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瀚自诩是读书人,规矩礼仪讲究得很,但他从小住在外院,后来便去书院读书,一年也回不来两次,当年二妹生病去庵堂的事,他也是事后才知,不过,毕竟不是同母胞妹,只是遣人给母亲送了点带回来的小礼物让母亲带给她便是。
至于后来的事,他记忆十分模糊,他是男人,志在朝堂建功立业,以庇佑妻儿家人,从不曾关注过后院之事。
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家是很平和的,老太太在祖父去世后依然让几位姨娘生的叔叔住在家里。
父亲的妾室也都生了孩子,并不曾发生太太容不下姨娘和庶子女的事,他一直以自己家和谐安稳而自豪。
东姨娘并没有说多少,可唐敬瀚是在官场行走多年的人,他如何不明白后面该有多少阴私事?
慈宁庵是庵堂,从不让外男进去,为何会有登徒子摸到二妹的屋子?
二妹从慈宁庵逃走,宁愿去外面漂泊,却不肯回京求助,又是为什么?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因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大姐夫曾提亲的是二妹。
一股热血上涌,他抓起杯子就砸向东姨娘,咆哮道:“你这个贱人!”
大奶奶一惊,却没有出声,杯子擦过东姨娘的脸颊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大奶奶看着地上的杯子,突然觉得唐家未来堪忧,恐怕就如这杯子一般,就要散了!
心里却莫名有一丝快意!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一惊,这大爷是个极为注重仪态的读书人,生气了最多是冷冷地训斥一两句,还从不曾如此不顾体面的大吼。
外面的小厮进来喊大爷,说是二小姐到了。
唐敬瀚看了眼东姨娘,这才脸色难看地去前院了。
大少奶奶坐在位子上冷笑着看向东姨娘。
“这么些年,你仗着大姑奶奶和母亲的势,对我无半点敬重,但我只知道你是个贪心的主,可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心狠,连你的主子都要算计,你这话里漏洞百出,连我都能听得出来,别以为能骗得过去大爷。”
东姨娘的侧脸被大爷用杯子砸伤了,此时火辣辣的疼。
当初,太太让她说二小姐死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相信二小姐是真的死了。
几年前,二小姐突然在京城出现,她是好一阵担忧,可她从不曾回唐家,为何突然又回来了?
东姨娘并不怕大奶奶,此时也缓过了神,从地上站起身:“奶奶,妾脸上伤了,先回去上药,一会儿被人见到了,还以为的奶奶不容妾身!”
大奶奶没想到她还如此嚣张,冷笑两声看着东姨娘出去,等人走了,她才面露厌恶,这唐家真是乌烟瘴气,亏大爷还以为唐家多和睦,呸!
马车缓缓停在了唐家门前。
唐家大爷和二爷并几个堂兄弟都在门口等着,大奶奶也站在一边含笑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人。
她一眼就认出了二姑奶奶,她的眉眼还是有些像唐家人,但又比唐家人多些灵气,或者说是仙气。
行动间有一股子不同旁人的雅致,难怪能被庆王看中。
大奶奶不禁在心里和唐玉珠想比,发现两人无论是样貌、身段还是气度都相差太远。
唐玉珠多年操劳李家中馈,又不曾得到丈夫的怜惜,人从内而外都透着一股疲倦,即便用厚厚的粉也遮不住。
但唐玉娥不同,她一直极少操心别的事,只是一门心思扑在绣技上,又不曾成亲,看起来就如同二十来岁的姑娘,眼里也还有着干净的澄澈。
殷桃先下来,然后在伸手牵着方姨的手让她下车。
后面车上的槐角等人早就在一旁等着了。
方荷带了四个徒弟和几个小丫鬟,若不是殷兰快要生了,她定然是要来的。
殷桃还特意把彩绿安排过来陪方荷,还有一个是庆王府的嬷嬷,庆王特意安排给她,好提点一些规矩和护着她的!
总之,唐家人没想到方荷居然这么大排场,小心思也收敛了些。
一阵寒暄后,众人忙把她们迎进了门,直接去了老太太院里。
正中坐着老太太和唐老爷,旁边一次坐着唐太太和几房的叔伯婶娘,兄弟姐妹们则是在后边站着。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个蒲团,是为方荷准备的,老太太沉着脸等她上前请安。
方荷却装着没看到,只是行了个万福礼,老太太很不高兴,也不让方荷起来,可方荷略等了等便自己站直了身子。
然后又给唐老爷请安,她并没有给唐太太请安,一点也不给唐太太面子。
她扫了一眼,发现没有自己的座位,心中冷笑,就这样给自己下马威?
于是,她站在一边不说话了,身边的殷桃装作很不满地问:“方姨,您今天回来怎么连个座位都没有?难道唐家并不是真心欢迎方姨回家?”
唐太太被唐老爷瞪了一眼,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你怎么回事?管家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快给你二妹端凳子。”
大奶奶被婆婆当中训斥,面上顿觉无光,却不敢表露丝毫,忙安排人去搬椅子过来,心里去在腹诽,明明是婆婆安排的,却让自己背锅。
方荷却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还是先去安顿吧,大嫂能不能带我去我住的院子?”
见二妹解围,大奶奶神色好了些,又看向老太太和公公,见公公示意她带人去,忙笑着带她们往后院走去。
转身之际,方荷深深地看了眼坐在角落的唐玉珠,嘴角微微一勾,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闪而过,唐玉珠心里一阵恐慌,有种日子即将失控的感觉。
他这一走,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老太太一拍桌子,屋里顿时安静,都看向老太太。
“老大、老大媳妇儿,还有翰儿留下,其余人都先回去,这几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事儿少去四处溜达,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敛起来。”
唐家三代人各自坐好,唐老爷有些不满,却不敢说母亲,而是看向自己的太太,面色不善地问:“你怎么连个座位都不给她准备,她可是要进王府的人,你连面子情都不顾了?”
唐太太被下了面子的气还没消,此时也顾不得婆婆在一旁,立刻回嘴:“我是她的嫡母,她又何尝给了我面子?”
老太太重重咳嗽一声:“够了,吵什么?”
先是瞪了眼儿媳妇,然后又看向儿子:“你根本就无需担忧她唐玉娥敢闹事,她当年的事若是被庆王知道了,哪里还会要她?你这女儿着急忙慌地回来,还不是想以唐家小姐的身份出嫁,不然,你以为庆王府的门槛这么低,随便哪个乡野女子都能进?”
唐敬瀚微微垂眸,家里的水,也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