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集团上班之后,周徵言的日子过得十分正轨,三点一线,朝八晚六,平淡无奇。和工友们下班一起回宿舍的时候,她也能说说笑笑的和他们打成一片,比在学校要活泼些。他们也会八卦下她的感情问题,她一律笑笑,闭口不谈。他们夸她皮肤白,水灵的时候,她也是笑笑,随他们去。
因着各种原因,周徵言一直没有买手机,她在宿舍用的还是那种需要插卡才能打的座机。日子到了9月份的时候,她在qq上遇见了慕容语,那人就要了她公司车间和宿舍的电话。两个人又在电话里聊起了天。
不谈感情,不谈理想,不谈未来,就是简简单单地聊些工作或是学习上的琐事,那种境况,平平淡淡的,有点类似于他们初识时同桌的那段时光。
慕容语总会在电话里问周徵言诸如“上班累不累?”“能不能适应?”“和同事们处得好不好?”之类的问题,这些普普通通的小问题似乎饱含了他对她的关心。
周徵言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这些温暖的点点滴滴,独自在静寂的夜里一一回味,然后,一次次的泪盈于眶——慕容语带给她的温馨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太贪心了吧?
那人还在上学,两人相隔千里,真的没有长相厮守的条件。况且,人家也没有明确地说过“要重新开始”之类的话。
可周徵言止不住的,就是想要更多。
因为慕容语还是学生,不像周徵言那样有相对比较多的自由上网时间。两个人偶尔也能在qq上聊上几句,
周徵言惯于了含蓄和压抑,总是很克制、很谨慎地去遣词用句,她一方面渴望慕容语能多和自己说说话,一方面却又怕这样一来自己的非分之想被自己放纵的太深。
白驹过隙之际,转眼就是国庆。
有另一半的都相约着出去玩了,周徵言没有,就主动提出国庆值班。
那天的电话里,慕容语说他要回来。周徵言应了声好,然后说自己节日期间要值班。
后来,周徵言一个人在办公室值了六天班,却越值越憋屈——因为慕容语即使回来了,也没有说要来单位看看她。
周徵言又郁闷了。
慕容语在家也不知忙些什么?!
10月6日那天,慕容语返校。
周徵言决定去送他,他不来,那她就自己去嘛。她12点就坐公交到了火车站,一直站在入口处的台阶上等着。在电话里,她并没有提要送慕容语进站的事,她也只知道他是下午的火车,所以她要提前来等。
——反正进站只有这一个入口,只要他来,她总会等到。
周徵言还记得,那天的天气阴冷,凉风飒飒。但她的胸腔内却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心腾腾直跳直至浑身发热——两人已三个多月没见了,好想马上看到他啊!
等到三点多的时候,才看到慕容语急匆匆的跑过来了。他个大腿长,穿着一身浅棕色的运动服,在人群里大步流星的样子很显眼。
周徵言随即展颜,腮边显出一对酒窝,她笑着望他,叫了一声:“慕容语!”
那人本来在低头向台阶猛冲,闻声抬头,见到是她,双目亮了一瞬,也是一脸惊喜的模样。
他眉眼弯弯,未语先笑:“你怎么会来?”
“你不是要回校了?”周徵言冲他笑笑,“我来送送你。”——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哪怕一眼。
慕容语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唇角往两侧弯了弯,他似乎很开心。他缓下脚步,慢慢踏上台阶,同周徵言站在了一处。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温和柔软。
她就对他仰脸一笑:“阿语!”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就只会看着他,一遍遍地重复叫人家的名字。
“徵言。”慕容语轻轻柔柔地应着,轩丽的双眉之下,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他的声音干净清澈,总是带着很深的一种少年感。他人如今都二十多了,嗓音却似乎没怎么改变,让她在恍惚间以为他还是多年以前那位十五六岁的泉水少年。
周徵言看着慕容语,听到他又开始唤自己‘徵言’了,心里乐得开出了花。
“徵言,”慕容语双手插兜,望着周徵言矜持地笑:“你,现在可是工薪阶层啦……”
那笑意虽淡,语气里却大有羡慕之意。
周徵言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心说:“打工而已,你很羡慕么?不会因我已上班、你还在读书而又在心里胡思乱想、没事找事吧?”
这个认知让周徵言心里当下就是一凛,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周徵言又有了一种无可言说的恐慌——就因为他语气里的那种隐隐约约的羡慕。
那是自他们相识以来,慕容语就一直存在着的、不可忽视的对周徵言的一种羡慕。
他羡慕她?
可是,她周徵言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凡人,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让他羡慕的?
对于慕容语说的“现在是工薪阶层”的那句话,周徵言到底没能给予回应,只是对他笑了笑,温温和和地说了一句:“快到点了,你进站吧。阿语,路上小心些。”
“不急,”慕容语还在看她,他的双目温温润润,含情脉脉,他说,“我们再站一会儿。”
彼时,进站厅前,高台之上,周徵言仔仔细细地望着慕容语。他那会儿同周徵言站得极近,近在咫尺。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又是她记忆里的那位温润如玉的精致少年了。
两人的目光从对视到相互缠绕,就像是胶在了一起一样。
时光,如果此刻能够屈尊停驻在这个小小的站台之上,该有多好!
奈何时间不等人,慕容语也终究是要返校的。
人生就是这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周徵言强忍着不舍,伸手碰碰慕容语的袖子,开始催促:“阿语,进站吧,你还要安检。”
“那,我走了?”慕容语的眸子里倾泻出一丝不舍,他微微弯了腰身,近乎耳语般地说:“徵言,好好上班,照顾好自己。”
“好。”
慕容语深深看了周徵言一眼,才转了身,大步流星地走入进站口。
周徵言的目光在慕容语身后一路追随……
回来的路上,周徵言的脑海里一直翻滚着慕容语说的那句“徵言,你,现在可是工薪阶层啦……”
他说这句话时的那种羡慕,让她有点不安。
多年前,他们俩原本不是一届的学生,周徵言高慕容语一届。后来因为留级,她才得以和他有了那近三个月的同桌时光,那段时间因为有他,她由衷的开心。但似乎是在刚结识的时候,他就在羡慕她:羡慕她字写得好,羡慕她成绩好;到了后来,羡慕她读了大学,羡慕她得了奖学金……乃至到了现在,他羡慕她毕了业,参加了工作、拿了工资……
他似乎是一路跟在她的身后,跌跌撞撞地追随她的脚步……
可是,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似乎他再怎么努力,她永远先他一步。
——就连毕业这种事,他也将比她晚上两年。
可是,那又怎样?
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从没高下优劣之分。只要双方相互喜欢,她就有抗衡一切的准备和勇气。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羡慕。
如果可以,如果他也愿意再给她机会,她愿意等,等他毕业,等着能和他携手并进的一天。
但问题是,慕容语的态度,让人难以捉摸。他不主动、不拒绝,不靠近、不离开,他似乎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对于她当下投放的感情,他也无法回应。
所以,眼下的他们,算是什么呢?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呸……
周徵言随即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宁愿原地不前,也不要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
所以,慕容语,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这样子了。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要么干干脆脆和我断了,要么迈出那第一步。
——只要你说一句‘重新在一起’,那么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