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们。”
话音刚落,梁士德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我们”二字包含的,到底是近在眼前的裴行远和远在天边的宇文晔,还是他裴行远,与其他什么人,就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袭来。
有人,冲到了他的背后!
武人的本能让梁士德立刻转过身去,同时击出一肘。
可是,这些年来的养尊处优和高高在上,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了,更何况这一阵疾风来得太快,甚至连守卫在最高层祭台上的几个侍卫都没反应过来,一个纤细又敏捷的身影已经冲到了他的背后。
“不要动!”
当那低沉却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的同时,一道寒光倏地横在了梁士德的脖颈前,锋利的刀刃直抵上了他的咽喉,梁士德刚要转头去看,刀锋立刻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听到这个声音,梁士德的动作立刻僵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只勉强看清了拿刀挟持自己的是一个穿着寻常粗布衣裳,寻常得就算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女子,容貌尚未看清,只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点熟悉的气息。
此刻,这女子低下头,与人群中那个裴行远对视一眼之后,立刻又贴着梁士德的耳朵低声威胁:“你的脖子,可硬不过这把刀。”
梁士德一震,没有再动。
他虽然不敢动,祭台上的侍卫们却全都行动了起来,几个反应快的立刻拔出刀剑,朝着那挟持夏王的女子冲了上去,口中大喊着:“有刺客!”
“保护夏王!”
“快,快杀了那个女人!”
这些人有快有慢,站在最高层祭台上的几个侍卫自然是跑得最快的,可就在他们快要靠近那女子的一瞬间,那女子的另一只手突然抬起一扬,只见她的窄袖里猛然蹿出一道黑影,如同毒蛇一般扑向那几个侍卫,就听见一声惨叫,跑在最前方的那人应声倒地。
“啊——”
这声惨叫惊得他身后的两个人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可这女子的手却不停,玉腕轻转,那黑影又朝着两个人的面门抽过去,啪啪两声打得他们头破血流,接连倒退最后直接跌下了这祭台。
众人大惊失色,定睛一看,才看清这女子的左手还握着一条长鞭。
她一手持刀,一只手持鞭,左右开弓却毫无障碍,刀锋锐利挟持了梁士德,长鞭灵巧如蛇,更是转眼间又打倒了几个侍卫。
这一幕,震惊了无数人。
可是,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她的动作虽快,可这三层祭台上围着的侍卫却也不少,前面刚打倒了几个人,后面的已经接二连三的围了上来,毕竟挟持梁士德的只她一人,还是个女人,哪怕动作迅疾身手不凡,这些人也在心理上认为不值一提。
而就在他们往前冲的时候,又生变故!
这些侍卫中有几个原本也拔刀出鞘,跟着他们一道冲杀,可就在众人一起飞奔上最高层祭台的一瞬间,这些人左右看看,目光交汇间像是笃定了什么,突然同时反水,反手就朝着身边的人打了过去。一时间,冲杀上去的人猝不及防,只感到眼前寒光闪烁,眨眼间身上已经中了数刀,有人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地毙命,另一些则捂着伤口惨叫着倒跌下去。
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前面的人突然开始倒退,还在大喊:“怎么回事?”
而前方的惨叫已经惊天而起:“快退!”
“你们,你们干什么?!”
“有叛徒!”
一看到祭坛上乱成了一锅粥,祭台下的侍卫们也都惊惶了起来,尤其是魏玉更是大惊失色,慌张的拉扯着身边的侍卫:“你们,你们快上去保护夏王啊!”
这些人听到他的话,也都纷纷要拔刀上前。
可就在他们要冲上去的一瞬间,在这些人的队伍里竟然发生了同样的变故,突然冒出的一群侍卫,比他们更快拔刀出鞘,转身便将刀锋对上了他们,其中更是有两个直接冲到了魏玉的面前,两把刀齐刷刷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魏玉顿时吓得两腿发软,险些跌跪下去,还是那挟持他的人一把抓住了他,恶狠狠的道:“闭嘴!”
