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行听了歌儿,心情不错。
他曾经在山林间时,日日都能听到婉转的莺啼。
行走世间无味,养个会唱歌的小姑娘也是极好的。
白宇行从腰间扯下钱袋子,直接扔在女孩面前。
随后蹲下身子一扯一扛,就把已经死掉多时的男人扛在了肩头。
女孩看了看钱袋子,又看了看地上的门板。
这门板是邻居从他家门上卸下来,又帮忙抬到这里的。
要是丢下,她家以后连门都没了。
女孩转念一想,这人把自己买了,以后就要跟着他,她哪里还有家。
女孩犹豫不过片刻,抓起地上的钱袋子,追着白宇行的背影跑去。
白宇行腿长步子大,女孩只能一路小跑。
到了棺材铺门口,白宇行扛着死人就进去了,“伙计,有现成的棺材吗?”
伙计也是吓傻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架势,扛着死人来买棺材的。
他愣了片刻就开始推销,白宇行最终选了个中等价位的定下。
他斜睨小姑娘,“还不给钱?”
小姑娘连忙掏钱袋子,里面装的竟然不是铜板,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她着实吓了一跳。
付了钱,白宇行又让伙计去找了办后事的人过来。
一行人吹吹打打把小姑娘那早死的爹葬到了后山。
小女孩在坟前磕了两个头,就爬起来看向白宇行,道:“大老爷,既然你把我买了,以后我就跟着您了!我爹没文化,从小就管我叫大丫,你要是觉得不好听,你就重新给我取一个吧。”
白宇行对名字之事并不在意,他的名字是当初下山时,找了摆摊的书生随意取的,姓氏取自他的真身白蟒,故而道:“大丫就挺好,莫要改了。”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哎!听您的,以后我就还叫大丫,大老爷你叫什么啊?”
“我姓白。”
白宇行葬了大丫的爹,还给了她那么多银子,在她心里,白宇行就是世界上顶好顶好的人,她也没了惧怕,小跑着跟在白宇行身后喋喋不休:“具体叫什么啊?”
邓娴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没入夕阳。
从那往后,两人就开启了走南闯北的卖艺生涯。
白宇行在集市上耍拳脚功夫,大丫就唱曲儿,每次都能收获几枚铜板。
邓娴看到这儿才知,白宇行竟然还会拳脚功夫。
倒是英气。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邓娴也更深刻的理解了白宇行这个人。
他看着温和有礼,实际内心清冷的厉害。
就好比他买了大丫,却并不上心,可能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反观大丫,完全把白宇行当成了亲人。
她会张罗两人的饮食起居,会惦记单独出门的白宇行的安危,会为了钱财消散而发愁。
当然了,白宇行堂堂一个大妖,他也不必为钱财发愁。
每每钱财快要消尽的时候,他总是会单独外出,然后带回银子扔给大丫。
大丫收的诚惶诚恐,“我说白爷,咱们在市场上赚到的铜板,省吃俭用也是够的。
你不会为了过好日子,上哪里去偷了吧?”
白宇行讥笑,“白爷我用偷?”
大丫不知这钱是从哪儿来的,邓娴日日跟着白宇行自然是知道的。
他仗着自己蛇妖的身份,掐诀隐身,直接到富人家库房里去拿的。
大丫掂量着银两道:“白爷,要不咱们用这些银子置办个院子,咱们就不用四处漂泊l。到时你娶个**奶回来,养点鸡鸭种点菜,这日子不美?”
白宇行摇头。
在大丫的不解中,他们继续游荡漂泊,每到人多的地方,支开摊子卖艺。
日子一长,大丫咂摸过味儿了。
白爷这个样子,更像是寻人。
可寻的是谁呢?
未来的**奶?
想到未来有人能常伴白爷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大丫心里是喜的。
可这喜里面,又带着一丝忧愁。
以后有**奶了,白爷就不用四处转,那就用不到她侍奉左右了?
