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微妙的波澜,出现在水面上,就如同众僧的心湖。
就在那道身影现身之后,众僧心湖波澜渐起。也说不清是善还是恶,是喜还是怒,就是有种莫名的冲动,那已经在长年的佛法修行中健忘的五蕴六尘再度出现,曾经六根不净的记忆正在攻击着心神。
从小小的波动迅速演变成明显的浪潮,眼看就要掀起滔天大浪。
就是这一会面,便让众僧心中暗潮汹涌。
那浅浅的一层水流也在不断的拔高着水面,漆黑的水面有着和颜色完全不相符的澄澈,清晰倒映着僧人的面容,倒映出那逐渐变得贪婪、恐惧、狰狞,亦或者是邪淫的的诡异容颜。
“阿弥陀佛。”
经宗突然大颂佛号,身放光明,照得佛堂分毫毕现,将漆黑水流拒之于外,甚至还要扩散出去,将其完全驱逐。
“邪魔外道,也敢妄称佛陀?”
经宗做狮子吼状,威容端严,大放佛光,一株菩提树之虚影浮现在身后。
“为何不敢?”
自黑暗中走来的身影笑着反问,他身披玄袍,黑白长发如瀑般披散,既庄严又诡邪,充斥这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矛盾气质。
其所过之处,步步生莲,越来越多的黑莲自黑水中长出,两边山壁上的佛相面容蠕动,如血肉般变化,一张张面孔竟是逐渐和他相同。
“佛说普度众生,结果众生至今还在苦海沉沦。”
“佛说极乐清净,可万丈红尘至今还未理清。”
“佛说六道轮回,可你我皆知,人死如灯灭,轮回皆虚。”
沉羿步步走近,言语澹澹,却是如佛祖讲法,众生皆闻,更携梵音魔唱,回转不绝。
“万般罪孽皆归吾身,我替众生背负苦海,令苍生解脱。”
他的身后,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每一道身影皆是面带安详之色。
“我替众生理清红尘,使得人间如佛土。”
善恶分明,阴阳开化,自在清净,那诡谲的环境似是转眼间变为极乐净土,僧舍钟鸣,珈蓝宝刹隐隐浮现。
“我化身轮回,混同万物,生者入灭之后便入轮回,相忘于道。”
天地恍如为一人,万物玄同,相忘于道,正是无上寂灭,无上清净之境。
“佛祖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佛祖做不到的我还是做得到,我比佛祖更有能,那么······”
黑暗之中走出的天妖,身披白色法袍的白发善体,还有自远方似缓实疾走来的天魔,三者异口同声地发问:“你说,谁更像佛?”
两面山壁上的佛相面容皆在此时和沉羿一致,影影绰绰的身影共谒魔佛,靡靡之音围绕着他回转。
谁更像佛?
是亵渎,是狂悖,还是理所当然?
众僧想要发声呵斥,想要怒骂这悖佛之人,然而话到嘴边,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若对方当真如他所言般,能够背负苦海,理清红尘,化身轮回,那么谁为佛,已是无需多言。
若众僧皆是假和尚,那么他们现在大可以颠倒黑白,发声怒斥,可若是这般,段江沉也不会被度化,一众僧人也难以修炼到今日的境界。
固然,他们和沉羿乃是敌人,但其心中未尝不对沉羿所描述的场景生出向往之意。
而这种向往,会在时间推移中不断放大,直到最后,他们会彻底被同化,拜倒在魔佛座下。
这便是沉羿的手段。
作为一个佛门官方认证的佛敌,要是没两手蛊惑人心的绝活,那岂不是很对不起佛子佛孙们辛辛苦苦的宣传?
“魔披佛衣,不外如是。”经宗见状,亦是长叹。
《大般涅盘经》有言:
佛告迦叶:我般湼盘七百岁后,是魔波旬渐当坏乱我之正法。譬如猎师身服法衣,魔王波旬亦复如是,作比丘像比丘尼像优婆塞优婆夷像,亦复化作须陀洹身,乃至化作阿罗汉身及佛色身。魔王以此有漏之形作无漏身,坏我正法。
恶魔变身做沙门之形,以佛之名,行魔之事,令多众生入于邪见,为说邪法。
眼下之境,岂不正是合了佛经所言。
“今日,谁敢拜魔,老衲就除了谁。”
老僧露出森然杀机,显明王怒相,欲要杀伐无赦。
而沉羿则是轻轻一笑,三道身影同步踏出,倏然间,三身重合,露出三面六臂之身。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一面善,一面恶,一面无情。
一面佛,一面魔,一面道。
长发在身后倒卷着勾起,如一只狰狞魔爪,凶势具现。
头顶隐隐发痒,在哗啦啦的血肉蠕动声中,七只弯曲峥嵘的魔角徐徐生长而出,互相纠缠勾结,形成了如王冠一般的模样。
这无疑是沉羿最强盛的时刻,是他前所未有的实力巅峰。
他甚至显露出了自己的非人之态,那纠结缠绕的魔角,无疑是表明了完全迥异于人的身份。
当这形态出现之时,黑莲摇曳,黑水涌荡,无穷无尽的邪染自沉羿体内扩散而出,那山壁上的佛相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眼珠子轻轻转动,看向众僧,佛堂上血丝弥补,一股活性生机在勃发。
他前进,如天地大势般倾轧前面,众僧应对,无不露出骇然之色。
但在僧人之中,唯有一人,却在此刻不退反进,持刀杀来。
“白虎衔尸。”
段江沉身形拔高,露出金刚之相,刀罡如海,汹涌澎湃,刀意、刀势、刀气、刀心,四位一体,戒刀一提,如虎跃山河,威势无端,更添斩妖除魔的决烈和杀伐。
“杀!”
他向着前行而来的魔佛出刀,为佛门护法,欲降服外道。
然而······
在那如怒潮一般的刀罡之中,魔佛伸掌,一只手掌于间不容发之刻触碰到了虎首,也触碰到了刀尖。
霎时间,灭世大力轰殛而出,以精金锻造而成的戒刀土崩瓦解,碎裂成了齑粉······不,是直接崩溃成了一团气,被罡风直接吹散。
而那只手掌还长驱直入,先触段江沉之手,再往前,直直印在其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