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
赵姬莲步轻移,打着呵欠走到铁甲女身前,接过铁甲女手中白鸽,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白鸽羽毛,向床榻走回。
“赵高不可信了,你应该知道才对。”
“此乃尉缭借赵高之口。”
赵姬脚步一顿,抚摸着鸽子的动作一停,背对着铁面女说道:“尉缭……那倒是可以试试,你要如何寻那竖子?”
“尉缭断言长安君必会出城截杀其人,此刻早已宵禁,长安君必不能光明正大回府。我在长安君府邻近,寻飞檐走壁,武功高强之辈可也。”
赵姬细长手指划过鸽子羽毛,沉吟片刻。
“可。”
得赵姬应允,铁面女抱拳行礼,径自开门去换夜行衣。
门开。
铁面女出。
一侍女进。
侍女行至赵姬身前,先行了一礼,方道:“太后初回咸阳,不宜有过多安排,以免惹陛下生厌,不知越女深夜出宫所去何处?”
“去杀那竖子。”
赵姬说的漫不经心。
侍女听的心惊胆战。
赵太后口中的竖子,如果不指名道姓,那只有一个人。
长安君,嬴成蟜。
侍女慌忙跪在地上道:“陛下与长安君感情深厚,若越女未完成太后之愿,事态发展恐非太后所能接受也。”
“越女从未失过手,论武功,论行刺,越女从未输过。”
赵姬笑的很自信。
“这世上只有两种剑,一种是越女剑,一种是其他剑。在政儿身边得宠的那个剑圣盖聂,据说是天下第一剑,那是没与越女比过。在越女面前,无人配用剑。”
……
夜色下的咸阳城。
一如既往的孤寂。
除了那些被安排到夜间巡逻的城防军们,四通八达的咸阳街道上,难见一个活人。
站在咸阳城外,无论在哪一个方向,都只能看到一面高大而斑驳的青砖城墙,矗立在黑夜中的城墙,就像是一座高大墓碑。
在这四面墓碑所聚拢的城中,嬴成蟜熟练地躲避着巡逻城防军。
他总能在城防军到来的前一秒藏身在房屋拐角阴影处,古树茂密树冠上。
或者就如同那些采花大盗,刺客游侠一般,老套地躲到咸阳城中大多以青石所造就的屋顶。
他本可以大摇大摆地行走,但他偏不。
有一身绝世武功不用,比锦衣夜行还要难受。
毕竟他这身绝世武功,得来不易。
况且暗卫因为宵禁的缘故,没法进城,跟在身边,所以,不用在意个人形象,这一刻,嬴成蟜是彻底放飞了自我。
黑暗中,嬴成蟜灵活如狸猫,蹿腾如灵猿,在夜色掩护下比鬼魅还要像鬼魅。
他就这么躲过了十几波巡逻城防军,距离长安君府的路途只剩下了一半。
近前又有一队城防军路过,嬴成蟜轻车熟路地蹿上最近房屋的房瓦,整个身子趴伏在那里,屏住呼吸。
趴伏姿势能让他暴露在外的身体达到最少,屏息则属于躲避官兵的基本操作。
目光直视着青瓦,避免引起某些直觉极其强烈的怪胎注意。
嬴成蟜只以眼角余光观察着这队城防军动向,等城防军们离去。
很快,这队城防军就在嬴成蟜的视线中消失。
那本来极为清晰的脚步声也已经几不可闻,证实着这队城防军已走远。
嬴成蟜松了口气。
一直屏住的呼吸放开,心神自然为之一松,这是人的本能。
突然,后颈贴合后背的嵴梁骨处传来颤抖,强烈危机感在嬴成蟜身后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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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惊悚感就像是第一次约女神看电影,在电影院黑幕时勇敢牵住女神的手,亮幕后身前却多了双方父母。
嬴成蟜顾不得会不会将没走特别远的城防军吸引过来。
他浑身肾上腺素爆发,双腿用力弹射起步,就像是一个窜天猴似的直上云霄。
碰~
砖瓦尽碎。
房檐上碎片簌簌落入下方民众家中,惊醒本在熟睡的民众。
虽然因为身在空中无法借力的原因,双脚离地是比武大忌。
但这个动作却能最快让嬴成蟜脱离此境地,生死一线,嬴成蟜来不及权衡那么多利弊,只能随着本能行事。
“滚!”