那她怎么办呢?
邓娴看着十四五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大丫那酸涩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白宇行啊,你总是在无意间招惹女人。
你让旁人神魂颠倒,你偏偏像无事人一样抽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可你又能寻到他什么错呢?
于大丫而言,他是救命神佛,不仅葬了她爹,还让她这个乱世孤女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免于被人欺凌。
于她邓娴,他更是恪守有礼。
唯独那一次亲近,也是她使了手段得来的。
这么算起来,就算自己怀了孩子,又折磨的差点丢命,那不也是咎由自取吗?
邓娴跟着他们不知过了多少春秋,大丫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而白宇行的模样一点没变,只是眉梢眼角的凌厉消掉不少。
水镇,街头。
大丫跟在白宇行身后喋喋不休:“白爷,不是我说你,银子是这么使的吗?
你就好像个散财童子,以后找到了**奶,你拿不出银两,看你拿什么买房置地。”
在前面闷头走的白宇行忽然顿住脚步。
盯着一个人瞧。
那是个二十左右的妇人,身旁儒雅清秀的男子搀扶着她,而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白宇行眼里的光彩顿时卸掉,即便如此,他的目光还是紧紧追随着妇人的脸,用眼神描摹着她带笑的面庞。
旁观的邓娴赫然发现,自己的眼睛与那小妇人竟有八成相似。
难怪他看她的眼睛时,带着炽热浓烈的情感。
呵。竟是如此。
大丫也十分泄气。
完了。
心心念念的**奶这是飞了,飞到别的郎君的怀抱,甚至连娃都有了。
她的白爷可怎么办?
白宇行失魂落魄,在大丫的带领下住进一间小客栈。
夜里,白宇行一直在喝酒。
不知是妖类体质特殊,还是他本就酒量很大,桌上倒着十几个肚子圆滚的空瓶,他也不见醉意。
直到清晨,第一缕微光照进房间,他悟了。
他掐诀隐身去了一户富人家,牵回不少东西,丢在满是空酒瓶的桌上,然后推门。
邓娴顿感不妙。
他这样并不像往常出去顺银子,更像是离别前替大丫打点好后路。
果不其然,白宇行离开了。
有可能是因为他担心不变的容貌会吓到大丫,所以不得不走。
也可能是他寻到的人,已有良配,他心如死灰,所以要出去云游四海。
大丫得了银子的头几日,日日守在客栈。
嘴里念叨着:“我可不能离开,万一白爷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又过十日,大丫依旧自我催眠,“白爷不可能离开,白爷肯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
一月过去。
大丫用留下的钱,在客栈旁边买了铺子,她也不好好打点生意,反而常在门口张望。
邓娴发现,她在这处空间里好像有特异功能。
她只要心中所想,就能精准的切换到两位主人公身边。
她看着大丫这样,心中难受的厉害,恼恨的想到白宇行,人就霎时出现在他身边。
白宇行没有离开这个镇子。
相反的,他像大丫希冀的那样,买了院子。
就在那小妇人家附近。
多少个夜里,他隐身进入小妇人家中,手掐向那男子的脖颈,复又停下。
那一刻他应该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可他到底是不忍毁掉小娘子脸上的笑,停手了。
从那时起,他开始偷偷护佑那一家人的安全。
邓娴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涩。
原来以为他冷心冷情,没想到他情深似海,只是人不对罢了。
大丫跟随十年,都没能捂暖他那颗心。
更遑论她。
水镇的一道桥,隔开了大丫和白宇行往后的人生。
白宇行几乎不出门,如非要外出,也会幻化出苍老姿态。
大丫更是守着铺子哪儿也不去,她生怕离开片刻,就错过了归来的白爷。
那小妇人苍老离世时,白宇行拳头握紧,表情似悲似喜,极难辨别。
末了,他淡淡一笑,自喃道:“只希望下一世,我能更早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