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源一年之内来了两拨人,两拨人的境地又是何其相似。
但凡来了广源的人,没几个能全身而退。
宋官员看到群情激愤,他以为他这一次前来,一百多号人足震慑前场,他却不知,南越人当初的阵势可不输他们!
第一次面对南越派出撕民阮仲等使团,现在还在山里面挖矿,就是不知道卢之瀚派出的这帮人下场会不会好一点!
这一帮人同样不是朝廷正式派出来的官员!
事实上,卢之瀚已经被拿下!
邕州失守,卢之瀚这个广南转运使要负最大的领导责任,邕州的如州苏缄破城时殉难,想追责也没有办法,朝廷还要加以抚恤,活着的卢之瀚就要背负全部罪责。
卢之瀚为官几十年,他可是从太宗一朝混到如今仁宗一朝的官场老油条,从北面的契丹人北汉人到现在南方各部的蛮子,什么样的敌人对手什么没碰见过。
他也清楚,这一次朝廷不会放过他,他想争取在朝廷的钦差大臣到来之前,先搞定侬智高,把他骗到邕州来再一举拿下他,这样说不定可以戴罪立功!
可是他小瞧了侬智高的决心,侬智高被他骗了那是恨不能把卢之瀚生吞活剥,他又不是三岁小儿,哪里肯再相信卢之瀚的鬼话。
卢之瀚自己也是昏招频出,又派出一个不明就里的下官,来跟侬智高摆谱,怎么可能会把侬智高骗到邕州!
赵祯派出御史蒋奇作为钦差南下,目的非常的明确,就是要把卢之瀚给撤掉,但是鉴于广南的情形太过于复杂,只能派出一位老臣,方能镇得住卢之瀚这头老狐狸。
卢之瀚经营广南多年,根基深重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南越敢公然进攻广南,他不说与南越有没有暗通曲款,作为一方大员,他也是难辞其咎!
这些年广南出了多少乱子,他自己写别人的黑状,下面各路的官员如苏缄还有蒋允济之流,对他早就不满,同样写了不少弹劾他的材料,朝廷早就想换人,可是时机敏感,屡屡没有下文!
这一次与南越的战争,朝廷才知道,一手造成的侬智高原来早就向朝廷递交了请表,不过让卢之瀚给私下截扣下来,
侬智高没有骗到,他先让蒋奇给拿下,带回了京师问罪,前后的时间,只在几日之内。
可惜他派来广源这个官员,傻乎乎还不知道他的后台靠山已经倒台,硬顶着在广源跟一帮山野乡民叫板。。
侬智高知道,朝廷如果派人来给自己想要的东西,绝对是锣鼓喧天欢天喜地来,而不是这样满腔敌意地前来兴师问罪。
他很机智地退居幕后,把手下人推到前台,就是要让宋官与手下人形成对立,他要造大宋的反,必须有人来挑这个头!
这才是侬智高的高明之处。
当初阮仲等人前来,倒是南越人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毕竟是他们放走了侬智高,而这一次,大宋也想要兴师问罪,却失去了底气,因为他们对不起老百姓的地方太多了。
南越人一直到了山洞当中,面对侬智高才被抓起来,这些宋人还没等见到侬智高的面,就被广源军民围起来,死在他们的乱拳之下!
是的,连进山挖矿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愤怒的广源军民打死了!
侬智高也没想到,手下这些人动作竟然这么粗暴!
他能猜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把这些宋官抓起来打一顿,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死不休的结果!
侬智高脑海里还有许多的安排,还想着借着手下人跟宋官的缓冲,可以谈一谈,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好处,现在直接把人干死了,那就是一拍两散,什么也不必谈了,直接就是抄刀子的事了。。
他愣在原地,这才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如果真的要跟大宋朝开战,至少得备战两到三年吧。。
现在才从南越回来一个多月,这可是一口气刚缓过来的节奏!
他现在脑子几乎都要转不过来,这时间也太快了,怎么打?
据说那一夜,山下爆发了排山倒海一般的狂欢,广源军民以为打倒了残暴的宋官而欢呼,黄师宓到山洞时,看到侬智高竟然眼角带着泪花。。那一刻黄师宓认为侬智高应该是激动的,他们可以打倒南越人,南越人能打改宋人,宋人对他们来说更不值得一提。。
他只是不知道,侬智高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他已经悄悄躲在山洞里哭了好几场!
