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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折送出后,郑元宁也不欲在府里多逗留。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林庆山对这个府邸的“管制”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昨日他能进得来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在栖凤阁帮这位晏小姐说了话出了气,想来是不可能混的进来的。

林庆山或许是府中妾室快要临盆,据说还是男胎,对这个人过中年才得的“长子”很上心,加上这几日忙着“招待”他和孟骄阳,才稍微疏忽了对这边府邸的管控。

尤其他昨天甩开了跟着的人,随后就“消失”了,林庆山这会儿或许还在暗中找他。

但这不会是常态。

他在府中多逗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赶着一早上的功夫,便把画舫检修改装了,翠儿陪着晏小姐梳洗过才刚到院子里,就见画舫已经入了水,驶到了湖中心。

她原以为郑元宁说会修船,只是稍微收拾整理一下,没想到这艘慢慢腾腾晃晃悠悠的画舫,居然在他手里开出了迅疾的劈波斩浪的感觉。

晏小姐也颇为惊讶,踮起脚尖往湖上看,一下子有点迷惑:“咱们的船能开这么快么?”

这船刚送到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新鲜感,兴致来了也在湖上泛舟,但似乎也没这么快吧?

毕竟这湖虽说引了活水,但总体面积也不大,要是以这艘画舫现在这个速度开,大概一盏茶还没喝完,就已经能绕湖一整圈了。

翠儿点头:“那肯定没有,我记得这船特别慢,老爷当时不是说了嘛,您是千金小姐,文文静静安安全全的最是要紧,左右也是闲着,船就不必开那么快。”

晏小姐皱了皱鼻子:“左右也是闲着?那还不是他不让咱们出去嘛。”

她以前从来也不是闲得住的性子。

从前她父母俱在,母亲出身满洲大族,又是不怎么受人关注的小庶女,一直随父亲在外任职,便从不跟她讲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她小时候上山捉兔子,爬树采果子,稍微长大一些,母亲虽然让她在外人面前要有个官府千金的样子,但也从不拘着她不出门。

父亲到仙居任职时她刚十二,城里头有名的山、寺,好吃的酒楼饭馆小吃摊子,她基本都逛过。

只是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像变了个人,虽然依旧宠爱她,给她花不完的银钱,却叫她再也不许抛头露面,还弄了个跟她长得有些相似的姑娘跟在她身边,昼夜不离地贴身待着。

她觉得不对劲,不自由,跟父亲闹过好几次,父亲也都是敷衍着哄她,说过两年就好了。

可过了半年,情况不但没有变好,反而越发向着她不明白的方向去了。

那个陌生的姑娘开始顶着她的名头出现在人前,而她,一觉醒来,就被关进了这座宅子里。

直到那一天,父亲才告诉她,那个陌生的姑娘会替她去选秀进宫。

木已成舟,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她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连名字都给了别人的“黑户”,若是她不听话,父亲和她,便都要落个欺君之罪。

翠儿见她兴致一下低落下去,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小姐别气,都怪我瞎说……咱们上船去看看呗,明儿我再去买点字画花瓶,重新把船上收拾一下!一定弄成小姐喜欢的样子。”

“对了对了,我前几天还买了今年的明前龙井呢,我去库房里找出来,咱们到画舫上去泡茶喝。”

晏小姐原也不是冲她发脾气,泄气地摆了摆手:“算了,跟你没关系,去吧。改明儿再让那家景德镇的茶具店,送点茶具来挑挑。”

她甚至不知道该怪谁。

父亲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以让她不进宫,只要过几年,大家忘了林燕妮是谁,长什么样,她就可以换一个身份,正大光明地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

都说进了宫就再也出不来,过得就是天天数日子的生活,可她如今,似乎也差不离。

这两年来,她真的是受够了,不论多热的天,她都要死死遮住容貌,也不能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话。

翠儿有点懊恼自己提到了小姐的伤心事,见船靠近岸边了,赶紧跳起来喊:“喂!郑公子,靠到岸边来呀!”

郑元宁朝她们挥了一下手示意,一眨眼的功夫就操纵画舫靠了岸,从甲板上跃了下来:“晏小姐,翠儿姑娘,船修好了,我带你们上去试试?”

翠儿赶紧摆手:“我去库房里找明前龙井的茶叶。”

捋清了这真假千金的事情后,郑元宁心里也很有几分畅快。笑容在晨曦里便更显出少年的意气风发。

翠儿一走,晏小姐禁不住脸颊飞红,赶紧别开眼去看画舫:“这船怎么开得这么快了?”

“我稍微改装了一下,不过小姐不用担心,我装了可以调节速度的机关,有三种速度可选,最慢的还是和您原本的速度一样。”

郑元宁解释了一句,一边把船固定住了,又踩上连接板试了试:“靠稳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若是还有不喜欢的地方,我再帮您改。”

船上的装饰之类的并怎么变,郑元宁只把那些久未清洗,沾了不少灰尘的帷幔纱帘拆了丢在了甲板上。

领着晏小姐从船舱控制室一路走到甲板上。

“您看,这里就可以调节,刚才我选的是中等的速度,现在我选最快的您试试,控制方向的轮子这里和甲板上都有,就在这儿。”

晏小姐惊叹:“我还没坐过这么快的船!我听人说,现在的大商船都不用人摇桨了……”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就被这船速吸引了,甚至趴在了栏杆上看着船身破浪而行:“那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那倒不是,”郑元宁看她一脸惊讶又恍然大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在福州时他第一次提出用螺旋桨,池夏仿佛也是这样的神情,不由轻笑了一声:“那是用蒸汽机驱动的,只有朝廷有。”

“咱们这个,虽然改装过,但还是要人来踩或者摇的。只不过今天顺风,所以速度快些……小心!”

湖面上的风吹得晏小姐眯了一下眼睛,正要走过来和他说话,就被甲板上那些拆下来的纱帐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在地上。

郑元宁下意识地捞住了她的腰,肩膀和手臂砰得一下磕在了甲板上,袖子被凸起的棱角刮出了两掌长的破口,直接晕出了血迹,痛得他眼前都黑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