与此同时,那挟持着梁士德的女子也高喊道:“谁都不要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说完,她握刀的手用力一紧。
锋利的刀刃立刻又在那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虽然伤口不深,可那一点刺痛却令梁士德惊恐万状,他立刻仰起脖子,大声喊道:“不,不要动!”
他一开口,周围的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这一下,整个局面也都被迫,也暂时的定了下来,梁士德这才明白,刚刚裴行远大声嚷嚷,大言不惭的举动,只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包括吸引自己身边这些侍卫的注意力,因为他一个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而没有发现在人群中有这么一个女子偷偷的绕到了祭台的后面,趁着他的注意力也在裴行远的身上时,突然发难。
而看着这些侍卫们相互对峙的局面,他也才发现,自己的侍卫当中,竟然有一部分是听从这女子,或者说,是听从裴行远的。
在今天之前,他们一直没有露白,却在此刻突然反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渗透之深,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了?!
一个裴行远,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自己,竟然从未发觉!
羞怒、沮丧、无措,甚至绝望的心情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奋力的转过头去,想要看一眼这个挟持自己的女子,可对方却像是有意避开他的目光,用力的拿刀抵着他的脖子,梁士德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血溅当场,他只能梗着脖子,低头看向祭台下的裴行远,目光森冷。
此刻,看到高台上发生的这一幕,虽然祭台下的那些官员和百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但同时,他们也都被这女子的飒爽英姿所惊,心中竟生出几分钦佩来。
尤其是裴行远。
他两眼弯弯,明明刀剑环伺,却满目喜色的看着这一幕,好像那耀眼的荣光也映照到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都荣光了起来。
他朝前飞奔了几步,走到祭台下:“又楹,好样的!”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梁又楹勾了勾唇角,却笑不出来,毕竟她只是控制了梁士德,但人在这边,洛阳城在那边,大事还没解决;况且,一旦梁士德陷入绝望真要跟他们鱼死网破,只她和裴行远,还有侍卫中本就出身王岗寨被她策反的这些人就成了以卵击石了。
更重要的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快上来把人放了!”
“哎,哎哎!”
听她的话,裴行远几步便跑上了祭台,那些侍卫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却顾忌着梁士德而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到祭坛上,推开那刀斧手,将官岙从地上拉了起来,松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官岙看着他,直到此刻都有些不敢置信:“裴,裴公子?”
裴行远对着他笑:“是我,是我。”
一边说,一边手上也不停,把官迟英和其他几个人也都松了绑,官岙仍旧有些木讷的看着他,仿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行远道:“我被赶出长安啦。我跟梁又楹是来救你们的。”
原本在听到身后几次响起这女子下意识压低嗓音的声音后,梁士德就仿佛有些恍惚,而当“梁又楹”这个名字又一次从裴行远口中呼出时,被短刀抵着脖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的梁士德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一次他硬生生的转过头去,那紧贴着他脖子的刀锋险些割开他的喉咙,还是梁又楹眼疾手快,急忙将刀拿远了一些,才没有血溅当场。
而同时,她也对上了梁士德通红的双眼。
四目相对,似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感,在无声中澎湃。
梁士德开口,哑声道:“梁?你是——”
“……”
梁又楹没有说话,但在他这一声低喃之下,她眉宇间的杀气竟然渐渐的消退,甚至别开了目光,像是不愿与他对视。
而裴行远听到梁士德的声音,也回头看向他:“没错,她就是梁又楹。”
说完,他故意道:“只准你姓梁吗?”
“……”
梁士德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得——事实上,他的咽喉的确被又一次紧贴上来的刀锋给堵住了,喉结上下翻滚,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挣扎了许久,却只挣出了一句话:“翀儿,你,还活着……”
“……”
梁又楹没有回答他,而裴行远却又接着说道:“当然活着,活得好好的,若没有人连累,她和她娘还能活得更好。”
梁又楹终于像是忍耐不住:“行远,你别说了。”
裴行远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又对着梁士德翻了个白眼:“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官岙他们更感到无所适从,好像一瞬间太多的人和事涌上了这个祭台,更涌向了他们所有人,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官岙道:“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