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卿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道境上的突破,是在当日走出那家算命馆门口时发生的。
那是一个朝霞绚烂的清晨。
当时李长卿的心情舒适而轻松。
此后,这种情况又发生了几次。
一次是在皇家橡树餐厅,那一夜,“燕子”出手杀了西大陆的两名修行者。
又有一次是在她们七仙盟在申城的驻地中,那一次是“燕子”冒充奚楚,参加了一次她们七仙盟的议事。
而最后一次,则发生在二十天前,自己和“燕子”当面一战,然后就让自己突破到了陆地神仙之境。
这几次毫无来由的道境突破,让李长卿一直有不明所以,那跟自己的天赋道基无关,突破之前道心也并无触动。
只是此刻细细想来,李长卿注意到后面三次的道境突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突破之前,自己都和那个“燕子”接触过。
就像皇家橡树餐厅那一次,虽然当时不知道,但是事后也证明了杀那两个西大陆修行者的人就是“燕子”。
李长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那个“燕子”
接触过之后,自己的道境就会有所突破,这件事情太过玄妙,她也无法肯定自己道境的突破,到底跟那个“燕子”有没有关系。
昨夜让她突然有些恍然的,是既然后三次道境突破之时,“燕子”都曾经出现在她身边过,那么第一次呢?
第一次自己去那家算命馆,确认了那个那个算命先生只是个普通人之后就离开了,整个过程中只接触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算命先生,一个是范家的范承泽。
那时候,李长卿对“燕子”并不了解。
但是后来“燕子”一次次的出手,这神秘之人的形象在她眼中也慢慢开始清晰了起来。
她知道了“燕子”是拥有能够完美伪装成普通人的能力。
所以上次见到那算命先生是普通人,并不能排除他就不是“燕子”。
现在李长卿又从芮剑翘的口中知道,她的七师弟束观,修的是吕祖的阴阳大道,可以随意修行其他道途道术的人。
而束观修行过卦道。
对了,那个叛门弟子名叫束观,而那个算命先生的名字,好像叫束行云。
虽然同姓之事极为常见,但是此时放在一起,却难免让人心生遐想。
然后,李长卿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吕祖为了找到那个叛门而出的善已观弟子束观,特意传剑令于天下道门。
吕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李长卿可是知道吕祖的剑卦术有多么神准的。
但他现在却要传剑令寻找那束观,只说明一件事情:吕祖的剑卦术,找不到那个束观。
而申城的“燕子”,也是卦道无法推算之人。
一件件,一桩桩,当这些事情从李长卿的脑中之后,李长卿如梦初醒,悚然而立。
她终于明白,自己可能早就已经找到过那个“燕子”了,只是却又被自己大意地错过了。
李长卿有些微微的羞恼之意。
当然,昨夜的一切推测,依然还只是推测而已。
虽然李长卿认为自己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错了,但是她还是连夜找来了申城第一神探叶凡,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掌握的信息,还有自己的推测,跟叶凡讲述了一遍,向他请教自己有没有推测错。
叶凡认真地听完之后,只对李长卿说了一句话。
“李仙子,恭喜,您终于找到那个‘燕子’了。”
叶凡微笑着对李长卿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李长卿今天来到了多伦巷。
只差最后的一步确认了。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因为李长卿跟“燕子”交过手,知道光凭自己一个人,就算现在已经是陆地神仙,也不可能独自留下那个“燕子”。
那样的话就不是来确认,而是来打草惊蛇了。
于是李长卿在跟清风老祖商议之后,觉得即使他们两人联手,也还是没把握把那“燕子”制服,所以虽然吕祖交待过如果找到那束观的话,不可告诉其他宗门之人,但此时事急从权,最终清风老道还是决定让申城七仙盟修行者全体出动,先控制住那个“燕子”再说。
现在,七仙盟弟子已经将多伦巷的这家算命馆团团围住,然后李长卿准备先去见见那个名叫束行云的算命先生。
说实话,此刻的李长卿是有些得意的,虽然这种情绪在她的修道岁月中,极少极少会出现,只有七岁时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引气成功的那一次,李长卿开心得意了好久好久,然后被当时负责帮她筑基的仙祖训了一顿之后,李长卿此后就再没有过这种情绪了,不管是她半年进阶初识,三年年之后胎动,十年之后元婴,都再没有这种得意的情绪过了。
