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和这“鸭司令”多聊了几句,知道他家原本还过得去,来临高是因为在家乡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
“……虽说不过是衙门里的小吏,可要收拾无权无势的百姓那真是再简单不过。”杨浩远苦笑道,“虽说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小百姓等闲也得罪不了他们,可这胥吏,天天都碰面,那才叫附骨之蛆,盘剥了不算,若得罪了他们,破家灭门也是等闲的事。”
他说得时候虽然轻松,可是眼神中依然流露出的大难不死的惊恐之色。
“我看花名册,你是一个人来得?家里人呢?”
“家里人都在临高。来台湾开荒毕竟凶险――我也不敢带他们!”杨浩远说,“我们老家漳州也有人到台湾开荒的,都是一去没了回音。我报名来高雄,我老婆也是不愿意的。”
“那又为什么来了呢?”关山跃有些好奇。实话说,来高雄的移民都属于派遣来得,也就是说,不存在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自然是险中求富贵了。”杨浩远说,“不怕首长笑话,我从小就想着要出人头地当大官――要不发财。结果活了四十年,还是个童生,日子过得紧巴巴不算,还给人逼得阖家逃亡。如今到了首长们治下,等于是从头再来,要是光当个教书匠,那能有多大出息……”
关山跃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这个中年人还真有些“志存高远”的意思。打趣道:“可你来高雄,不也是当小学教员吗?”
“在这里小学教员可金贵着。我要是在芳草地当教员,那是屁也算不上,还得被几个师范班的小妹子训得和灰孙子似的。到了这里可不就不一样了?别得不说,就说这高雄联队,上上下下,除了您二位首长,哪个不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先生’的?”杨浩远说得兴起,“再说了,咱们这屯垦区也不会就这么大,也不会就我一个教员。以后人多了,孩子们都要上学念书,我就成训导,不,教务长,校长了。说不定首长看我教书办学做得好,再给我个其他官做做呢。”杨浩远说得很是兴奋。
这职业规划倒是做得到位。关山跃打过交道的归化民很多,但是多数没有他这么清晰的思路。果然读过几年书就是不一样。
“你有这心就好。”关山跃连连点头,“短期内学校还办不起来。你这小学教员都没得做,我看你重操旧业当鸭司令怎么样?鸭子和鹅都归你养。”
“这是小事一桩,过去家里养鸭子能有上千只的。”杨浩远笑道,“首长要学生养鸭子,学生一定养好。只是要请首长下一道命令,不许百姓们私检鸭蛋。这群鸭子里有两只公鸭,若是从临高送鸭苗来有难处,就在这里自孵。”
“你不是说没有母鸡吗?能孵蛋?”
“没有母鸡,用缸孵也可以,学生在老家就做过。”杨浩远说,“虽说没有缸,做一口大约也不难。还有就是要烧炭。炭火才能火力均匀……”
李新恭这时候插上话了:“首长,开荒砍下来的木头很多,大材可以留着加工,小料不少,都可以拿来烧炭,这炭也有用……”
“你说得是,”关山跃拍了下脑门,“对,烧炭。木炭有用的地方太多了。净化水质也用得上!”
第二天,关山跃把这事和李东田说了,李东田说:“老杨愿意养鸭子就让他去养,顺便把小孩子都给他去带……”
“孩子可有十几个呢,就养二十只鸭子?”
