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不在了,大哥在边关没有了靠山,反而会有军部的打压,这是完全可以预计到的,所以,前期,林苏和林佳良即便有时间,也没有抽时间去边关,因为他们去了也白去,不成大儒只是蝼蚁,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给张文远这个老王八蛋提个醒,尽快弄死他大哥。
现在不一样了。
两人都是大儒,都拥有改变战场的能力,也拥有跟边关统帅正面交谈的资格,大哥的困境,将因他们而变。
“三弟,你打算怎么着手?”
林佳良有一个良好的习惯,但凡大事,都会问一问林苏。
林苏摇头,边关我们目前一无所知,作出决定之前,一定得先了解清楚所有的事情。
他在京城、会昌都建有信息点,留下了信息人员,但军方,他是真没打进去,军方跟地方向来有屏障,比如说当日驻扎在雷公岛的守军,在海宁外面几十里驻扎,海宁还有大量人根本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
更边说离海宁两千多里的南境边关了。
大哥不会鸿雁传书,每次给家里写信,也都要经过军部驿站,军部驿站负责人可是张文远的嫡系,林铮怎么可能通过他说什么私密话?所以每次转过来的信件,全都是最普通最正规最没信息量的东西。
即便是这种可以贴在大街上的信,送到林家的时候,也有着非常明显的拆封痕迹,表示这些信件都被人拆过,而且拆的人还相当嚣张,直接将火漆毁了,看完后重新封的时候,封得相当马虎。
他们根本不在乎林家人怎么看。
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指着林家鼻子告诉林家人,你家每个人老子都盯着,给老子安分些。
基于此,林苏和林佳良殿试之后,中状元、中进士这么劲爆的消息,林苏和林佳良没有鸿雁传书给林铮,他们担心林铮一时激动,在最后的关头上刺激到了张文远,对林铮下死手。
林佳良叹口气:“三弟,我倒是了解到一些东西,南境边关,统帅丁锷,是个粗人,野蛮残暴,武道修为窥人,倒没什么花花肠子,但边关监军刘丹,却是张文远的心腹,丁锷这个粗人可玩不过老谋深算的刘丹,目前边关大小事务,都掌握在刘丹手中。大哥如果有危险,最大的推动人,一定就是他。”
大苍军制,统帅为军方武职,监军为军方文职,对外作战,以武将为主,内务管理,以监军为主,但凡重大事项,由监军上报军部,虽然从职务上来说,统帅在前,但大苍重文轻武,武将普遍地位偏低,根本没什么话语权,所以,绝大多数军队,实际都掌控在监军手中。
林铮服役的南境军,也是如此。
“大哥目前的职务是参将?”
“是!当日父亲为南境主帅的时候,大哥就是军中第七参将,实际权力仅次于父亲和监军排名第三,如今,他依然是第七参将,至于实际地位,只怕连次将都不如。”
参将,基本上相当于军区某路军的首领,南境十军,首领拥有军账议事的权力,但前面几封家信中,大哥从未提及军情大事,说的只是在外战争。
七路军,基本上已经被南境军当成了冲锋陷阵的先锋了。
冲锋陷阵?
军人的职责就是这个!
但是,这可不是铲除异己的合理方式!
林苏眼中精光闪烁,整整一年,七路军经历了多少战役?大哥又多少次死里余生?目前又在哪里?今天前往,迟是不迟?
林佳良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三弟,军中可不比衙门,违反军规,现场处置,那是国法!咱们毕竟不是军人,不懂军中这一套,可千万不能冲动,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苏淡淡一笑:“军中之事,我可不是不懂,或许我正好借此良机,完善兵法。”
林佳良大惊,你还懂兵法?
你可从来没有参加过战役,最多也就是听父亲、大哥讲过一些,他们讲的时候,我也在场,你听到的我也听到了,父亲自己都说过,兵法他只是略知皮毛,你上哪儿去懂兵法?
