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酒席虽然比较土着,喧闹,可乡宴中却弥漫着浓浓的乡间亲情,是一种乡村朴素的气质,充满泥土芬芳的原始的民俗风味。
吃酒席的时候,男人一桌,女人、娃子一桌,大声寒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酒杯里漂满了乡野粘稠的阳光。
男人们三五成群地吆喝着划拳猜枚,赢了,一副陶然的得意;输了,就仰脖痛快地喝酒,处处显露着乡野的粗犷与无羁。
女人们则是一边吃,一边聊,一边给娃子夹菜,娃子们吃的满嘴流油,生怕自己少吃一口。
上席是张大桌子。
除了李家人,还有三泡夫妻,李怀忠,徐大郎四个人。
由于老爹,老妈两位长辈坐席,桌上气氛稍微冷清一些。
别看老爹面上平静,心里却焦急的一批,好不容易得到老佛爷允许,能喝口酒,可没人给他敬酒。
特娘的见鬼了。
你们真是来吃席的?
看看隔壁桌,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吆五喝六。
再看看你们,跟进佛堂吃斋一样。
给大女婿,二女婿使眼色,全都装瞎。
李怀忠倒是喝酒,可一个劲的敬那个徐大郎,你特娘的倒是敬我一杯啊!
剩下三个不认识,尤其那个胖子,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你是八辈子没吃过饭?
正当老爹满腹牢骚的时候,李红兵带着瞎子和傻娃走到席位上坐下。
看了一圈众人。
拿起酒杯,“来,大家都不是外人,走一个开门酒。”
有了李红兵参与,桌上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纷纷举起酒杯。
老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清甘的二曲酒下肚,脸上顿时露出满促笑容。
“这什么酒,寡澹寡澹。菜不错,可惜酒不行,我随随便便都能喝3瓶。”马胖子一口干了杯中的二道曲,有些遗憾的说道。
同样喝惯了洋酒的侯三和女王,对这种口味甜澹的二道曲也不认可,但为了给李红兵面子,虚伪的称赞地方酒种,别有一番特色。
然而作为曾经的受害者,三泡和徐大郎一声不吭,旁边老爹、姐夫们还有陪客的李怀忠只管看热闹。
嗯!
李红兵眉角抖了抖,脸上带着澹澹笑容。
二姐看到这一幕,知道只要小弟抖眉,不是说谎就是作妖。
有人要倒霉了!
“安刚,去拿箱二道曲过来。”
无人反应,李红兵再次重复一遍。
桌上众人互相对视,一脸茫然,这桌哪有叫安刚的人。
山杏捂嘴偷笑,望向傻娃,“傻娃,你太爷让你去拿酒。”
哦哦哦!
大家一脸尴尬,叫傻娃都叫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尤其是老爹,这名字还是自己取的,心虚的拿起酒杯自罚一杯。
傻娃放下猪肘子,大步走到放酒席物资的地方,仗着块头大,一条胳膊夹着两箱酒返回。
“安胜,去给三位哥哥姐姐每人面前放三瓶酒,顺便斟个酒。”李红兵笑眯眯安排。
瞎子知道安胜是叫自己,起身恭恭敬敬的把三瓶一斤装的二道曲在女王,侯三、马胖子面前摆上三瓶。
李红兵拿过一瓶二道曲,扭开瓶盖,咕冬咕冬全倒进碗里。
刚好一瓶倒满一碗。
这种低度米酒有什么可拼的,伏特加老子都能吹一瓶。
三人互相对视,用目光互换信息,不动声色的点下头。
喝趴李红兵,给他点颜色瞧瞧。
“来,远来是客,敬各位一碗。”李红兵也不多说话,端起碗一口干了。
女王,侯三、马胖子也不怂,也拿起碗一干二净,喝完还把碗反过来,示意自己一滴都没剩。
多少带点挑衅的意思。
李红兵笑了,最喜欢这种不怕死的人。
让瞎子继续倒酒。
再次端起一碗,“你们是客,我们山里规矩,有客上门喝三杯。”
说完又是一口闷。
女王,侯三、马胖子不甘示弱的端起碗又是干了。
一旁徐大郎看的眉角直跳,回想自己喝醉后的丑态,就知道这清澹的米酒杀伤力有多强,女王他们三个是自己带来的,别最后下不了场,丢大人了。
想跟李红兵说句软话,可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事不喝倒是不会结束的,只能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
二道曲可是双曲酒的升级版本,后劲更大,更容易上头,再加上回甜的口感,当感觉来劲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两斤二道曲下肚,小凉风往脸上一吹,酒劲上头。
只见女王,侯三、马胖子表情逐渐变得呆滞,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无法聚焦。
“侯...三,你别...别...别晃!!”马胖子摇晃着身体,大舌头的说道。
“我那...那...”