但是这一次,却又突然有了。
她们七仙盟被那个“燕子”耍的团团转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还被人家当了一次枪使。
现在自己终于发现了对方在申城的伪装身份,而且还是自己独自发现的,这让李长卿得意而又骄傲,所以有种强烈的,想要看看当自己揭穿那个束观的假身份之时,对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李长卿飘然走进了多伦巷口,她的身边跟着叶凡,还有姆赤桑。
带上叶凡,是因为她相信这位侍仙者的见识眼光还有能力,如果那“燕子”想要狡辩的话,叶凡应该能辩驳地对方哑口无言,李长卿还蛮期待这个场景的。
至于姆赤桑跟过来,是因为姆赤桑说了一句话。
“我想当面谢谢那个‘燕子’,在他成为我们的阶下囚之前。”
李长卿明白姆赤桑的意思,所以她让姆赤桑夜跟来了。
名字走马馆的算命馆,就在巷口走进去十来米的地方,是这条巷子中的第一栋建筑,当走进巷口的时候,李长卿就已经看见了那家算命馆的门后大大地开着,也看到了大门内正站着一个年轻人,此时正转头朝巷口看来。
那就是那个束行云吧!
或者说是束观,或者说是“燕子”。
李长卿微微一笑。
而此时身边的叶凡,却是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尴尬地对李长卿道:
“李仙子,在下……”
李长卿含笑点了点头道:
“叶先生,尽去无妨。”
于是叶凡捂着肚子跑出了巷口,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方便了。
然后李长卿继续朝那家算命馆走去。
多伦巷中,很少会出现她这样打扮的人物,更何况李长卿又有着绝世的容颜,自然招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比如此时刚刚打开家门,领着公文包准备去上班的钱静安,恰好看见李长卿走到了走马馆的门口。
于是这老头就在家门口停下了脚步,伸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对面。
……
看着那道越走越近的红色身影,束观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自己特意出去避了这么多天,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避过去。
束观当然不会认为李长卿此时出现在这里,只是偶然的路过,会跟自己没有关系。
何况青色小猪刚才就已经跟他说过了,有很多修行者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此时束观也已经感知到多伦巷中多了许多道灵气波动,东南西北都有,而中心处正是自己的走马馆。
自己确实是被包围了。
这个时候跑还是跑得掉的,但束行云这个身份却是无法再用了,而且还会有很多后患,比如和束行云这个身份联系密切的荣氏家族,也要彻底暴露在七仙盟的视线中。
束观苦笑了一下。
自己今天回来的时候,终究是大意了,没有用一掌经推算一下,主要是因为束观内心深处,也没有觉得七仙盟能找到自己,否则他就不会只是出去避一下这么简单地处理这件事情,而是另外的处理方式了。
束观也是坚信束行云这个身份,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绝没有跟“燕子”,跟束观这个身份有什么牵扯。
所以,七仙盟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个身份的问题的?
看他们此时来势汹汹的模样,好像已经非常确定自己就是“燕子”,就是束观了。
此刻束观心中闪过了无尽的疑惑。
而那身穿大红道袍的女道士,已经走到了他走马馆的大门处。
“请问,束行云先生在吗?”
李长卿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轻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束观含笑对她点了点头道:
“在下正是,请问这位女道长,可是要算卦吗?”
束观脸上的事情,看不到丝毫的异样,他甚至还像是第一次见到李长卿般,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眼中还闪过一缕很正常的惊艳之色。
说他是垂死挣扎也好,还是不到大河心不死也罢,至少现在对方还没有摊牌,万一这些七仙盟的修行者真的是因为其他事情来走马巷的呢?