林苏意识沉入文山。
文山之上,九面绝壁。
一面诗,一面词,一面小说,一面兵法……
目前上面记录的兵法空空荡荡,上方四个大字:《三十六计》。
下方一篇兵法乃是《借刀杀人》。
这篇兵法,是当日在无道渊面对无道龙君之时,他为救命而吟诵的,从此就刻上了他的文山,成为他自己的东西。
要想兵法刻录于文山,没那么简单,并不是你写下三十六计全文,所有的兵法都刻在这面绝壁之上,不可能!
需要你演绎。
如何演绎?完全吃透兵法精髓,用这兵法真正做成一件事情,用实际行动证明这兵法的可行。
林苏生活于资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他头脑中装有古今中外无数的经典案例,三十六计他大部分都已经完全吃透,那么,演绎就成了兵法定型最后的一步。
《借刀杀人》他使用过,借无道龙君之手杀了西海龙君派来的高参,圣人认为他做到了兵法的实用性,所以将这门兵法刻上了他的文山。
可能有人会说,兵法刻于文山,跟兵法记在脑海有区别吗?
在一般的地方真没区别。
但在这个世界,区别大了……
为啥?
刻于文山的兵法,不仅仅是兵法,还是一种神奇的技能!
这种技能在战场上,将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放在后面再细说。
两兄弟掠过高山,掠过平原,掠过万里长江,掠过千里水乡……
也掠过了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
次日清晨,他们穿云破雾,落在南部一座城池之下,这里,四望无人,这里,杀气如沸,这里,就是人族与魔族血战百年的南境边城:血雨关。
英雄至此,血洒边关!
从海宁到血雨关,整整两千三百里,跨越南部九州,如果他们不是进士,这一趟至少一个月,但他们是大儒,千里奔袭只花了一天一夜。
虽然只花一天一夜,但林佳良从空中落下之时,依然很狼狈,他的文气已经耗尽,幸好后半段林苏帮了他一把,带着他飞行,否则,他落地都站不稳。
而林苏,强悍之处显示了出来,两千多里的飞行,他依旧行有余力,而且一落地,消耗的文气快速补充,补充的速度超越旁人十倍。
这是他回春苗在起作用。
两人走向面前这座雄关,雄关上有军阵,不容飞越,任何人来此,都只能步行入城,接受检查。
两兄弟离城门渐近,城门口的守军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虽然无声,但久居铁血之城,他们的眼神也自有杀气……
什么人?
林苏望着他们笑一笑,手轻轻一抖,一件官袍出现在掌中,青色,上有灵莺,五道金边,守城军士同时一惊。
五品文官?这在边城几乎是大熊猫一般的珍稀存在,寻常五品文官,谁会到这生杀之地来?除了监军之外,监军也不过五品!
林佳良也是手一抖,七品官服!
两人就在军士的眼皮底下,换上了正式的官服,然后大步走向城门。
几名军士同时站直:“两位大人,敢问……敢问来血雨关有何公干?”
林苏手轻轻一抬,掌中一枚官印:“本人林苏,京城监察使,特来血雨关执行公务!”
官印一出,一把金色的长剑悬浮于空中,“监察令”三字横于空中,这是作不了假的,是通行天下的令牌。
军士同时立正,行军礼:“恭迎监察使大人!”
“大人请进!小人这就通知统帅大人出迎……”
三名军士领着林家兄弟进城,一名军士飞跑向主城统帅府。
林苏目光四顾,不由得轻轻叹息,城极大,人也有很多,有军有民,有商有铺,看起来挺兴旺挺平安的,但街道上残留的血迹,居民脸上带着的伤痕,还有他们眼中的死气,都显示着这座血雨关的风雨沧桑。
遥远的南侧城墙,高大无比,城墙之上,站着长排战士,林苏过来,他们都没有回头,他们的职责就是防守对面的魔族。
城中,也有菜地,有田园,还有耕作的农民,个个面黄肌瘦。
迎面一排战士过来,也是面黄肌瘦,林苏目光落在几名战士的身上,他们穿的盔甲上划痕道道,盔甲里面的衣服残破不堪,一名小战士跟盔甲相连接的肩头,都化脓了。
林苏猛地伸手,止住这排战士:“等下!”
