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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夫处理好手上的活儿,把手一挥,撑着腰杆站起身来,冲着秦浩一拱手。

“军爷,您小声些……随我来吧……”大夫小心答着话,伸手指了个方向,抬头看着秦浩。

那深陷在眼眶里的一双眼睛满布血丝,隐隐还有些泪意。

秦浩心里一紧,颤抖着跟着大夫来到僻静处。

“军爷,您说的都对!”

“可是,随军二十人的军医编制,我们只有不到十人。”

“至今不到一年,大小战事百余起,伤兵前前后后加起来十余万!”

“一应物资紧缺,百姓家的布头,能拿的都拿来了,不够!远远不够!”

“水也没有!十七口大缸,每日能满上三口就不错了,这医馆可是有千余伤病,不够!远远不够!”

“没有药物,金创伤药、外敷内服的一概没有!这城里的药铺也早就空了!”

“您是军爷!您杀人得用刀!”

“我是医生!我得有药!”

“看着这些同袍,本该活的都死了……我们这心里……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啊!”

这大夫说着心里酸楚委屈,忍着眼中水气,腔调都有些呜咽。

“物资呢?药呢?”秦浩问道。

“朝中户部拨的几批军辎,能缓的缓了,能送的也好些被劫了抢了!前些日子仓守被人暗杀,营库都让人点了!”奉姓新卫接过话头。

“大夫的话不假,提刀子拼命的弟兄们都快揭不开锅了,那帮朝里的老爷们还在看戏!还要背后捅一刀一刀地捅你!心肝都是黑的!黑的!”大帅亲卫在旁边说得激愤,一双大手握成了拳头锤着面前的空气。

“快马催调辎重的急骑一月要往复三趟!朝中大佬的指缝就是不撒开一点!咱们的补给军援,都靠着凉王压缩其他两军军备,从牙缝里挤点……再就是大帅带着我们自筹……就这样,还有些人暗地里明火执杖地抢啊!”

“近五十万大军啊!一人一张嘴……肚子吃不饱!伤了治不了!百姓也是怨气冲天不待见!这仗打得真特么憋屈!”

“咱当兵的,命贱是不假……可也不能白死!死在自己人手里算特么怎么一回事!”亲卫说着情绪愈发激动……

随即识海古卷的愤怒值不停飘起,秦浩感同身受,但也不说什么,颤抖着抬手打住。

即然改变不了,那就只有承受,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时间紧迫,院里伤病又多……

秦浩掏出一包白色药粉递给大夫:“少量撒在伤口上即可,还是……尽人事安天命吧。”

……

亲卫带着秦浩穿过前庭往医馆后院走去。

秦浩颤抖一路,听着伤患呻吟哀嚎,看着断肢、血迹和那些狰狞的伤口,这心里的火头燎了一路。

原本“敌人”这两个字,秦浩并无太大感受。

两世为人都少了身临其境,再加上身处异世,归属感本就有些脆弱,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些高高挂起的心态。

直到经历了前日深夜的那场战斗,再看了今日城中难民和医馆伤员的惨状,这心里才纠结了一口怨气。

他为朝中毒手的阴狠下作不齿,为自己的遭遇不愤,也为这些大好儿男不值。

真正的敌人应该在城外、因该是那些以人为食的异族,而不应该来自浴血同袍的身后。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不知谁起的调子,苍凉的歌声从呻吟和哀嚎中响起,渐渐在院子里的惨烈血腥中弥漫成一片。

这曲调本应苍劲雄浑,本应壮怀激烈。

现下听来,只有铁血错付的无奈,只有争战余烬中的凄凉。

这歌声,不是鼓舞,而是缅怀。

缅怀死去的同袍兄弟,缅怀往昔战场上睥睨纵横的同仇敌忾。

这歌声,不是承诺,而是追随。

追随那些逝去的荣耀和亡魂,我不仅与你同在,我还将步你的后尘。

这歌声,是这些伤兵们相互之间的告别——

兄弟,你先走,我就来!

与子同闯鬼门关,与子偕行黄泉路!

……

秦浩脚下步子一顿……

奉姓的亲卫红了眼睛,秦浩也红了眼睛。

“我去救人!”秦浩转身。

亲卫一愣,连忙跟上……

进入伤员帐中,秦浩正准备上手,旁边过来个大夫拦他。

不知他的跟脚,冒冒失失就要动伤兵的手脚,换了谁也不放心。

只是秦浩正在心火头上,这些大夫的手艺在秦浩眼里又特么稀烂,他当下就使了莽性。

秦浩拿红眼珠子把大夫一瞪,手上擎了插在绑腿里的短刀,脚上作势欲踢。

“老子救人!包好!你给我起开!”

【恐惧值+7……】

……

处理院内营帐中这些将士的外伤,秦浩只用了一个时辰。

上药、行针、【回春术】……

期间为了掩人耳目,秦浩让亲卫去取了桶水,假装倒入药物搅拌,然后用来清洗那些狰狞的伤口。

【回春术】在【完美掌控】的天赋下,恰到好处地治疗伤患,有了后期逐渐恢复的过程,也就不会让人生疑。

伤兵们的感受最为直接,秦浩银针一扎,不麻了,不痒了、不胀了不疼了精神头儿也好了……

于是扯着秦浩聊天秀英勇,吹嘘身上伤口的来历的伤兵渐渐就多了起来,然后一备齐大骂朝中主和、背地里捅刀的国贼还有城外那些凶残食人的妖兵。

这些大头兵,没有了死的恐惧,剩下的都是生的愤怒。

秦浩内腑如焚,身体依旧不时颤抖,但一双手却稳如磐石。

那七八个大夫,慢慢聚拢到他身边,看着他处理伤口,行针上药……

秦浩也顺道面授机杼,就着这些伤势,把前世外伤处理的学问,拣着浅显易懂的讲给这些大夫。

救人一命,再多救些人命。

尽我所能,总好过冷眼旁观地苟狗……

夜色,在医馆中晕染,一股生机却在这个庭院里悄然漫延。

……

厢房里那些重伤垂死的伤兵,治疗过程就有些惊悚。

内脏的伤势,伴随的往往是内出血、器官衰竭、高烧昏迷……这些伤员,普通人居多,一旦内腑受伤,基本上就是判了死刑。

伤兵们也都清楚,自己留在这里仅仅只是等死而已。

然而。

“内科手术”的神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够理解的,识海古卷给出的秘术也是独一无二。

秦浩先拣伤重昏迷的下手,后面才轮到那些依旧清醒的。

他不忍心用刀柄敲晕这些遭罪的铁血汉子,便给下了点迷药。

接下来。

发丝缝肠、开胸放血、缝合血管、去除留在体内的箭头暗器、切掉坏死的部分脏器、最后吻合伤口……

一系列过程完毕,这些伤员大多已然退烧,呼吸变得平稳有力,面色也回复了些许红润。

院里不知谁在何时点起了灯笼,厢房里也亮起了好些灯火。

长夜微光、灯影幢幢……

秦浩边上的一众大夫和白帅亲卫,都和堰塞湖畔黑甲营的医馆老卒一样,看了个目瞪口呆,看了个匪夷所思……

看得秦浩识海古卷中的【恐惧值】雪花般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