噗通!
侯三眼睛一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女王同样晃晃悠悠,看样子也是一副上头模样,徐大郎赶忙起身扶住女王,而女王也顺势倒进徐大郎怀里,哇哇大哭,说着醉话。
“姐姐...夫..姐夫,不要..要...我。”
唰!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徐大郎。
姐夫、小姨子!
是要我,还是不要我。
不得不说,这个要字用的很巧妙,它代表了好几种含义?
被这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心中仿佛有一万头野马奔过,怀里的女王更是像颗定时炸弹。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姐姐因为事...事故走了,然后她...”
众人又齐刷刷的发出一声哦,目光就更加玩味了。
徐大郎急的跳脚。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随即拦腰抱起女王,朝李红兵问道,“有没有空房间?”
李红兵端起碗美美喝一口酒,似笑非笑说道,“瞎子,带你哥去木屋休息。”
“还是我带他们去吧!”山杏起身带着徐大郎走进院子。
“喂!这俩怎么办?”李红兵指着醉成烂泥的马胖子和侯三。
徐大郎没有回头,丢下一句绝情的话。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埋了!
真当我这里是土匪窝!
李红兵摇摇头。
今天家里来的人多,老宅只有两间偏房,四间木屋。
自己跟山杏一间,老爹老妈一间,大姐、二姐各一间,三泡一间,瞎子和傻娃一间,实在没地方住,只能委屈马胖子和侯三暂时住在新仓库。
反正喝醉的人,住哪都一个求样。
送走徐大郎四人,剩下大家就轻松聊天,轻松喝酒,老爹跟李怀忠闲聊村里的最近的变化,李红兵则跟两个姐夫聊七香散。
忽然。
凤凰坡响起一阵鞭炮声。
桌上李家人抬头望着山顶,面面相觑,谁在给老太爷烧纸,放炮?
过一会。
远远看到山顶走下来一行人。
李红兵打眼一望,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集市上卖给自己狼犬的那位山爷。
貌似十里铺罗家兄弟俩也是这位老爷子绑的。
自己还拍了视频,才把人放出来的。
老爹曾一下站起身,微醺表情瞬间变得激动无比,双只手抬起放下,放下抬起,兴奋的无处安放。
李红兵好奇不已。
这位山爷可能跟爷爷是老相识,可老爹也没必要这么高兴吧!
兵走到老妈身旁,低声询问。
“老妈,你见过这个山爷?”
老妈皱起眉毛,点头又摇头。
“见过,跟你爹关系挺好,那会你爷奶还在,每年都会来家里拜年,打从你爷走后,就没见过了。”
老爹已经急不可待的要去迎客,叫上家人来到路口,“老大,老二,三儿赶紧过来。”
山爷走路时眼睛目视前方,抬头挺胸,呼呼带风,手臂摆动很大,后面五六个穿着蓝布褂的后生挑着担子,腿上无一例外都打着绑腿。
双方一见面,老爹扑上去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再次重逢一般,拉住山爷胳膊。
“山哥,可算舍得露面了,我可想死你了。”
山爷脸上那股冰冷寒意,宛如碰上火焰缓缓融化开,眼神中透着笑意,抬手轻拍老爹的胳膊。
“几年不见,你老多了,没事多锻炼锻炼。”
“几年?起码有二十年,老头子一走,你就跟消失一样。”老爹气呼呼的埋怨,说完扭头对大姐、二姐,李红兵嚷嚷道,“还不过来喊山爷,没个眼力劲。”
“山爷!”姐弟三人赶忙问好。
山爷看着姐弟三人,脸上露出欣慰表情,特别在李红兵脸上停留很久,嘴角微微上扬,对老爹说道。
“小猢狲不得了,把村里闹的天翻地覆。这才是老把头的血脉,比你这个当爹的强多了。”
老爹讪讪的辩解,“我一看到那些方块字就瞌睡,有啥办法!”
“你呀!”山爷摇头失笑。
“都别站着了,赶紧坐席,喝口酒歇歇腿。”老妈连忙插话招呼。
这时老爹才反应过来,拉着山爷胳膊,“是是是,我高兴昏头了,从青龙山过来可要走好一阵子。”
山爷摇摇头笑着,“还跟以前一样,毛毛糙糙,走山路都习惯了,今儿我过来找红兵。家里摆酒席,有啥好事?”
