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爷被巡捕局的人抓走了?
束观的脑袋一时有些发懵,如果说王大虎被抓进巡捕局可能他还容易接受一些,比如说跟人打架斗殴什么的。
但是大保爷?束观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老头子,能惹出什么事来。
“麻子,你快想想办法,刚才那些来抓大保爷的巡捕,一个个凶神恶煞一样,我怕大保爷在巡捕局里会受苦。”
王大虎焦急地说道。
“大虎,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保爷不是在给人守义庄,然后一直住在义庄那边吗?”
束观皱了皱眉道。
“大保爷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当时我就觉得他有点怪,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但是问他又不肯说,就躲在房间里。”
“然后今天早上那些巡捕就来了,被巡捕带走的时候,大保爷一直在喊着一句话。”
“什么话?”
“不是我,是她自己走的。”
……不是我,是她自己走的?……
束观怔了一下,这句话没头没尾,是什么意思?
看来只有先见到大保爷,才能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大保爷是被那个巡捕局的巡捕带走的,是不是秀水街的那个巡捕局?”
然后束观问了一句。
他们新桃源村的这一片地区,都归秀水街巡捕局管辖,所以束观才想当然地会这么问。
“不是,那些巡捕说是另外一个巡捕局的。”
没想到王大虎却摇了摇头,说了另外一个巡捕局的名字。
听到那个巡捕局的名字时,束观再次怔了一下。
因为那个巡捕局,是一个位于郢城区的巡捕局,就在钟楼大街的边上,因为如今束观对郢城区已经非常熟悉,所以才会一听王大虎说出的巡捕局名字,就知道在哪里。
郢城区的巡捕局,怎么会跑到江口区来抓人?
“走,我们先去那巡捕局看看。”
……
在去往郢城区的路上,束观一直在猜测大保爷被巡捕局抓走的原因,想来想去,应该是跟他现在的工作有关系。
而且大保爷干活的那家义庄,好像也是在郢城区,所以如果是在义庄中做了什么事情,有郢城区的巡捕来抓人,倒也是说的通。
首先要说一下的是,大保爷干活的那个义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的义庄,指的是大华以前的大宗族中,专门用来帮助安置族内比较穷困的族人的场所,里面设有塾学,公田,祠堂,当然到了近百年,这种义庄的数量越来越少,规模也变得越来越小,后来渐渐变成了另外一种用途。
那就是存放棺材。
大华人的乡土观念是非常浓厚的,很多人客死他乡之后,依然想能够安葬在故土,死者的家人准备运回家乡,但因种种原因未能起行,所以只能先找的地方存放棺木,而拥有大片闲置土地房屋的义庄,就是很好的选择。
另外义庄中还有一些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安葬之地,也会暂时存放在义庄之中。
有些规模大的义庄,高峰时期可能满满当当摆放这数百具棺木,若是家人出了意外,这些棺木可能直接在义庄存放数十年都说不定。
所以义庄自然需要请人来照看打理。
只是这样的地方,在普通人的眼中看来,是非常阴森可怖的,就算义庄给看管棺木的人开出不菲的工资,也很难招到愿意干这份工作的人。
不过王大保却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但本来就是一个二皮匠,连给死人缝尸的事情都敢做,更别说是照看一些只是躺着死人而已的棺木。
而自从找到了这份工作之后,王大保基本就住在了义庄中,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所以村里的人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束观带着王大虎来到了钟楼大街附近的那家巡捕局。
这个巡捕局的规模,比起秀水街的巡捕局,还有同兴里的那个巡捕局,规模都要大上很多,是一幢三层楼的洋房,整体的颜色同样是蓝白相间,大门处不停有穿着制服的巡捕进进出出,当然也有像是普通老百姓一样的人来这里办事。
进了巡捕局之后,来到了就在大门后方的登记处,束观说明了来意,那个负责登记来访人员的巡捕,上下打量了一下束观和王大虎两人。
王大虎穿的是平常在采石场干活的工服,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石灰,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干苦力的人。
至于束观,因为今天本来只是准备去见见陈道士,再回桃源村看看,所以也就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夹克。
那文职巡捕打量了一下两人之后,板着脸问了一句道:
“你们是那个王大保的什么人?”