那排战士突然如同一排钉子一般,原地不动,所有人都目视林苏。
“你!”林苏指指这名小战士:“你盔甲里面为何不穿内衣?”
盔甲,是保护人的,但如果里面没有内衣,盔甲直接跟人肉体相连,光是摩擦就没有人受得了。
小战士站得笔直:“回大人!这只是城里巡逻,并非上战场杀敌,内衣珍贵,小人不敢磨损。”
内衣珍贵?
林苏脸色铁青:“你!”另点一人。
那个人站出。
“你的手丢在何处?”
“去年寒冬,冻伤坏死!”
林苏目光牢牢定位,冰伤坏死!
大苍虽然重文轻武,但近些年边关战事不多,军需可是从没克扣过南境战士的,每年四套内衣,冬日加厚棉衣,军粮更是应给尽给,可以说,当兵的,除了没军饷之外,除了战事凶险之外,生活这一块还是不错的。
但踏入血雨关,他看到了什么?
战士面黄肌瘦,没有内衣,冬天居然还冻伤截肢,这里可是南境,南境并不太冷的,除非你冬季只穿单衣,否则,绝不应该出现冻死冻伤至残之事。
战士们去了,林佳良目送他们远去,充满敬意。
在别的官员看来,战士是下贱的,但林佳良绝不在此列,他的大哥,也是战士的一员,林家,两百年将门,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他没有解读出林苏看到的那些东西。
林苏也没有挑明。
统帅府,军士先他一步到达,气喘吁吁地禀告大帅:京城监察使大人突然来到,已经入城!
京城监察使?
统帅丁锷和监军刘丹对视一眼,都感奇怪。
监察?监察什么?
监察使监察地方是惯例,每年都会走一走过场,但监察军队,却是极少见的,除非军中发生特大事件,比如整支军队反叛,否则,监察使是不会踏入军营的,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兵部那里查查账做做样子。
所以,理论上,监察使可以监察军队,但实际上,几乎没有。
刘丹沉声道:“监察使是谁?”
“林苏!”
丁锷和刘丹猛地一惊。
林苏?新科状元?张家死对头?突然来到军营搞监察,是不是想在基层找张大人的麻烦?
一定是!至少丁锷是这么认为的。
但刘丹缓缓摇头:“他是为他兄长而来!”
丁锷睁大眼睛:“那怎么办?林铮咱们可是……”
刘丹竖起手:“林铮身为军人,派出去执行任务是本职,他能说什么?还能以此为借口对抗军法么?我倒是期待他对抗军法!”
外面传来守卫的叫声:“监察使林大人到!”
丁锷和刘丹大步走出统帅府,在府门外迎接林苏。
林苏目光抬起,就看到了威震边关的统帅丁锷,丁锷,身高至少一米九,横着也有五尺腰,威风凛凛,虎步生风,一脸胡须横着生,相貌极为凶恶,看到林苏,他只是双手抱个拳,腰都没躬:“林大人前来军营,倒是稀客,却不知为何而来?”
根本没提请他入府的事情,至少林佳良,更是完全忽视。
他是三品武将,这么干,倒也没什么人能挑错。
林苏按官场规矩给高品级的上官鞠躬:“本官奉令监察天下,入军营自然也是有公务在身的……”
“却不知是何公务?”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林苏慢慢抬头,就看到了刘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本官接到举报,南境边关有人贪污军需物资,虚报人数冒领军饷。”
贪污军需,冒领军饷。
八个字一出,丁锷心头陡然一跳……
刘丹却是面不改色:“却不知是何人举报的?”
“举报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南境是否存在这违法乱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