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雪乃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转头就走。
没有揭穿山内樱良仅仅只比自己早到了几秒钟的事实,她只是阴沉着脸朝对方走了过去。理智告诉她这时候绝对不能回应,樱良那笨蛋与其说是想要玩炫彩灯牌,不如说是想要玩弄自己,自己越是生气她就笑得越大声。
抱着这个想法,她默不作声的打开部室的门走了进去,但就在即将跨进门口的一瞬她又想到,既然是以捉弄自己为乐的话,自己这幅模样是否也在樱良的计算之中?这可不是一般的笨蛋,而是能和姐姐玩到一起的笨蛋,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度量。
恐怕不需要看到自己被捉弄的愤怒,仅仅是捉弄自己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她快乐了。就好像小孩子带着遥控车去市民广场上万,跑来跑去的遥控车完全无关紧要,仅仅是其他小孩羡慕的目光就足以提供所需的内心需求。
同样的,把小孩遥控车抢走的恶棍,本身也不是真的渴望能够从这小玩具里得到快乐,仅仅是剥夺小屁孩快乐这件事就足够让恶棍快乐了。
而山内樱良就是这样一个恶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雪之下发现自己之前迫不及待想要赶到侍奉部的心情,在看到闪亮门牌的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脑袋里这么想着,她停住脚步,紧跟在后面的樱良立刻就撞到了她的背上。
“干嘛啊小雪乃,我脸上的妆全都跑到你衣服上了哦。”樱良抱怨道。
“今天社团活动的内容是一个小时不说话。”
雪之下转过身来,两人的脸差点贴在一起。这是她能想到最严厉的惩罚,她要让樱良这个笨蛋好好地认清自身地位!说完话后她转身就进了教室,自顾自的来到自己座位上就开始看书。今天她看的是昨天刚买的新书,一本侦探小说。
昨天早早得到了通一个社员都不会来学校,所以她干脆也没有来开门,而是选择了去常去书店打发时间。
下着雨,喝着暖暖的红茶,再来上一本有趣的小说,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昨天的她就是这样度过的,因为自身足够满足,所以就山内樱良不停发来一家人一起制作和服的照片都无法让她的心里产生任何涟漪,甚至还有闲暇在晚上回家后亲手为「潘先生」缝了一件小马甲打算在今天樱良炫耀的时候狠狠的反击,由此可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羡慕。
在教室推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教室便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剩下外面正在进行室外活动的社团们喊口令的声音不断飘进来,间或混杂着些许乐器声,一会是小号,声音嘹亮,音色强烈而锐利;一会是长号,声音变得厚重而饱满,一会又变成大号……
乐器变换个不停,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是指导教师在考校社员的水平,只有雪之下知道刚才那十多种乐器只不过是三个人在演奏,真有指导教师的话或许会直接羞愧的自杀,并不是因为部员实在太天才,相反是太过低劣。刚才那些乐器虽然都只是简短的演奏了一小段的乐曲,但都没有一个拍找到了调。
真是的,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专心练习一个乐器呢,想要成功首先要学会专注啊!雪之下漫无边际的想着,要问为什么她会能够从短短几段音乐中判断出演奏者的水平的话,则是因为那些乐器她都曾有涉及,不过都在达到入门级掌握之后便因为体力问题放弃了。
想到这,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在看书而是瞎想。这对于她这样专注的天才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就算是在圣诞节的日比谷公园中,面对如同潮水的人流她都可以坐在长椅上心无旁骛的看小说。
为什么现在那么安静思维反而变得无法集中呢?她思考着,然后聪明的大脑迅速找到了答案——太安静了。
从刚才开始这间屋子里便一点声音都没有,雪之下知道,人在嘈杂的环境中反而会进入“分心式专注”模式,从而激发人的创造力,而太过安静的环境则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声音。
也就是说,山内樱良这个家伙在自己布置完今天的社团活动后,居然真的一句话也没说!?
意识到这一点,雪之下雪乃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居然能忍住不说话?!
相比于相信山内樱良可以抑制住说话的欲望,雪之下更乐于相信自己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机械般的转过头去,待看清了山内樱良的状况后,脸上的恐惧更加深了几分。
山内樱良居然在看书!?
就算知道用掐自己的方式来确认是否在做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这时候雪之下也还是忍不住做了。
“干嘛啊小雪乃,突然掐我。”樱良不悦的抬起头来。
呼——
雪之下呼出一口气,这才对嘛,这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老老实实闭嘴的,自己的话对于她来说恐怕还没有福利社老板百分之一的效用。
而既然失败者已经产生,她也就没有纠结社团活动,而是好奇的问道:
“你在看什么?”
是的,山内樱良居然在看书,这就是雪之下的表情变得那么恐慌的原因。这种现象不能说很罕见,只能说从来没有过。
虽然上次的数学小测樱良居然超越自己拿到了满分,但现在雪之下已经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那家伙根本就不是靠自己学习的,有北条京介那样的家庭教师每天补课,就算是满脑子染头发的辣妹都能轻而易举考高分。
山内樱良这家伙极度讨厌看书,别说是教科书了,连漫画小说都不耐烦看。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在看书?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
“这个啊?”
听到雪之下的问话,樱良合上书页,明明只看了一小会书,但是她脸上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了。
这家伙到底有多讨厌看书啊!?