“我是他同乡,这位是他的本家侄孙。”
束观指了指王大虎说道,接着又客气地问了一句道:
“不知道我们那位大保爷他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你们那个贼老头,胆子是真够大的,居然敢监守自盗,偷人家棺材里的财物,还把人家的尸骨藏起来了。”
束观勐然一怔。
大保爷偷棺材里的财物?
这怎么可能!
在大保爷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束观对王大保的为人还是很清楚的,大保爷虽然平常有些神神叨叨的,但绝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以前在村里为人处理后事,别人愿意给他多少报酬,他从来不会计较,都是乐呵呵地收下,就算是不给,他也不会说什么,就像老瘸子的后事,就是大保爷一手处理的,却从没找束观要过什么报酬。
束观一直觉得,大保爷做这些事情,更多的就是因为出于自己的爱好。
而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去偷人家棺材里的陪葬财物。
束观的眉头勐然皱了起来。
这一刻,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大保爷肯定是被人冤枉的。
“长官,我能够见见他吗?”
束观想了想问道。
不管是不是被冤枉的,总要先见到王大保,当面问一问才行。
“现在探长正在审讯他呢,怎么可能让你见。”
那文职巡捕不耐烦地说道。
“那么审讯之后,我想给他半个取保候审。”
束观深深吸了口气道。
大华民国的司法系统,都是按照西大陆那些强国的模式建立的,而前段时间为了在荣苗面前更好地扮演巡捕的身份,束观还真的花了一点时间,钻研过一名巡捕该知道的某些方面的常识。
所以他知道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重罪,又或者一些政治犯,大华民国的巡捕局是允许取保候审。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口,那名文职巡捕不禁再次打量了他一眼,接着轻蔑地笑了一下道:
“取保候审?你知道取保候审要交多少取保费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种念头了,老老实实回家等着,那那个老头进了牢房,你们倒是可以去送几顿牢饭。”
“多少?”
束观直接问了这么一句,然后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我说了取保费是很贵的,不是你们这些人能负担地起的……”
那文职巡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只是当他看到束观手中的那叠银票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多少?”
束观再问了一遍。
“……五百银元。”
文职巡捕的眼神有些茫然地说道。
束观直接抽出了一张银票,放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那张银票上的面额,文职巡捕不禁咽了口水,以他一个月七八个银元的薪水,加上又是文职,不像到街上巡逻的那些同事一样还能有点油水可捞,光是这样一张银票可能他当一辈子的巡捕都攒不下来,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中,却握着这样厚厚一大叠银票。
看来自己刚才真是看走眼了,这年轻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就算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也不可能随手就掏出这么一笔巨款。
文职巡捕的态度顿时变得和善了许多。
“帮我办一下手续。”
束观如此说道,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巡捕局有多黑暗,特别对于一个看去无依无靠的老人来说,笔说进牢房,就算大保爷在这里多关几天,等出去的时候恐怕就只剩半条命了。
所以他必须尽快带大保爷离开这里。
然后只见那态度转好不少的文职巡捕,于是站了起来道:
“那我要先去禀告一下办这件桉件的林探长,看他同不同意让你们取保,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说话间,那文职巡捕正要走出门,就在此时这间登记室的门外,经过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便服,但腰间别着手枪的健壮中年男子,目光颇为锐利,此时一边走,一边正笑容满面地对身边的另一个人说道:
“秦老,你就放心吧!那个老头虽然现在还不承认,但是等会我就会给他上点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头,我手下的兄弟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撬开他的嘴巴,看看他到底把尸骨还有那些财物藏到哪里去了。”
而走在他身边,被他称为秦老的,是已经年纪约在七十出头的老者,满头花白的头发,不过精神却很好,瘦削的身材挺得笔直,面容清矍而又文雅,穿着一件绸面的卦衫,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班玉戒指,握着一根檀木手杖,气度极为不凡!
此时听那中年健壮男子的话,那气度不凡的老者,澹澹地说道:
“告诉那个义庄看棺人,他偷了那些财物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阿梅的尸骨他必须要交出来,否则我绝不会饶过他!”