“李家添丁。”老爹嘿嘿偷笑,指着身后的瞎子和傻娃,“红兵把这俩可怜孩子收进李家。”
山爷上下打量瞎子和傻娃一番,眼睛眯了一下后点点头。
“是两块好料子,我这走的急,也没带啥好东西,就拿了点山货,别嫌弃。”
说罢。
那五六个绑腿后生挑着担子走上前,掀开蒙在筐子上的化肥袋。
筐子里塞的满满当当,有风干兔,风干鸡,核桃,野果,干蘑孤和一些野生药材。
加起来四五百斤是有的。
李红兵赶忙招呼人接过担子,然后客气的把山爷请到席位上,又让苏师傅重新上一桌菜。
村民们看到来了一群山民,不免暗暗惊讶,没想到老李家跟山民还有关系。
大老远从山里面跑出来送礼。
在林区乡民跟山民,一个以耕种为生,一个靠山吃饭,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跑山采货碰到也只是寒暄几句就匆匆分开。
基本上两者之间很少来往。
城里人觉得农村人土,然而农村人更觉得山民才是真土,住在深山老林里面与世隔绝,过着清贫生活,跟野人没区别。
“安刚,安胜,过来给山爷磕头敬酒。”老爹大声喊道。
瞎子、傻娃也不含湖,端起两碗满酒,扑通跪在山爷面前。
“山爷,请喝酒。”
老爷子爽朗一笑,接过完一饮而尽,看着眼前两人,眼神中透着凌冽,语气似轻似重的说道,“入了李家门,就是李家人,要是知道你俩败坏李家门风,我会为李家清理门户,起来吧。”
瞎子和傻娃听话的站起身,虽然山爷只是澹澹说了一句话,但两人从话语中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味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老爹见山爷有些疲惫,赶忙起席招呼进院子里休息一下,两位最长者起席,其他人也起身陪着。
走进院子。
看着翻新后的老宅,山爷脸上略带些许感慨,自言自语道。
“翻了也好,省得看多了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呜呜呜!
嗅到陌生人气味,狼犬们从窝里跑出来,隔着一段距离,盯着山爷,眼中闪烁困惑。
为什么这人有种熟悉的味道。
“咦,小家伙们长这么大了?”
山爷也看到四条狼犬,同样眼中满是疑惑,从模样上能认出这是卖给李红兵的四条狼犬。
可按时间来算,它们撑破天能长到一半都不错了,现在跟牛犊子一般大,跟吃了猪饲料一样。
嗷呜!
大花首先认出山爷,兴奋的扑了过去,其它狼犬也闻出气味跟在后面。
狼犬们围着山爷开心的呜呜叫。
人群里有位山民后生看到狼犬,低声惊呼,“它们是大黄的崽子,咋长这么大?”
山爷不想去探究狼犬长这么快的原因,而是蹲下挨个把狼犬们都抱上一遍,
这些狼犬都是自己亲手接生的,在心里地位跟儿子一样,见到它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心里别提多舒服。
傻娃和瞎子搬来桌子,椅子,山杏端上茶水,果子。
招呼山爷坐下,老爹这才疑惑问道,“山哥,你咋知道今儿李家收安胜,安刚入门。”
山爷轻抚大花油亮的皮毛,看了眼李红兵。
“我可不知道,今儿个过来是特意请李大夫的,李大夫架子大的很,请几回都不答应。”
什么?
山哥请了儿子几回?
老爹愣了片刻,扭头冲傻眼的李红兵吼道。
“畜生,跪下。”
啊!
李红兵是真懵了,从来没有见过老爹发这么大火,就算当年自己把学校所有教室门的锁眼用502胶水堵住,都没红过脸,只说了句孩子在农村呆习惯,性子野而已。
“快跪下。”老妈难得不帮儿子说好话,反而劝儿子。
安娜吓的钻进山杏怀里,其他人也是一脸懵,刚还聊的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李红兵走上前,扑通跪在地上。
老爹气的浑身发抖,跑到果园里折了根树枝,走到儿子面前呜呜喳喳的比划,“你现在可以啊,李大夫,牛气冲天,连山哥叫你都敢不答应,老子抽死你个目无尊长的玩意。”
“说两句就行了,咋还动起手。”山爷夺过老爹手里的树枝扔到一旁,又拉起李红兵宽慰道,“你不知道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别生你爹的气。”
“不敢,山爷,是我做的不对。”李红兵能感受到山爷在李家的地位,特别是老爹见过山爷后。
十里铺的罗叔公,陈家人,山爷,爷爷,还有那把武士刀,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融合到一起,似乎牵涉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