同时他聚浑身气力于舌尖,内力自丹田喷涌自奇经八脉流转全身,内外相合喝出了他这一前半生蕴含最大力量的字。
隔着一个房顶,刚刚被顶上瓦片掉落而惊醒的民众又齐齐被这个字震晕,双耳嗡鸣,脑袋眩晕地倒了下去。
喝出这一个“滚”字,是嬴成蟜能做出最快的反击手段。
唰~
但这能将普通民众震晕的怒喝,却没能震散那一抹缥缈的剑光。
二指宽的长剑反射着月光,晃在了嬴成蟜眼睛上。
接着那把剑抓准这个时间,犹如一个抓着藤枝荡上天的猴子,向着嬴成蟜面门扑去。
嬴成蟜克服生理反应,没有眨眼。
生理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嬴成蟜眼眯着双眼,看着眼前来袭之人,抽出腰间秦剑,双手握住,手上青筋如泥鳅一般。
他的双臂肱二头肌高隆,气血狂涌,持着秦剑快速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
不论这把剑从哪里戳,怎么戳,最终都会与嬴成蟜手中秦剑相撞。
来袭之人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用黑布遮面看不出面貌。
看嬴成蟜如此应对,眼中闪过一抹讥讽神色。
他没有预判,看来武功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高!
察~
双剑相交。
嬴成蟜只觉一股巨力自剑上涌来。
他没有硬顶巨力,而是借着这巨力在空中挪移了一大片距离,身形继续极速飞出。
袭击者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去的嬴成蟜,她手中的宝剑没有了剑尖,离开剑身的剑尖崩散向远方。
怎么会这样?
此剑以天外陨铁打造,怎么会被削断?
袭击者不能接受,眼中充满着无数的疑惑和不解。
她的剑断了。
断剑何以杀敌?
来不及再思考这其中究竟。
袭击者蹂身而上,手中持有断剑,威势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半分不凌厉,追着嬴成蟜就是一阵剑光乱舞。
那长剑每次戳出都像是蓄势已久的毒蛇探头,张开嗜血獠牙要将猎物咬死。
落地的嬴成蟜,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不过嬴成蟜脸色却没有一丝的慌张。
他一招鲜,吃遍天。
看到袭击者兵器不如自己,他持有宝剑,不断得在身前画着圈圈,看上去异常滑稽。
袭击者明明攻势凌厉无比,占尽了上分,却是心中无比暴怒。
她每一次攻击,手中宝剑都会被削去一截。
一剑是长剑,十剑后是短剑,二十剑就变成匕首了。
明明武功远在嬴成蟜之上,却因为兵器不利而久攻不下,气得她紧绷在胸前的束带都要炸裂了。
但如果就这么下去,这还刺杀个毛线?
她为攻方,每一招噼,斩,刺都是需要耗费巨大的气力。
嬴成蟜为守方,只需要拿宝剑画圆圈就可以。
从消耗上说,她比嬴成蟜要大的多。
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不消半盏茶,自己的就会耗尽体力。
武功高手不是永动机,内力也会没,他们也会累。
那种斗了三天三夜未分胜负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除非他们比斗方式是剪刀石头布。
真正的打斗,大多只在一瞬间分出胜负,最长也不过一盏茶。
但这里是咸阳城,还是宵禁下的咸阳城。
二人的打斗,就像是墓地中的明火一般引人瞩目。
刚刚自这边转过去的一队城防军们立刻回身,以完整队形向着这边赶来。
他们个个心神沉凝,面色严肃,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长戈,步伐没有因为听到异常而加速,而是保持着一个匀速。
这个速度虽然慢了一些,但能让他们保持最高战斗力。
踏踏踏踏~
整体的脚步声就像是战场上的战鼓响,预示着双方见面后的厮杀。
当~
清脆,响亮,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咸阳城中散出去极远。
那是正向嬴成蟜,袭击者赶来的这队城防军敲响了铜钟。
在没有手机,传呼机等现代仪器的秦朝,城防军用这种方式来召集着同伴,围剿触犯宵禁之人。
叮~
叮~
叮~
三声敲钟声传开。
这便意味着有三队城防军听到了讯号,正向这边赶来。
每队夜间巡逻的城防军,领头之人都会携带两只钟,一只大钟,一只小钟。
最先发现敌情的城防军队伍敲大钟,听到大钟的城防军队伍要立刻向声源方向聚集,并敲小钟以做回应。
清脆的钟声在夜色下能传的很远,足以让一个街道外的城防军听到。
在函谷关外,秦国掌控力极其薄弱,就是挂个名头。
在函谷关内,秦国掌控力极其强劲,没有任何死角。
四队城防军正向打斗中的二人赶来,这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秦军锐士,都是会结战阵。
任何人,不论武功有多高强,陷入战阵之中,只有死路一条。
……
现场,袭击者手中的剑再被削到一半时,她就已经改变战法。
她贴身上前,做好随时刺击,噼斩的准备,但就是不出剑。
再出剑,她就没剑了。
她只压制着嬴成蟜,等待机会,等待嬴成蟜松懈,然后一击必杀!
