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异形】丑陋的瞳孔,很是人性化地突兀缩小。
它本就是由人类心中诞生的产物,会产生这样的微表情,并不值得令人惊讶。
同理,它扭曲面庞上的惊愕,也很清晰地在向眼前飘落的树叶,表达它对于自己所见的不可置信。
它从欲望中诞生,知晓人类最无法挣脱的,便是那片仿若黑泥般的沼泽。
理智,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稻草罢了,身上上去,便会毫无抵抗的遭到折断。
想让稻草成为救命的那颗,很难。
有多难?
像是让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对着爱他及被他爱着的人说:「我最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每次看到你都会让我一整天的微笑跳水大打折。」
——就像这么难。
可是,面前这个家伙,居然做到了?
人性方面的情绪始终在给【欲望异形】传递着「这不可能」「他一定是在装腔作势」之类的情绪,可他的确是仿佛不受任何影响般的站在了这里。
甚至,还想伸手重新掐住它的脖子。
「轰——」
地面剧烈地震颤着,四处逃逸的树叶使得这里完全不像拥有暖阳的地方,反而像是被绿色风雪笼罩的极寒冰原。
裂隙当中,【欲望异形】的表情愈发狰狞,它本能地调动起应属于它的力量,试图重新唤醒林恩身上残留的印记。
然而,林恩却笑了。
「你以为,我方才的放弃抵抗与现在的突然暴起,是在为我自己即将迎来的冲击摆出防御姿态吗?」
他笑的并不夸张,只是浅浅地一笑,但白净的虎牙却一不留神似的露了出来,冬日阳光恰到好处地渲染而上,好似猛兽狩猎得逞之后准备斩杀猎物的冷冽獠牙。
「说到底,你们只是欲望,只是情绪,尽管可能拥有人类的一些外在表象存在,但始终不可能真正掌握人类的智慧。」
随着声音起伏,林恩身上的血色辉光忽地开始逐渐闪烁,由快到慢,到最后的每一次跃动似乎都能够引起【欲望异形】的欲望波动。当到达极致的时候,血光忽地凝聚成团,汇聚于他的右手之上,再缓缓推出。
「砰——」
【欲望异形】崩溃了,无数的碎片四散奔逃,一部分在接触到空气当中的时候消融于无形,一部分向高处逃逸而去,还有一部分,奔着躲在树后的两位观战选手而来。
「伊薇特!」
这一次的呼喊声像是将军阵前喊出冲锋那般高亢,而当纯白之猫回应呼唤跃入高空的那一刻,空气当中顿时泛起阵阵莫名的涟漪。
曾经的宠物猫踏着涟漪,在这一刻成为了真正的捕食者。她来回寻找每一片奔逃而走的碎片,用自己的小乳牙将其碾成齑粉再吞入腹中。
猫这一类生物,往往是敏捷的代表,这些无须老鼠般的欲望碎片,不可能逃过最优秀猎鼠者之一的捕猎。
「咔嚓——」
当伊薇特咽下最后一片碎片,干脆利落的咬合之声,仿佛真的像是在以铡刀对死刑犯进行行刑。
「所以说,理智,就是人类与野兽的最大差别。」
低低呢喃着,林恩收回目光,将其重新放在伊薇特的身上。
在吞下所谓的蕴含着她力量的碎片之后,伊薇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林恩仍能看出,她的眼睛,比起之前,稍微更亮了一些。
尽管并不明显,但确实,是有变化存在的。
「哼哼!」
轻描淡写地咀嚼完毕后,伊薇特优雅地落回林恩的脑袋上,盘起身子打
个饱嗝,旋即伸出爪子拍了拍林恩,昂起脑袋,像是一副要求夸奖的样子。
——然后她就要骂人了。
当林恩下意识地抬头的时候,伊薇特一个不小心,就摔在地上,那软趴趴的样子,像极了一摊「猫水。」
「啪嗒——」
伊薇特重新凝聚成型,还没来得及怒着开口,便听到林恩好奇地问。
「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飞的?」
「嘁。」伊薇特昂着猫脸说,「飞怎么了?吾乃神灵,世间诸事皆为吾之指令,区区飞行,何足挂齿?」
「那,你为什么老要趴在我脑袋上,还老要我抱着走?」
伊薇特猫脸一僵,旋即很快正色道:「吾乃欢愉之主,怠惰也是欢愉的一种,能躺着就不坐着,自然也是吾喜好的一类品质。」
「.」
还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不过。
林恩微微眯眼,看着为自己给出的答案洋洋得意的伊薇特。
她好像,变聪明了——不,应该说,思维变得更灵活了。
换在之前,她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这点儿微末之力,确实有给她带来提升。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姑且先暂时算作好事吧。」
摇摇头,林恩甩开这些思绪,看向小跑着朝而来的夏洛特。
「您,没,没事吧。」她小喘着气,紧张地问。
林恩轻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喂!」
突如其来的大喊把夏洛特吓得一抖。
她猛地回头,看见德维特正带着一脸明悟的表情走来。
「你,很不错啊。」他看着林恩,笑容满面,「倒是有资格与我合作了。」
「合作?」
这话说的林恩一头雾水:「你哪位?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合作了?」
「哈?」德维特指着自己,满脸愕然,「你不认识我?」
林恩反问:「我应该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要为了与我合作做这么多?」德维特撇撇嘴,「大胆点承认吧。」
「虽然你姓布雷泽,但只是合作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毕竟我们两方携手的话,既能缓解你的艰难处境,又能帮我夺得冠军。可你要是总把自己的目的躲躲藏藏,不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我可就真会讨厌你了。」
「.」
一时间竟对面前之人无言以对的林恩偏头看向夏洛特,夏洛特只小声说了个短句。
「他臆想了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我明白了。」林恩点点头,再把视线转回德维特身上,「合作是吧,可以。」
「出了秘境之后,你去医疗系社团活动大楼三楼。」
德维特微微一怔,旋即沉思半晌,忽地恍然。
「为了躲避其他人的耳目而把交接地点设置在医疗系吗?这样到时候就算落到别人眼中,可能也只是我们去找同一位学生交流.不错,看来你的智慧,也不差。」
「所以,是哪个房间。」
林恩随口道:「哪个都可以。」
「嗯?」德维特再度愣住。
这句话的意思,是蕴意着他人脉颇深,所以哪里都可以,还是.
