的翻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有五年前的也有最近这两年的,这些都是当地警方为这案子做出的努力。
叶晨能够共情到松山县局的这些同事心里头有多憋屈,但凡是有一点办法,他们都不会求到省厅去,这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叶晨看卷宗的时候,高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叶茂生在一旁看到了李艾被害的现场照片,他简直目呲欲裂,要知道这个女孩儿跟他女儿年龄正相仿。
趁着肖庆东去上厕所的间隙,叶茂生对叶晨说道:
“川哥,咱们一定要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这个罪犯简直是挨千刀的,他都不配当个人!”
叶晨看着在那里抹眼泪的叶茂生,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的职责不就是为逝者讨回一个公道吗?我会尽力的!”
第二天早上叶晨三人从招待所出来,准备去吃点早饭的时候,他们全都愣住了,因为昨晚停在招待所门口的这些警车,一辆都没走,当时迎接他们的那些同事,包括高征在内,竟然在外面足足等了一整宿!
看到叶晨三人,这些干警纷纷从车上下来,有的甚至身上还打着哆嗦,要知道这可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即便车里有暖风,也不可能一直开着,那样电池的电都会耗干的。他们甚至怕打扰叶晨看卷宗,没有一辆车把车子给发动着,天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晨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对着众人招呼道:
“走吧,咱们找个小吃部吃点东西,喝口热汤,呆会儿还得出现场呢!”
吃过了早饭,众人驱车赶往当时的犯罪现场,是松山县下辖的一个乡。因为昨晚下了一宿的大雪,雪没过了膝盖,下了国道后,车子根本就开不进去了,叶晨等人干脆就下了车,步行前往了李艾当初遇害的那座山。
其实案子已经过去了五年,当时的现场已经不可能还原了。叶晨过来查看,主要是为了考察周边的环境,听到松山当地的同志大致介绍了情况后,叶晨打量了一眼山下,然后说道:
“去到乡里就只有这一条道,我看下面乡里的这房子挺旧的,这几年没什么大的变化吧?”
“案子过去五年了,这里基本没啥大变化。”高征回道。
站在高征旁边的肖庆东,此时插嘴道:
“没有变化就好,这方便咱们复原现场,找房找人就有基础了。”
叶晨突然回忆起了什么,对着高征说道:
“高局,我昨天听你说,案发的当天气温零下三十多度,当时下雪了吗?”
“案发头一天下了场大雪,和今天的情况很类似。”高征回忆道。
叶晨看了眼他们上山的道路,对着高征说道:
“咱们刚才从国道下来,走到这里足足花了将近三个小时,这里的路况这么不好,大雪封道,外面的车子一时间根本就进不来,同理,即便是乡里的车想出去应该也很费劲。对了,松山到这里通公交车了吗?下雪天正常通车吗?”
高建设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对叶晨回道: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公交车都会选择延迟发车,等路面清出来,要不然就窝在雪窝子里了。”
叶晨笑了,他掸了掸身上落下的残雪,说道:
“我记得当时的案发时间是九点多,咱们一早七点从国道往乡里走的,到这山上已经十点了。这里外地车进不来,本地车出不去,只能靠两条腿赶路,这说明什么?”
众人这时全都回过味儿来了,叶茂生第一个抢着发言:
“川哥我知道了,这说明当时凶手很可能是被困在乡里的本地人!”
叶晨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叶茂生回道:
“不,你说的还不够准确,不只是本地人有可能会被困在乡里,外地人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另外我昨晚看案卷的时候,记得案发当天是一个礼拜天,你们去查一下,在那一两天,乡里有没有办红白喜事的,主要目的就是查一下有没有外来人口!”
高征的眼睛顿时一亮,兴奋的对叶晨说道:
“秦队,你还别说,当时乡里还真有办红白喜事的,案发的那一天有户人家结婚!”
高征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因为叶晨提供的思路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这就好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