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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染上风寒病了一场,宁小蛮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一改以往的活泼模样。才五岁大的娃儿,眼中的郁郁之色竟仿佛成人,问她究竟怎么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回答。

父母亲和几个叔叔都急得团团转,尤其是向来把她当小祖宗看待的宁老五,几次摸了放血条要去找卫生所的医生,说王八犊子害人不浅,当初塞了钱请来家里,好酒好肉地招待,那家伙拍胸脯担保娃娃会平平安安,结果现在却成了这个模样。

“老子早就说该送去医院的,远点就远点,煤矿卫生所有个屁用!”这天宁老五几碗烧刀子下肚,又发起癫来,瞪着通红的眼睛拍桌子骂娘,“这***该不是把俺们家小蛮治成神经病了吧?”

话一出口,他立知不对劲,想圆却又圆不回来,只得一边闷头喝酒,一边偷瞧兄嫂脸色。

“五叔,我没事。”小丫头刚好从房间出来,望着一帮大人勉强笑了笑,径自出了门。

“真没事还是假没事,我瞅着怎么这么心不定呢?”宁老五愁眉苦脸,长叹了一声。

宁老大丢了手里的烟蒂,在脚下狠狠一搓,“吃得下睡得着就算谢天谢地了,其他的我也不指望。真要是神经了,还能知道叫你五叔?老子一把年纪才生的小蛮,也算是老天保佑,娃娃家不爱说话就不说吧,别自己吓自己了!”

宁家兄弟个个嗓门如雷,宁小蛮走出大院,仍然把父亲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稚嫩的脸庞上现出奇异神色。

老天……真的会保佑人吗?

生病的那些天,宁小蛮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在梦里,天与地都被火焰吞噬。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知道有个人在紧抱着自己。尽管全身都在焚烧之下,她却并不害怕,就好像只要那人在身边,再大的苦难都可以去勇敢面对。

直到最后一次,她才透过无穷无尽的金色烈炎,看到了他那双漆黑的眼。他的名字也同时从意识深处浮现,尖锐如刀的痛苦将她幼小的身心完全撕裂。

她记起了全部。

深渊、异民、血族、泰坦入侵、末日降临……

还有他,唯一的他,永不放弃的他。宁小蛮拼命往胡金花家跑去,那悍妇听她问起,满脸的莫名其妙,“什么狗剩猫剩的,我啥时候有过侄儿了?小丫头,你别是发烧把脑子烧糊了吧?”

宁小蛮当时的惊恐直到此刻仍旧根深蒂固,通过各种方式,问过几乎全村的人之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世界线的回溯,出现了盲点。

赵白城在最后那一刻,以使徒意志灌输,让她明白了许多事情。包括阿卡玛对世界线的理解,也有使徒本身掌控的逆流奥秘。

阿克蒙德已在对决中陨落,赵白城同样伤重,无法逃离行将崩解的湛蓝星球。他也根本没有想要离开,泰坦神族的灭绝或许在各条世界线中,对低等物种都是件好事。

没有了他的世界,那我还回来干什么?

如今宁小蛮一天天等待,一天天变得绝望。赵白城以降临方式,将她的火种强行送回了这条线上,与这里的幼年躯体融合。也就是说,她还是她,只不过多了一生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情感,以及属于凤凰女王的那份能力。

能力完整无缺地被火种带来了这个世界,只是现在还在复苏当中,一点点从穿越时空逆流的冰固中脱解。无需太长时间,她就能重新凌驾于传说领域之上,并且以完完全全的人类血脉,去掌控这份力量。

认知到自己的生命构成后,她原以为即便“赵白城”这个点不存在,也会有诸如夜叉之类的其他点来覆盖。只要是他,就算是真正的恶鬼,也无所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越来越怀疑盲点是否不止一个。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要了结生命,但又怕真的有渺茫可能,怕他一旦回来,找不到自己。今天,这种矛盾心理又开始在体内萌生,像带着剧毒的藤蔓,血淋淋地撕裂着每一寸灵魂。

“生病啦,变傻啦,傻子吃饭笑哈哈!”二宝一路疯跑从身边跑过,见宁小蛮不理不睬,停下来连连挥手道,“走啊,去泡子打水漂啊!他们都去了,我们也去!”

二宝仍旧是那个模样,傻乎乎的拖着鼻涕,从没人肯跟他一起玩耍。宁小蛮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想到苏苏,心头倏地一痛。

只剩下自己了。

“不去拉倒!”二宝嘴里呜呜有声,张开双臂扮着飞机,一溜烟跑走。

初夏的风透着凉意,村口树影婆娑。宁小蛮慢慢迈着步,漫无目的,不知究竟该去哪里,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她就这样神态木然地走着,小小的脸蛋上透着死气。一阵呼救声从远处传来,将她从梦游般的状态中惊醒,跟着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村,前方山脚下许多孩子正哭爹叫娘地往这边狂奔。

去泡子打水漂……

宁小蛮想起二宝说过的话,立时反应过来,这正是小时候遇上瘸腿野狼的那天,本该赵白城救了自己。

又一阵绞痛袭来,她下意识地捶了捶心口,险些站立不住。

杂乱的脚步声很快接近,那些吓破胆的孩子当中,就只有二宝冲着宁小蛮怪叫了一声,“快逃哇,那边有大狼!”

宁小蛮站在原地没动。

片刻后,她独自来到了泡子边,想看一看那头野狼。与他有关的、能证明他存在过的事物,并不是太多。如果可能的话,那将是修复盲点的唯一线索。

长草丛中,野狼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前腿带血流脓,跟记忆中陈旧的画面一模一样。它被宁小蛮吓得全身一颤,跟着唇边的皮肉尽皆向后扯起,露出匕首般的牙齿,眼中凶芒大盛,挣扎着举步逼近。

宁小蛮竟是不忍出手,刚打算离开,忽见刀光一闪,野狼已被分成血淋淋的三截。

拎着弯刀现身的是另一种狼,狼人。

“奶奶个熊!”这头全身体毛还是嫩黄色的小狼人,比宁小蛮高不了多少,手里玩具般的双刀似乎令他羞恼不已,嗷呜一声扔出老远,“我现在这个鸟样,真是越看越不爽啊,呜呜呜……”

“别哭了,你这个娘炮!”一个长发及腰的男童站到了小狼人身后,脸蛋白皙俊俏,像极了女孩,只是瞳仁却竖直如蛇。终于能在娘与不娘的问题上作出反击,他实在是心情愉悦到了极点,笑容灿烂无比。

宁小蛮瞪大了眼睛,发着抖,说不出半句话。

长草簌簌而动,越来越多的童军版蛮牙出现,他们用嫩到出水的嗓音大爆粗口,亮出小獠牙互相威胁,嘲笑对方如今的可怜身板简直就是弱鸡中的战斗机。场面乱成一团,直到最后几人出现,才突然变得安静。

“老板!”童军们轰然大叫。

宁小蛮难以置信地转身,第一眼就看到了苏苏,跟着是另两个女孩,一个小麦色肌肤,笑得像只小狐狸;另一个满头红发,个头要高些。

“小蛮……”苏苏往前走了一步,眼神柔和。

“把大祭司捞回来费了不少时间,还好尸良他们一醒过来就知道自己找人,省得我再去一个个抓到一起。”最终站到宁小蛮面前的男孩,脸上正带着她最熟悉的那种笑容,“现在就差你了,好媳妇。你要是不记得我,慢慢想也没关系。嗯,我姓赵,赵白城。”

“这个世界,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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