“你可很资本家!”李东田想了想说,“要不把放猪牛羊的活也包给他们去做。总负责人就是老杨。”
“行啊,这活孩子们能干,杨老师空了也可以给孩子们上上课。”
“至于你说的烧炭的事,不知道有没有烧炭老,这算是技术活……”李东田挠了下头皮,“要是没有我们就自己试试看,应该不难。”
“让魏八尺给我们搞本资料来。烧砖瓦的事也得提上日程。”
“旅团长阁下!你好歹要分个轻重缓急吧。”李东田面露难色,“要干得事千千万万,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烧砖挖要建窑,还得挖土、做砖坯、晾干……没几个月根本别想。我们还是想眼前的活计吧。”
眼前的活计是什么呢?那自然就是种地了。
虽然他们已经抵达屯垦点有一个月了,但这一个月的时间基本都忙于修改建房,虽说为了获取建材已经清理了不少林地,但是尚未正式的开荒。
清除上面的草木只是第一步,要让生地变成熟地,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最要命的一点是没有肥料,确切的说,是没有氮肥。
烧荒之后,草木灰提供了足够的磷钾肥,但是要种地却缺少最重要氮肥。
氮肥自然界中的来源甚少,要取得好收成,只靠泥土里有限的氮肥是不够的,必须人工添加氮肥。在古代,那就是牲畜和人的粪尿;后来有了化学工业了那就是用化肥。富饶如北美大平原,五月花号上的移民种植玉米也是靠了当地丰富的渔产资源,用海鱼施肥才获得了大丰收。
没有化肥,单纯靠有机肥,除非得天独厚如黑土地带,否则农业产量是非常低的。
“我们没有氮肥,靠这八百人拉屎撒尿外加这二三十头大牲口拉屎是肯定不够的。种菜,可以!要大规模的种粮食,就幻想了。”李东田和关山跃坐在营寨门口,一面讨论工作一面看着移民们清理土地。有些巨大的树根即使用火烧过也没有完全烧毁,还得靠人力一点一点把它给掘出来。比起机器,人力真是效率太低了。
“还没有水……”
“水倒不是问题。”李东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水种小麦也可以。这里气候好,种什么都行,可是没肥料一样没辙。”
“这样岂不是什么都不能种?”
“我看,粮食什么的不着急。反正这里长年都暖和,用水也方便。什么时候种都行。我看,先种芝麻。芝麻三四个月就能收了。”
开荒地先种芝麻,这是农村种荒地的传统模式,关山跃也听人说过,只是从没想过为什么。他置疑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氮肥,种了也收不了多少,芝麻这东西也不能当饭吃,不如先种苜蓿和蚕豆。”
苜蓿和蚕豆都是豆科植物,有固氮的作用。尤其是苜蓿,一直是中国传统的绿肥之一。
“种芝麻不是为了吃,是清理杂草用得。”李东田说,“种了芝麻,地里就不容易长杂草了。这生地里多得就是草根草籽,直接种地怕是除草都来不及。种一茬芝麻就好多了。”
种水稻还是小麦暂且不论,种了豆子至少也能当一部分粮食。而且豆子的脂肪和蛋白质含量比稻麦高得多,多少可以平衡一下移民们长期高碳水的饮食结构。
台南地区的一个好处就是平均气温足够高,21世纪的冬季的平均气温在23~25度之间。降水量又十分充分,理论上全年都能种植农作物,母须考虑太多的水热问题,发展农业堪称得天独厚。
按照李东田的部署,芝麻很快就播种下去了。芝麻粒特别小,所以播种的时候是专门筛了细土混合上芝麻再由人工撒播到荒地上。又用人工喷洒的方式浇了水。联队为了消防起见,专门运来了一台双人杠杆式水龙,李东田便用它来人工降雨。
在水里他还掺和了一些从公共厕所沼气池里提取的沼液,也算是聊胜于无的施肥了。
种完芝麻,李东田又土地李新发,专门开垦了五亩地的菜园。先发动妇女和老人去捡石头,捡完石头又用牛拉重犁将深耕了一番。再用人工起垄,开始种菜。
粮食暂且可以不种,毕竟高雄仓库里的救济口粮堆积如山,但是没有蔬菜吃是要死人的。李东田一口气种了十几种蔬菜。还专门开辟了一亩地种高辣度的海南黄灯笼――这可不是给大伙下饭用得。而是农药。
就是在南海示范农场里,病虫害防治也全靠纯天然农药。什么辣椒水、茶麸水之类的。有个石硫合剂木醋液就算是高大上的“化学农药”了。李东田自然只能萧规曹随,搞有机农药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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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能搞点石灰来就好了。”他对李东田说。
石灰的用途自不必说,眼下来说它是很好的消毒剂和土壤改良剂。如果能找到硫磺,还可以做成石硫合剂当农药。
“我们这里不靠海,不然就和化工组的人一样,撬蛎房烧灰。”
“湖边不就有石灰岩,我看数量还挺多的。”关山跃说,“你想要弄石灰我们干脆自己烧石灰,石灰可有用了。”
说干就干,关山跃当即组织人手到湖边开采石灰石。石灰岩算是地球上最常见的矿物了,到处可见,湖畔海滨尤其常见。而且它的质地较软,容易开采和切割。很早就就成为一种主要的建筑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