只有侬智高自己才知道南越的实力有多可怕,慕容潮只是带了几包火药就炸得他们魂飞天外,大宋朝据说他们的禁军就有八十万,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不计其数,仓促之下这一仗要怎么打?
梁川在一旁更是看得眼睛都傻掉了,他拼了命地拉开疯狂下手的乱民,可是单薄的他孤身一人,又如何能对抗这上千人,上千已经发疯不受控制的广源军民?
那一夜哭的可不止是躲在山洞里的侬智高,还有山下梁川!
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知道有多残酷。
许多人认为宋朝是历史上最最无能的朝代,因为这个朝代的军队战斗力最弱!
可是他们不知道,宋朝几乎从立国开始到灭国,几乎都在不停地战争,他们的敌人无一不是当世最强大的政权,甚至最后的敌人,是几个世纪中出现的最强大的蒙古帝国!他们撑到最后一刻,不是靠投机,更不是运气,而是他们的技术加上战术!
宋朝并不弱!
两条腿扛着长枪能打得过四条腿的游牧民族的,历史上可没有几个王朝做得到。
四条腿的尚且打得过,更不说南方这些连鞋都穿不上的侬人!
死了死了,你们知道你们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才刚刚从南越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又手贱去得罪宋廷,广源人呐,你们为什么就不消停一会。。
南越跟大宋朝完全没有可比性,这两个体量比起来,南越连个屁都不是。。
疯了,全都疯了。。
吴用与梁川南下过,同样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同样知道广源人又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大概在这个地方,也只有他最懂得梁川。。
梁川当挽回毫无办法之时,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他已经试过一下失去兄弟亲朋的感受,眼前这些人虽然与他非亲非故,可是要看着他们去死,他也崩溃了。。
‘我扶你回去!’吴用心如死灰地说道。
‘与其在这里垂头丧气不如回去想想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头领咱们走!’吴用拉着梁川便往家里走。
路上梁川还在想:‘咱们不如来个毁尸灭迹,把这些宋官的尸体全埋了,来个死无对证!’
吴用苦笑一声道:‘没用的,这么多人,总会有几个人走露了风声,纸永远包不住火,埋了这一批人,还有下一批,这些广源人已经疯了,他们不知道大宋朝的能耐。’
吴用读的是汉家的书,知道中原王朝千年来的底蕴,更了解他们有多少兵力,整个中原王朝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能有多大的战力。
两人进屋后,直接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两个人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侬智高从南越撤军是因为大宋朝廷耍了他。
但是人家大宋朝廷耍他根本不需要理由,就算是看不上侬智高吧,人家也有人家的底气,可是现在他们广源人去杀宋官,把这口恶气出了,但是这算是捅破天了!
自古以为,官员就是代表天子行使皇权的代言人。
本来以为侬智高在南越吃过亏,会晓得敬畏,可是这小子非但不知道怕,反而越来越熊了,专挑高个的下手!
杀官等于造反!
别的问题也不必再想了,现在要想的就是要跑路到哪里!
阿侬看着坐在门口有气无力的梁川,只当他去送弘逸大师。
‘大师走了吗,你怎么了,不高兴吗?大师也说了,际遇都是缘,若有缘的话日后还会再相见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梁川满脑子都是侬智高做的蠢事,阿侬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阿侬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对着梁川道:‘是不是又有事发生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阿侬的心头。
梁川一看阿侬近前,马上恨恨地说道:‘我那个便宜儿子又给我惹事了!’
阿侬有些慌乱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川咬牙把刚刚外面发生的事给阿侬说了一遍!阿侬听得脸色煞白,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她忘不了麻子婶抱着老麻子的骨灰哭泣的那个场景,一把年纪的人,临老了也就一个伴,竟然死在了南越,以后让她一个人可如何生活下去!
是不是还再死更多的人。。
‘他怎么能这样,他现在是不是疯了,为什么做这么疯狂的事?’
‘疯没疯你最清楚,谁劝都没用,你快收拾一下吧,带上阿月,咱们不呆这地方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