德维特眯起了眼。
呵,居然还想给我设置考验吗?
也对,虽然他的实力已经经过烈火淬炼,但面前这人毕竟是个新生,不相信传闻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给可能的合作伙伴设置点障碍看看它的真本领,也算是一种合格的握手方式。
「呵。」德维特昂首阔步转身而去,「瞧好了,我一眼就能看破你的把戏,找到你的真身!」
「.」
林恩与夏洛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片刻之后,夏洛特小声问道:「您报的那个地址,是」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林恩随口说,「我只是偶然听说过,说那里的学姐学长们都喜欢人类脑袋里产生的损伤,想来,这样的病人应该是她们乐意研究的东西。」
「.」
夏洛特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但还是强行给屏住了。
而就在这憋笑的同时,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拍脑袋。
「糟糕。」
她迅速抬眼看向德维特离开的方向,但那人跟赶着去医院治病似的,跑的飞起,短短几刹那就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林恩见她这样,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夏洛特摇摇头,小声说,「只是,我想,我想让他,给您道歉来着。」
「道歉?」
「是您救了他,他应该跟您道谢才是,而且他刚刚还说了一些很不好听的话.」
「这样啊。」林恩摩挲着指尖,问,「他问候了我的父亲母亲?」
「那倒没有。」
「冒犯了您?」
「也不是。」
「所以,只是对我出言不逊而已嘛?」
「这怎么能是而已呢。」夏洛特嘟囔着说,「对拯救自己的人进行侮辱,这是大错特错,必须道歉才是。」
「不不不。」林恩笑了笑,说,「道歉可以,但「必须」却并不需要。」
「没有谁会因为王冠上没有宝石而不仰望于其,也没有人会因为狗屎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与我而言,这些「贵族」们的夸赞,甚至不如一张白纸——起码它能发挥记录的作用,而不是招来惹人生厌的苍蝇。」
「.」
夏洛特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
在这个时候,女孩子们天生拥有的细腻心思,让她一下子变发现了林恩这套表面帅气的话语之外的东西。
没有否认确实是在救人这件事呢
是因为,这只是目的附带品,并不值得被注意到,亦或者是因为本质就不够纯洁,所以不太想要提起吗?
夏洛特想不太明白,不过她觉得自己也不一定需要想明白。
救人,是好事;好事,就该被赞扬。
深吸口气,夏洛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赞美词,断断续续,编出一段句子。
「您很温柔呢。」
「.」林恩偏头看了夏洛特一样,眼中带着惊异的神色。
「怎,怎么了.」
林恩半苦恼的说:「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啊。」
「啊?」夏洛特看着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那,抱歉,我.」
「当然,这个形容词如果被别人说出来,我可能还真以为他是在侮辱我。」林恩轻笑着打断了夏洛特的话,「不过如果是您的话,就得另当别论了。」
「被一位本身就该是这个词语的代表人物赋予同样的特质,倒也算得上是我为数不多比较乐意接受的赞赏了。」
夏洛特目光凝滞住了,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翘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笑,也不知道林恩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她
觉得自己现在很开心,所以感觉林恩好像也很高兴。
不过,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呢
「走了。」
林恩的招呼声再度传来,夏洛特忙抬头跟上。
走在他的侧边,夏洛特时不时便偏头看一眼身边的少年。
他走路时总是挺起胸膛,挺拔而立,眉眼轮廓的浓重阴影遮蔽了眼中的流光与沉重,只渲染出着仿若山岳般的巍峨和坚定。
夏洛特忽然觉得,是不是真的开心,似乎已经成了个不太需要进行判断的选择。
她该做的,是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添上一个她「力所能及的帮助事项。」
「啧。」
黑暗当中,倚着椅子的男人看着眼前投影上的画面,啧啧出声。
片刻之后,他招了招手。
有人从更深邃的很暗当中走出。
「先生。」
男人微微颔首,而后低语几句。
低语之声似是被黑暗所浸染,模糊不清,唯一显而易见的,只有仆从被投影微光映照着的惊讶。
「先生,这似乎,与您之前立下的计划,多少有些大庭相径?」
「大庭相径?」男人笑了,「你是被贱民圈养的种猪吗?饿了就只会嗷嗷叫等主人投食?」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锐利的像是被千万次锤炼出来的寒霜锋刃。
仆从脸色一僵,却也不敢多言,忙跪下求饶。
「抱歉,大人,我」
男人一脚将其踹开,眯眼直笑:「说大庭相径,不如说是殊途同归。」
「计划,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起始点与目的地,只是中途经过的路口不同罢了。」
「到了岔路,就得拐弯;有近路,就抄近路;饿了,就得寻找其他的捕食手段。」
「但无论怎样,都是在按照我所规划的路线行走,种猪,到失去生育能力之后也只会成为砧板上的死猪肉。」
「所以,明白了吗?蠢猪?」
仆从连连磕头,心中叫苦不迭。
先生的行为方式,为什么变化突然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