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入夜后,仓库里依旧亮着油灯,两个膀大腰圆的人围着油灯切了一盘子卤味下酒。
“老大,十六今儿怎么又没来?该不会是上次被那个姓黎的小子吓破了胆吧。”
黎小勇是十六下狠手闷死的,死了之后怎么都合不上眼,确实还怪吓唬人的。
“纠缠的时候身上弄了伤,不敢叫他婆娘瞧见,这几天在他那个相好的小院里猫着呢,”老黑含糊了一句,又一次看了看窗外。
仓库里的人见他魂不守舍,打趣道:“老大今儿是不是也约了相好?这一会功夫,看好几遍天色了。”
老黑悚然一惊,却不敢再露出不对的神色,勉强笑了一下:“胡咧咧什么呢?少喝点,一会儿可别误了事。”
“哪能啊,”俩人都拍着胸脯:“我们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嘛!”
他们一边喝,一边大口吃肉:“今天好像确实来得晚了点啊,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手脚了?”
老黑更是心惊胆战,要是真的露了馅,那个看着又漂亮又贵气的女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
老黑恨不得站起来吼几声发泄一下恐惧,却一点多余的举动都不敢有,生怕露出破绽。
没过一会儿,他觉得身上又开始麻麻痒痒的,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挖心挖肺地想来一口烟。
哆嗦着手摸到口袋里剩下的一点,赶紧塞进烟袋里点着了。
刚一点上,仓库外头就有人探头看了进来:“哟,抽着呢?我来得不赶巧?”
老黑心下一松,手抖得烟袋都拿不住了,腿一软差点跪倒。
今儿来的人是正是给他“烟土”的人,见状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他,警惕地把仓库四下一打量。
老黑攥了攥手心:“还是老规矩?”
“嗯,”来人左右看看:“这几天还太平吧?那小子的尸体还没被发现?”
老黑“嗯”了一声:“没有,我找人跟他家里说他跟十六回老家办事了,先把人哄住了。”
来人点头:“行,等这一船运走我们就歇一阵子,等风声过去再来了。你们这矿上近来可不太平,三天两头地出事。”
他不来就意味着没有外快了,两个跟班还都有点不舍得,唉声叹气地帮着他搬煤矿石,一边问他什么时候还来。
唯独老黑沉默着帮他搬东西,每搬一箱,心都提得老高:“船什么时候来啊?”
来人看他搬得卖力,抬手丢了一只小盒子给他:“还得十天半个月吧,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喏,省着点抽,后面两个月,咱们没船来,你可没地儿弄这玩意去。”
他明面上是在矿上收土方的人,实际上算是这条走私运输链上的小头目。
短短一年功夫,已经攒下了巨额身家,难免有点飘了,装完车看都没看,就让人拉着出了矿山。
浑然没察觉车上时不时有小土块混着小石子滚下车。
隆科多带着亲卫一路跟着追踪过去的时候,雍正和池夏一行人已经星夜兼程回了海上,身边都是天津港调度过来的战舰。
经过库伦城一事,池夏是深深领会到了“君子不立危墙下”的道理。
矿上不安宁,她便一刻也不肯再停留,只留下了科技署的几个人,坚定地拉着雍正启程回京,还将黎雅也带上了。
雍正简直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笑:“朕原先怎么和你说,你都不当回事。如今怎么转了性了?”
只是未免又有点矫枉过正了。
盛京都算是他们的老家了,要是连这儿都失控,那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干了。
雍正拉着她坐下了:“放心吧,盛京不比蒙古,不会出事的。”
不管这矿石是走私到哪里,只看他们经营了这么久,也只敢在矿上小偷小摸得运一点矿石,就知道这些人的势力不足为惧。
池夏闲不住:“那您看,隆科多能抓着这帮人么?”
“难说,”雍正考虑了一下:“盛京城里肯定是有他们的人盯着的,连底下的人都知道矿上不太平,要歇一阵才敢接着干,这最后一趟船,恐怕未必会来。”
盛京城里的人肯定是能逮到的,但能不能抓着他们幕后的窝点和头目,只能说碰碰运气。
池夏恨得牙痒痒,无言地指了指站在甲板上发呆的黎雅:“那她怎么办?这些人太可恨了,我答应过,一定查出幕后的人,还她一个公道。”
“南明遗留的人,西南那些土司的人,非此即彼吧,”雍正拍了拍她的手背:“来日方长,就算这次摸不到他们的窝点,两年内,定能给她一个交待的。”
得知丈夫和弟弟都是因为走私矿石的事遇害,黎雅反倒支棱了起来,每天都逼着自己喝药吃饭,用她的话说,她一定要活着,看到他们的报应。
“有个事,朕想和你商量。”
池夏收回视线:“什么事?”
“关于郑元宁,他的毒伤也治好了,朕有意让他去福州担任水师副统领。全权负责海上缉私和靖海剿海盗的事。”
池夏惊讶地“啊?”了一声:“这升官升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从七品的属官到从三品的副都统,那都不是三级跳,是直接坐了火箭上天啊。
雍正点头:“正好这一回他救驾有功,借着这份功劳,朕给个什么职位都不会太过扎眼。”
若是平时,这么破格重用肯定是要被言官们盯着上奏本的。
但加上救驾之功,就没那么离谱了。
毕竟朝廷上下几百名大员,但对皇帝有过救命之恩的可没几个。
池夏想想也有理:“也好,他留在京城也是浪费人才,正好东南沿海不太平,他机警敏锐,倒是合适。”
“不过殿下不是说,我家里在和他议亲嘛,再等等吧。若是真的在议亲了,至少要等他们办完婚事再赴任啊。”
西林觉罗家的亲朋基本上都在京城,办婚事肯定是要在京城办的。
池夏笑道:“任命您先给,离京赴任的时间可以机动点。您看如何?”
雍正挑了挑眉,倒是没反对,欲言又止了一下,到底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