雪之下看到对方那疲惫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吐槽起来。但同时她也好奇那究竟是什么书,居然能让樱良大人如此辛苦还要坚持看下去。
“你很好奇吗小雪乃?”樱良戏谑到,神情从疲惫变成俏皮,只怕要用超高速摄像机才能捕捉到她情绪的变化。
“为什么我要好奇一本能让笨蛋看的那么专心的书?”雪之下冷冷回应。
“是啊,为什么小雪乃你会那么好奇呢?”
能让笨蛋都看的那么专心的书,谁会不好奇啊!雪之下心里说道,但是看出樱良要捉弄她所以她只得把好奇心压下来。好在今天的樱良非常不正常,居然直接把书递了过来。
“先给你看一会吧,我的看书能量耗尽了,得休息一会。”
雪之下这才看清楚,那并不是白色的书皮,而是就是单纯的白纸,这只是一沓简单装订起来的打印纸。
翻开第一页,看着一行黑字她忍不住小声念了出来。
“《作家K的梦与死亡》?”
“是京介的新书哦。”趴在桌子上的樱良小声说道。
雪之下转过头去,只见少女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似的。
“这可是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到的绝密资料哦,小雪乃你赚大了。”樱良嘻嘻笑着。
没有理会那意义不明的话,雪之下转过头,她把视线继续投向手中的书稿。
“为什么北条会在这个时候写新书?”她也不禁问出这个问题。
早在从姐姐跟母亲大人那里听说北条京介这个名字之前,她就看过了《嫌疑人x的献身》,推理题材的小说本身就在她的兴趣范围内。在认识了北条京介后更是不免对推理小说界多了几分关注,所以自然知道推理协会赏的事情,也知道最近围绕在北条京介身上的风暴。
事实上昨天雪之下在书店里,就把那两位反对北条京介获奖声音最大的评委的书找来看了,每个人各看了了三本。她想要看看,究竟怎么样水平的作家前辈,居然能有资格对北条京介发出那么严厉的指责。
虽然北条京介是个私生活混乱到让野生动物都感到震惊的家伙,但是雪之下从来都没有对他的才华和天赋产生过质疑。《嫌疑人x的献身》她看了四遍,前面两遍是出于喜欢看的,第三遍是在认识北条京介后想要通过作品来解读他的内心,第四遍是当她在如意寮接受了几轮心灵洗礼之后看的,想要看看北条京介的作品能不能解释那奇怪到极点的地方。
小说都很不错,毕竟都是曾经拿过大奖大人,这让少女昨天的课后时间过的相当愉快,就连小饼干都好吃了不少。但让雪之下奇怪的是,这两位老师,并没有优秀到可以站在那种高度指摘北条京介的程度啊?
当然了,她也看了其他几位候选人的作品,轻而易举的就得出了大赏应该颁给北条京介的结论。以她的公正,这个结论自然是不带一点个人感情的。事实上如果真带上个人感情,她反而要担心给那家伙拿了大奖会不会助涨他的气焰,让他本来就离谱的感情生活更加混乱。
所以说,这个社会果然是错误的,优秀的人反而难以生存。
虽然一开始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是雪之下的道心反而变得更加坚定了。
当时看着书她就在思考,如果是自己处在北条京介的位置,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会怎么办?
没多长时间雪之下就得到了答案,反抗。
身为正义超人的她……可恶!!为什么不能把这个词从脑袋里删除啊!!
内心的正义不允许她屈从于这种不公的待遇,不会像那些“老师”一样在报纸媒体上一点都不体面的胡说八道,也不会用拒绝出席颁奖礼这种行为抗议,而是会盛装出席,当着所有评委和媒体的面,质问为什么获奖的人不是自己。
雪之下清楚的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自己不仅无法获得应有的公正,反而会迎来铺天盖的嘲笑和潮水般的质疑。毕竟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跟社会和体制抗衡呢?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聪明人的做法,甚至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行为,但是除了默默承受,接受肮脏的潜规则和对方同流合污外,少女只能想到这样的应对方法。
她也知道,如果真是自己的话,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毕竟母亲大人和父亲都有着深厚的人脉和充足的金钱,这种让自己束手无策的事情放在姐姐和母亲大人手上,可能轻易就会被解决,毕竟她们都是“正确的人”,能够适应并灵活运用社会规则。
最后的最后,雪之下只得有些丧气的承认,自己并不能找到很好的解决方案,不管她再如何质疑,找出的论据再如何缜密,这种没有没有确切答案的事情真是讨厌啊。
今天的雪之下雪乃一如既往的讨厌不正确的世界。
少女看完书,坐在书店里失神的思考着,好心的店主婆婆不仅送了自己小饼干吃,还专程拿来了一盏台灯。于是明亮的书店和外面阴沉的天好像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如少女和世界。
雪之下雪乃就是这样一个忠实自我,无时无刻不在贯彻自我的人。
那么北条京介会怎么做呢?
这是少女脑海中最后留下的问题,也就在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来侍奉部。
她很好奇,好奇北条京介会如何应对。
那是一个缺乏正义感的人,也是一个适应社会的聪明人,雪之下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旁的不说,只看天台上布置的非常舒适的午餐场所就知道了,北条京介乐于并且善于利用规则,对于走捷径从来不反对而是相当喜欢。
毕竟能让母亲大人和姐姐都看重的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像自己一样不讨喜的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