嬴成蟜被其气息锁定,虽然知道袭击者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却根本不在意。
一盏茶是十分钟,半盏茶是五分钟。
自己虽然武功不如对方,但对方想要得手,并没有那么容易。
踏踏踏踏~
最近的城防军已经出现在了二人视线中。
袭击者纵身换了个攻击方向,逼着嬴成蟜远离追上来的城防军。
嬴成蟜不想如袭击者所愿,所以,他开始试图反击。
赢成蟜的变招,再加上袭击者情绪冷静下来,专注度的提升,发现嬴成蟜的意向,抖手就是一戳。
察~
一寸剑被削断,崩飞。
嬴成蟜吓了一跳,有些松懈的心神再次提到顶点。
之前袭击者被削断的剑段,长都是不到半寸,这意味着袭击者刚将剑戳过来就被自己拦截住了。
剑段被削的越长,意味着突破嬴成蟜防御的剑越长,意味着自己被刺的几率越大。
不能这么玩下去了。
这一刻,赢成蟜心中有了决定。
而且,不知是否错觉。
嬴成蟜觉得,这队城防军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当即,赢成蟜直接扯开嗓子,一声怒吼:“还磨蹭什么?跑快点!”
“没用的。”
袭击者说出了与嬴成蟜战斗的第一句话,声音清脆,清冷。
草!怎么是个女的?
比打女人还丢人的,就是打不过女人!
老子打不过这女人的事,可不能让嬴恩那小子知道!
嬴成蟜听到袭击者说话,脑子里突然闪过秦国四公子嬴恩的脸。
他心思开小差,守势就有小破绽。
察~
又是一寸剑段飞了出去,嬴成蟜看着袭击者手中剩下起码还有五寸的断剑,再次吓了一跳。
为什么老子要改良秦剑把它做到一米?
就让它和六国那些剑一样,都是六十多厘米现在不就没事了!
“城防军此速度能保存最高战力,其只会以此速度来此。人皆惜命,秦律范围内,你认为他们会提速,冒着战力下降的生命危险来救你这个秦国耻辱乎?”
“若是在他国,你这个皇亲身份还有点用,这些城防军不救一个皇亲,回头就是死。但现在,对方恐怕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以你在秦国的名声,估计没有人会为你这个竖子拼命。”
“况且,秦律对你并无特权,这些城防军不提速也不会受到处罚。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你死,举世皆欢。”
“欢你妈个头!”嬴成蟜一句粗口爆出,同时心里将袭击者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踏踏踏踏~
这队城防军早已经看到两人的身形了。
同时,也知道了两人武功高强。
领头城防军低声道:“缓速前进,这二人不是我们一队能处理了的,跟着他们二人就可。”
这队城防军默契地同时减缓速度,步伐声依旧富有节奏。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又怎会不惜命。
一年拿个几十石粮食,玩什么命啊?
热血喷涌,勇于争先的那些人,连城防军都当不上。
不是死在了尸横遍野战场上,就是死在了冰冷秦律下。
“还磨蹭什么?跑快点!”
怒吼声声传入这队城防军耳中,领头城防军哂笑一声,完全没有说提速的事——他要为身边这群兄弟负责。
早知如此,老实待在家里不就好了,触犯秦律者,该死。
“头,呼救的是长安君。”
一个在第三位的城防军忽然道。
领头城防军脸色一变,一边跑一边快速说道:“你小子确定否?”
“确定。迎太后回咸阳时,我站在最前面,亲耳听过长安君声音。”
领头城防军双目一瞪,沉声喝道:“全速前进!”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那本来很有规律的脚步声骤然一变,频率明显加快了五倍不止!
且有些杂乱,这意味着这些城防军已经不顾队形,只求速度了!
不断压迫嬴成蟜的袭击者,那蒙在黑面纱下的脸色一变。
看了一眼以最快速度向这边冲过来的城防军,美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他们为何会加速?
他们不要命了乎?
以这个速度,就算她再如何逼迫嬴成蟜,也无法在城防军到来前完成击杀。
一旦被城防军缠住,那等待她的就将是一波又一波,永无止尽的城防军。
时间再拖下去,还会引来还有那些只在黑暗中行走,个个武功高强的暗卫。
眼见事不可为,袭击者闪身就要走。
一把宝剑忽然对着她竖噼而下,她轻松躲过,但脸色却更是难看下来。
“美人别走啊,跟我回长安君府,我们在床上接着打。”
嬴成蟜句意很是轻浮,语气很是放荡。
但袭击者看得清楚明白,拦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去的嬴成蟜,眼中冰冷得很!
袭击者觉得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略一回想后,她勐然惊醒。
这眼神,和杀死绿儿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