总不能自己先露出破绽吧。
而束观确实是邓宗南口中天生的好演员,此时他的演技是绝对没话说的,以至于李长卿的眼中飞速闪过了一丝迷惑之色。
这一个瞬间,看着对面那坦然自若的年轻人,李长卿有种是不是自己真的猜测错了的感觉。
当然,她马上清醒了过来,然后走进了这家算命馆内。
这是她第二次跨进这扇门口了。
李长卿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屋内的摆设似乎和记忆中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那张碎裂的长桌。
李长卿好奇地看了一眼地上木桌的碎片,还有落了一地的杂物,不明白刚才这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着她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那个年轻人。
虽然已经第二次来到这家算命馆,但她是第一次当面看到这个“束行云”的模样。
和当初清风老祖给她看的那个束观的画像,眼前这个年轻人模样,看去就像完全是两个人一样。
当然如果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还是能看出眼前这年轻人,眉眼间还是和那张画像有些相似之处。
此时今日穿的异常鲜艳热烈,充满南疆女子风情的姆赤桑也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束观一眼,接着目光落在了束观的怀中,然后有些惊喜地抿嘴一笑道:
“好可爱的小猪。”
于是李长卿的目光也望向了束观的怀中,刚才她进来之时,自然也是看见这年轻人的怀中抱着一只猪的,只是当时李长卿的心神都在这年轻人的身上,并没有细看那只小猪,此时随着姆赤桑的语声看了一眼之后,李长卿觉得姆赤桑没有夸张,那真的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猪。
两女的眼神,让束观很是意外地低下了头。
……它哪里可爱了……
低头的时候,束观是这么想的。
其实刚才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束观是真的想把青色小猪扔进屋后厨房中的,因为他觉得一头长了四颗獠牙的小猪,很容易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只是低头之后,束观却发现自己真的抱着一头可爱的小猪。
怀中的五千年前的神猴军大元帅,不知何时已经把自己的四颗獠牙收进了嘴中。
不得不说,颜值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就像人一样,把五官的位置稍微挪动那么一两分,就可能把一个丑逼变成帅哥。
就像此时的神猴军大元帅,在收起了自己的獠牙之后,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小巧玲珑的身躯,配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地让人怜爱,就连那对招风耳,看去也是那般可爱。
“它的皮肤还是青色的诶,是染上去的吗?还是天生就是这样?还有这小猪你是哪里买来的,我也想去买一只。”
姆赤桑似乎真的很喜欢这青色小猪,又是好奇的问着束观道。
束观沉默了一下,接着伸手摸了摸青色小猪的脑袋,抬头笑道:
“这可没地方买,是我偶然捡到的。”
“两位,如果要算卦的话,不如先坐下吧。”
束观回头看了看刚才被青色小猪压垮的长桌,走过去从边上拉来了两张椅子,放在了屋子正中。
李长卿悠然坐了下来。
束观却是依然怀抱小猪站立着。
“不知女道长今天来,是因何事想要求卦?”
“听说束先生如今在申城被人誉为活神仙,算卦看相无有不准,那不知束先生能不能算出我是因何事来求卦呢?”
李长卿静静地看着束观,问了这么一句。
“经常会有客人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也如女道长般问我这个问题。”
束观同样很平静地道:
“一般遇到这样的客人,我会回答他,如果不相信我,那么可以起身离开。”
“那束先生你到底是算的出还是算不出?”
李长卿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依然平静地看着束观问道。
束观淡淡一笑,又转身从断裂的木桌下拿出了一个龟壳,几枚古铜钱。
他把龟壳放在李长卿身前的地上,然后将几枚古铜仁钱递给了李长卿。
“这位女道长,请你将这几枚钱币,扔到龟壳之上。”
李长卿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了那几枚古铜钱,手腕上轻轻一甩,几枚古铜钱准确地落在了龟壳之上,然后滑落在地。
束观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铜钱,点了点头道:
“原来女道长你今天来,是想找一个人。”
“束先生不愧是申城人人口中的活神仙,算的真准,我确实是来找人的。”
李长卿手腕再次一翻,纤美的手指间,多了一只“燕子”。
染血的,纸折的燕子。
她将染血的纸燕递给了束观。
“我想要找的人,就是他。”
“束先生不如帮我算算,当初折这纸燕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听说束先生算卦,从未失败过一次,想来你肯定能算出来吧。”
李长卿眼中闪过些许促狭之意地道。
“如果束先生算的出来,我必有重谢。”
“如果算不出来,我觉得你这家算命馆也没必要再开门了。”
束观接过了那只染血的纸燕。
直到此刻,他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然后他抬手将那染血的纸燕举高了一些,迎着屋外射进来的阳光,眯眼仔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