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宁轻笑了声:“从前在书里看到石崇和晋武帝的舅父王恺争豪斗富,还觉得过于夸大了。今日方知不是古人夸大,只是我见识得太少。”
翠儿不知他说的人都是谁,还歪着脑袋在想这石崇也姓石,是不是石明珠家亲戚。
小姐倒是莞尔一笑:“我不过是小小女子,如何能与国之首富、皇亲国戚相比,叫公子笑话了。”
“方才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我原也用不了这么些衣料,公子有看中的便取一些去,也算是让这些衣料有了个好归宿,不必在我府上的库房里不见天日。”
看来这十万两银子,在她而言,也不上伤筋不动骨,只不过是她争一时意气的玩意罢了。
郑元宁有意拉近关系,也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拱手道:“在下能有幸见识到这些名品布料和衣衫,已是托了小姐的福,无功不受禄,又怎能再受小姐恩惠?”
他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家中是做海运生意的,我从小就跟着父母在船上玩。方才路过湖面,见小姐湖中停了一艘画舫,但瞧着似乎是搁置弃用了许久,若是小姐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小姐检查修理,略尽绵薄之力。”
“否则……在下实是不能再厚颜取用小姐高价买下的衣料。”
翠儿就乐了:“你这人可真好玩,白送给你还不要了,非得在我们家干点活是怎么的?该不会是想在我家蹭吃蹭喝吧?”
郑元宁微微垂下了头,声音里刻意多了几分尴尬苦涩:“原是该向小姐买的,但我家中这几年生意确实不景气……”
看他“窘迫”的样子,翠儿顿时觉得自己这调侃太过分了,赶紧抱歉:“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小姐,你看……要不咱们就让他试试呗。”
这主仆二人看起来关系是真的好,翠儿这么说了,小姐也就点了头:“也好,正好夏天到了,若是公子帮我们把画舫修好,倒是正好可以湖上泛舟。”
翠儿欢喜道:“那你就暂时住在西边的客房里吧,不过那里日常也没什么人会住,有些日子没打扫了,一会儿我叫周嬷嬷打扫一下。”
“不过……我们府里日常是不许外人进来的,所以你在这里这几日,只能换上府上下人的衣服,你、你不介意吧?”
郑元宁心里的违和感挥之不去,还越发变得更强烈了。
一开始,他们猜测这院子的主人挥金如土,却又不愿暴露行踪,或许就是矿石走私线路上的重要人物。
但这半日接触下来,这对主仆不但不深沉,反倒像是全无心机,甚至是有些过于“单纯”了。
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十分“欣喜”地点头谢过了主仆两人。
拱手一揖到底:“自然不介意的。还未请教小姐贵姓。”
“我姓晏。”
郑元宁点头:“那我这就换上衣服,去看看那艘画舫。”
“好,若是需要购买修补的材料,你尽管找翠儿支银子,”晏小姐对银钱这些“身外物”显然是真不在意,随口就承诺:“这几天有什么短的缺的,也可以让外院的人去买。”
翠儿也非常爽快地一拍手:“嗯,没问题。府里的车夫每天也都没什么事,可以让他带你出去采买。”
郑元宁失笑:“未必需要花银两,我先看看再说。”
刚才一瞥之下,他就注意到了。这艘画舫看起来至少有八九成新,虽然搁浅闲置,但里头部件估计也没多少要换的。
翠儿让人给他拿了家丁的衣服后,郑元宁就迅速回房间换上了,甚至还自己把房间收拾了一番,更坐实了“家道中落”的商人子的身份。
再一开门,在院子里拆衣裳匣子的晏小姐和翠儿还都愣了下:“你怎么还自己收拾了?”
“这几年都在外头跑,习惯自己动手了,”郑元宁看了看堆放在她们脚边快有半人高的各种长匣子、短盒子,直接动手帮她们收拾起来。
晏小姐眼神都飘忽了一下,悄悄踢了翠儿一脚,小声抱怨:“怎么拆了这么多都没收拾?”
翠儿吐了吐舌头:“陪您拆着拆着就忘了嘛,我帮您把这些裙子都挂起来去,咱们可以每天换一条穿。方才您说不喜欢的那些,我就先放库房去?左右您的柜子里也放不下这么多。”
晏小姐瞪了她一眼。
翠儿却没会意:“对了,今儿咱们也不出门了,公子也不是仙居人,我帮您把这帷帽拆了吧?”
郑元宁手下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抬起了脸:“晏小姐一直戴着帷帽,想来是有顾虑,在下虽不是什么名士,但也可以向小姐起誓,绝不透露小姐的容貌。”
晏小姐先是有些犹豫,对上郑元宁写满了真诚的眼眸,到底是点了头:“多谢公子体谅。”
翠儿手上动作很快,没几下就拆好了。
郑元宁正好收拾完了地上的盒子,归置到角落里,乍一抬头,不由愣住了。
翠儿“喂”了一声,忍着笑:“怎么?看呆啦?”
这姑娘的容貌,竟与池夏有几分相像,没有燕妮那么像,但眉眼和嘴唇都很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眉眼和唇角俱弯时,至少有五分神似。
郑元宁蓦然回神,按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
看到她容貌的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有心人给他设的一个局,下意识地就绷紧了身体。
若不是翠儿这一声喊醒了他,他险些就要失态了。
好在这主仆二人心思单纯,竟都没察觉出不对。晏小姐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容貌而失神,并没有不悦,甚至在羞涩中还带了一分暗暗的欢喜,只转头拉着翠儿回屋。
翠儿也笑嘻嘻的:“小姐花容月貌,就该配这些好看的衣服嘛!改明儿,咱们再让首饰店也送些画册来挑拣挑拣。”
“这些日子……咱们还是少出去,”晏小姐却摆了摆手:“今日在栖凤阁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万一叫……知道,怕是会责罚你。”
两人说着话就走进了屋子,郑元宁压下心头的重重疑云。
这姑娘到底是谁?
难道林庆山有两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