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练到一半,郑晓峰就感觉身边有“杀气”。
侧目一看,他们已经被一群气势汹汹的大爷大妈包围了。
穿红色短袖黑色裤子,后背还印广告的是广场舞团代表。
穿黑色运动服套装,背音响的,是老年疾步团代表。
穿粉红光滑面料套装,手拿扇子的,是秧歌队代表。
他们掐着腰,瞪着眼,用眼神强烈谴责和批判“叛变”成员。
并对郑晓峰和艾米占据小区内最阴凉平坦的地势,表示不满。
让这么多人盯着,郑晓峰和艾米真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练不下去了。
他俩一收手势,跟着练的老人们也停下。
两方人马呈对峙焦灼状态,目光在空中大战三百回合,真是刀光剑影。
郑晓峰决定派艾米做代表谈判,因为她看着是个欣赏国粹的外国友人。
争取用友好和平的态度,谈出个和谐的晨练环境。
然而大妈们都是**湖了,张嘴甩出一套“精美国粹”。
紧接着双方蓄力,“万箭齐发”。
“*&%&(&……*&%)”
“*&%¥%*……*&)”
能吵吵时候尽量别动手。
大爷大妈们贯彻的很彻底。
郑晓峰他们队伍里有个李大爷,年轻时是个老烟枪。
现在肺不好,走两步就喘,说两句话就咳嗽。
他跟着练了两天,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表达欲望特别强烈。
李大爷冲到队伍最前方,双手掐腰,疯狂输出。
喷出的口水召唤彩虹。
这是一场领土的战争,绝对不能退缩!
广场舞团代表里有人认出了李大爷,惊讶叫道:“老李,你走路不喘,说话不咳嗽了?!”
这一嗓子直接把大家理智叫回来了。
“真的呀老李,是不是买到啥神药了?”
李大爷这时候才意识到,他超常发挥了!
他拍了拍干瘦的胸脯,腰杆挺直了一些,“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咱就是跟着队伍锻炼身体练的!”
“真的?你这不是传销?跟你们练要钱不要钱?会不会鼓动我们去缅北?”
“想啥呢?看时间今天还没有练完,你们也可以跟着练试试啊!”
众人七嘴八舌道。
好家伙,艾米都没等插上话,这些大爷大妈们就主动投诚了。
他们的队伍又壮大了一倍不止。
因为“谈判”耽搁了一点时间,郑晓峰和艾米又加练了半个小时。
今天姜一要去买电视,他们俩也得回家探望父母,顺便拿两件换洗衣服。
艾米到家时,屋里乱七八糟,就好像让人给扫荡了似的。
她喊了几声爸妈也没人应答,打电话人家也没接。
桌子上扔着张纸条。
艾米,爸爸和妈妈出去旅游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哦。
艾米翻了个大白眼。
她那个洋鬼子爹就喜欢玩浪漫,她从小到大不知被扔家里多少回了。
每次都是留个纸条就走。
撂下东西,艾米就坐在沙发上,掏出师傅给的小本本,开始记忆和背诵。
郑晓峰这厮脑瓜子还挺好用,每次都比她学的快。
她要抓紧时间,等星期一卷死他。
艾米学的很投入,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她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就去洗澡了。
洗澡前,她把护身符摘下来,端端正正放在架子上,生怕沾染了水,导致失效。
哗哗的流水冲刷着她的疲累。
她裹着浴巾出门,吹了吹头发就拱进被窝,没一会就陷入梦乡。
昏昏沉沉的,艾米开始做梦。
梦中她来到个高中校园。
一个女孩正给男孩递情书,女孩梳着短发,脸上没有丝毫羞怯,大大方方告白道:“安和,我喜欢你!”
围观女生压低声音道:“林菀这是跟安和告白了?”
“咋的,你羡慕啊,你羡慕你也去告白啊。”
“跟安和告白?我疯了?他长的帅是帅,成绩也够好,可他妈是干那个的,你不知道?
就在粉红街站台呢!”
艾米这个暴脾气,冲上去就想给说闲话的学生两个耳刮子。
她也确实这么干了。
可她却发现她的手根本碰触不到人,而且旁人也看不见她,她就好像掉入了旁人记忆的旁观者。
女学生最多说点小话,男学生就很过分,一直起哄。
一个字都没有,可语调却十分下流。
那个叫安和的男孩双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周围人不堪的字眼和语气都不是说他。
“林菀,我可没心情配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玩过家家游戏,你还是找别人吧。”
说完,他抬腿就走,丝毫不顾及被他拒绝的女孩有多难堪。
事实上,女孩也没有多难堪。
她反而充满了斗志,双手拢在嘴边,好像发誓一样喊道:“安和,我一定要追到你!”
安和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林菀则每次都垫底,只是她家条件很好,来接她上下学的都是豪车,压根也不在乎她成绩到底咋样。
林菀每天都从家里带很多东西,又塞进安和的桌膛。
安和发现后,拧着眉用两根手指捏起东西,直接扔进垃圾箱。
林菀也不在意,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想尽一切办法和他偶遇。
艾米细细观察着。
每次偶遇,安和低垂的眉眼都会有一瞬舒展,随后才收敛表情,冷冷的拒绝。
艾米一副了然的表情,安和这小子看着一点都不喜欢人家,实际上表情很诚实啊。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林菀升上大学,反而成绩最好的安和辍学打工。
他每天在蛋糕店、理发店、干洗店、澡堂子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他褪去了青涩,已经长成了帅气的大小伙子。
不少美女看到他,都会捂着嘴满脸娇羞,大胆一点的还会上前要联系方式。
安和全都冷硬拒绝。
他打完零工就跑去医院,病床上躺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脸色苍白,面容枯槁,看见安和来了,都会把脸转到一边,不待见的样子。
安和也全然不在乎,赚来的钱全交给医院,还抽空给她打水洗脸。
女人很生气,一把将水盆掀翻,“安和,你有病吧。
我得的是脏病,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我不是你妈,更不是你的亲戚,你这样假惺惺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安和默不作声的蹲下去,一点点收拾着地上的水渍。
女人的表情明明很心疼,眼里还有泪花闪动,可就是倔强的说出伤人的话。
“妈,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上班了。”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就是个妓-女,脑子坏了才和你爸结婚。
没想到那个狗东西自己跑了,把你这个拖油瓶扔给我。
要不是看你小,我早把你撵出去了。
你别跟我说什么养育之恩,我当时就把你当成是狗养了几天。
行了,我现在恶有恶报,你还是赶紧滚回去上学,追求你的好生活,跟我报什么恩,可笑。”
安和固执的站在那里,阳光穿透窗子打在他身上,他的脸一半沐浴阳光,一半隐在暗影里。
他低下头,低声道了一句,“知道了,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
安和走出门,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下。
他从破旧的书包里翻出个叠得方方正正的一沓纸条,挨个翻看起来。
艾米凑过去看了看。
【安和,你就回头看看我啊,我每天下课都在你们教室的后门看着你。】
【安和,我下次不给你送东西了,你能别扔了吗?】
【安和,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安和,同学们说的事我都不在乎的,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
安和翻看时,嘴角漾起平和的笑容。
艾米真是替他们着急。
明明男有情女有意,偏偏玩这种你追他逃的游戏,俗不俗啊。
安和的目光投向医院门口的车流,可他的目光又好似透过车流望向了更远处。
眼神中满是忧伤和迷茫,就好像他不确定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