“知道知道,秦老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中年健壮男子点头哈腰地道。
这几人从门前经过,朝巡捕局大门走去,而那名文职巡捕慌忙追了起来,招呼了一声道:
“林探长,这两个就是刚才抓进来的那王大保的亲戚,他们想来给王大保取保候审。”
前方那几人顿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而此时束观也带着王大虎从登记室中走了出来。
那个被称为林探长的中年健壮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束观和王大虎两人,而文职巡捕已经上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束观倒是听得很清楚,无非是自己刚才拿出了一大叠银票,不像个普通人之类的话。
那林探长再次看了束观一眼,皱了皱眉正准备说话,此时他身边的那个老人却是怒气冲冲地顿了一下檀木手杖,冷然说道:
“取保候审?万一这两人是那人的同伙怎么办?林探长,见面都不能让他们见面,否则那个王大保,如果把藏尸骨的地方告诉这两个人,被他们转移了怎么办?”
“秦老您放心,我绝不会同意取保的。”
林探长连忙陪笑道。
虽然对面那年轻人好像很有钱,但是边上这位秦老可不是普通人。
秦老的名字叫秦松陵,楚洲荆城人氏,当年曾经当过大华天朝的礼部侍郎,大华天朝覆亡之后,也一直颇为支持革命党,后来还也在楚洲省政府当过几年的教育厅长,前几年因为年纪原因才卸任了公职,不过依然是省议会的议员,在荆城乃至整个楚洲都堪称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布楚洲的各个政府部门。
就算那年轻人有点钱,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秦老的地位,林探长绝不会为了一个不明来路的年轻人,去得罪这位在荆城地位显赫的秦老。
听到林探长如此说,那个秦老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而束观则是叹了口气。
他本来只想用一个正常的方式,把王大保从巡捕局中带出去,但看现在这种情况,却是逼得他不得不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了。
当然,这里的非正常手段,不是指他要施展道术直接把王大保从巡捕局劫走,事情还没严重到要他触犯天规的程度。
束观只是想着这里离徐平西的督军府也不远,要不要把徐平西喊过来到这巡捕局转转而已。
那个姓秦的老人看来在荆城很有地位,但是再有地位也不可能高过徐平西去吧。
就在束观如此想着的时候,巡捕局得大门外,走进来了一群人,几名身穿制服的巡捕,簇拥着一名同样身穿制服,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而原来站在大门旁的林探长,他身后另几名便衣探员,以及那名文职巡捕,顿时齐齐一个立正,对着那名威严的制服男子恭敬行礼道:
“刘局长好!”
看来这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这个巡捕局的局长。
进门之后,刘姓巡捕局长立刻就看见了那位秦老,立马哈哈大笑着主动迎了上去,伸出双手相当恭敬地说道:
“秦老,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什么事情您派人跟我刘忠说一下就行,何必还要亲自跑到巡捕局来。”
“局长,秦老是来报桉的,他以前的一位夫人的棺木,一直停放在秦氏义庄中,没想到今天去祭拜的时候,却发现那棺木被人撬开了,他夫人的尸骨不见了,一些陪葬的贵重的饰物也都被人偷走了!”
边上的林探长连忙陪笑解释道。
“什么人这么大胆可恶,居然连死人的葬物都要偷,还打扰秦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林探长,是什么人干的查出来了吗?”
刘局长登时怒气冲冲的问自己手下道。
“已经查到了,也抓起来了,是一个看守义庄的老头干的,不过那老头还没认罪。”
“这里还有两个人,居然想要来给那老头取保候审呢!”
林探长指了指不远处的束观和王大虎道。
于是刘局长朝束观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一开始只是不经意的一眼。
只是紧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很认真的一眼,然后沉吟了一下,严肃地对那林探长说道:
“既然人家来取保,手续没问题的话,你就先把人放了吧!”
“啊!”
“啊!”
“啊!”
林探长,他身后的那些探员,那个文职巡捕,甚至包括秦老,都因为刘局长的这一句话,齐齐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