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没说话,因为她的话我没办法反驳。此时我不由的感觉到了压力,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她的论点,论据都无懈可击,咄咄逼人。给我感觉,我并非是和一个死刑犯谈话,相反,我好像是在和一个成功人士交谈,那种压力不言而喻。
王朵又笑道:“你很紧张?能给我一支烟吗?”
我没说话,静静的递给她一支烟,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威胁性,只是她的灵魂和精神信念特别强大。
王朵接过来,我为她点上了烟,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模样娴熟,而且配上她的自信,有一种美感。
她对我说:“你说我错了,那么请问,我哪里错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抛出了准备很久的哲学概念:“你知道破格获取吗?”
王朵挑眉:“哦?”了一声!
我说道:“破格获取就是,因为在现行规则之下,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可避免成为弱者,而寄希望于用暴力,或者规则之外的方式,去打破规则而获取在原来规则下得不到的;是为破格获取。”
我这句话说完,就看到王朵夹着烟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我继续说道:“你曾经的过去我已经从警方那里得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孩子为什么不判给你,是有原因的吧?”
王朵沉默下来,脸色微微有些阴郁。
我又说道:“你身为一个女人,自己不会经营自己的家庭,所以,你成为了弱势者,失败者。此为其一。
欲求而不得,你不甘于心,想要报复又无法报复,甚至最后法院都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了父亲,你再次成为了弱势失败者,此为其二,
你最后不得不把希望寄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阴灵身上,来实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打破了原有的规则,走了另一条另类的道路,在这个时候的你,已经不再具备与其他人站在同一条竞争线上的基础,你放弃了与命运争斗,转而封闭自己,过另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此为你失败的其三。
王朵,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供奉的所谓魂主是个什么东西,那分明就是阴灵,说白了,就是鬼!”
王朵手中的烟拉出了长长的烟灰,可是她的眼睛却盯着盲目的一个点,有些发愣。
我见奏效了,于是说道:“仅仅这三条,是你成为弱势者的论据,证实了你为弱者的论点。”
王朵忽然对我怒目而视,说道:“放屁,道德只是一种说法,你不要从道德上想要束缚我,如果你这样说来,那国家的法律,党派,都是破格获取,他们也一样是以武力镇压,取得控制权,不是吗?强者不会被这些所束缚。我的视线超脱了阴阳两界,甚至可以摆弄灵魂,你说的所谓道德和法律,根本说服不了我。”
我看到王朵暴起,知道我的话已经奏效了,虽然王朵的话同样给了我震惊,不过我还是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对她说道:“既然你要说道,我们就从‘道’的角度来说。何为天道?你自以为你知道天道是什么,你自以为你是人间行者,惩奸除恶,肃净人间。
可是你可曾想过,何为天道?这就好像你看到电视里的观音菩萨,你就自以为观音菩萨就是那个样子的,可是事实上,你见过菩萨的样子吗?
我没见过,你不用那样看着我。因为没见过,所以我不敢妄加揣测,而你却是自以为了解了,清楚了,甚至懂了菩萨之心,于是借着‘自认为’的菩萨之心,在人间做了一些‘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妄拟天心为己心’!意思就是妄自以为自己做的,就是天道该让你去做的,于是你打着‘行天道’的旗号,肆意妄为,其实无非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心里无法获取所得的私欲,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想惩治世间罪恶,那你为什么不去做一名警察?
因为你知道,做警察就会有束缚,有了法律的束缚,有了以身作责的约束,就好像法官当初把孩子判给他父亲一样,你没办法达成你的私欲,所以你只能选择破格获取,既然得不到,我就想办法毁掉他们。王朵,我说的可曾有错?”
“而你更大的错误就是,选择了阴灵来帮你,你甚至打破了人间的规则,为人间带来诸多灾难,如果天道真的要惩治恶人,自有其惩治之法,连天道都给人们以悔改之心,和定罪的时限,你一个平凡人类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无非还是自以为是,妄图报复社会的欲念作祟罢了。”
王朵一张脸变得惨白,手中的烟蒂直接掉在地上。眼中再也没有了那种自信的光彩,仿佛失了心的木偶一样。我看到她这个样子,知道我是彻底赢了这一场战争。这一场站在道德、规则、天道上的精神战争。
我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三天的准备没有白费。
王朵忽然惨笑一声,看着我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但是再也不想最开始那种含有淡淡的轻蔑。她心中长久以来的“道”被我破的体无完肤。
她看着我忽然说道:“你赢了。你叫方贤是吧?”
我点点头,王朵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看着我说道:“你知道吗?你是重魂!”
我愣了一下,问她道:“什么意思?”
王朵的嘴角却别有深意的弯起,说道:“没什么,你的目的达到了,把开始给我录口供的那两个警察叫进来吧,我会提供一切我所知道的。”
我在想问,却发现王朵已经兀自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我只能退了出去。
宁哥他们在监控器里面看到了这一切,见我出来一副兴奋的样子,对我说道:“方贤,真有你的啊?你是学哲学的吧?”
我却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有点累。”
宁哥要开车送我,被我拒绝了。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不断涌现刚才王朵说的话,那所有党派,所有政权也都是破格获取,以武力压制。法律不束强者!
我又想起了高苏,界盟!高苏曾经拿路边的乞丐为我举例过,他说,那些乞丐看似自由,其实每个都是分片儿的,他们抗拒不了那些上头的人对他们的压迫。这些,不都是破格获取吗?难道这朗朗天道,真的再也不见青天了吗?
我一个人坐在通惠河边,看着下面悠闲钓鱼的老人,心里却是纷乱的无法言说,虽然我说服了王朵,可是王朵也动摇了我心中的“道”!这一次的论道,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是两败俱伤,只是她败的更彻底一点。
我就这样坐着,脑子里纷纷乱乱的理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都开始暗下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只是天上还隐约有点蓝色。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你还欠了我一个事情。”
我愣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这个人……串联起了我的一些记忆,是他?竟然是他?
这是一张苍老的脸,有些阴沉,有着干瘦矮小的轮廓。这个身影特别的熟悉,当时在静园外面,黑暗中有一个老头,在我前面走,看上去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那个轮廓深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第二次见他是在密室逃脱的外面,当时我们开车往回走,时间已经是半夜了,我还是看到了一个老头的身影,特别熟悉,就是静园外面的那一个。我敢肯定,这个老头就是那个两次出现身影的老头。
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这老头的面孔,我看着特别眼熟,现在他一说话,我立刻就想起了他是谁。他是当时我和疯子在香饵胡同里,去纸扎铺讨要棺材钉的老头。
那个时候,这人手里托着一只蜡烛,一脸阴森的看着我们。
想起这些,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傻傻的问他:“你,你到底是谁?”
老头看了看我,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对我说道:“一个故人。你叫我马伯吧。”
我眼里多了一丝防备,问他:“上次在静园外面,是你,对吧?在密室逃脱外面,也是你,没错吧?”
马伯长得很阴森,脸上都是皱纹,眼球有些浑浊,总之给我感觉很不舒服。他笑起来满脸皱纹都跟着舞动,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
他哑着声音说:“小伙子,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认清了你是谁,你就不会在那么困惑了。”
当初我和疯子去棺材铺讨要棺材钉的时候,这老头不卖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以后帮他做件事。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故弄玄虚,于是应承了,拿了棺材钉走人。
可是现在他竟然找上我了?难道这么久他一直在跟踪我?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