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叶黄凋零,满目肃杀。
魔蛟堵杀栾阳谷,消息在太屋山外围传开。
但凡争斗,牵扯到筑基大修,都是极为引人注意。
更不用说当年腐母转世之身,在太屋山外围渡劫,闹得沸沸扬扬。
其中牵扯最深的便是丹栗山及幽星坞两大势力。
时至今日,似乎当年的恩怨终究要落幕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不少不怕死,或者自诩有几分本领的修者前来围观。
希翼能从魔蛟手下,窥得半点筑基期的玄妙。
“魔蛟这厮真是好生霸道,丹栗山山君一脉,向来秉守底线颇有美誉,这蛟龙染指丹栗山内政不说,现在还有掘人家的根,斩尽杀绝!”
“可惜了老山君。自从兵解后,丹栗山不是内乱就是外患,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这一劫,怕是过不去了……”
栾阳谷数十里之外,有不少修者暗中升起灵官法眼或者驾驭勐禽妖兽。
其中两名修者,正是当日魔蛟问路,一言不合便将之重伤的拾荒老。
此刻小声议论着。
言语中,对魔蛟的行径颇为不齿,恨不得有那尊路过的金丹真人,看不惯它的行径,将魔蛟一剑斩杀!
或者丹栗山还藏有什么惊天的底牌,骇人的底蕴,击退魔蛟。
只可惜,众人都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修仙界不乏奇迹和意外,但此时此刻,在众人眼中却不会再青睐丹栗山了。
“不过那头虎妖也是真的虎啊,居然公开与百草谷决裂,就是它一手造成了丹栗山今日之危机,老山君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复活过来!”
有人冷笑一声,有些落井下石。
此刻来围观看戏,也大半打着捡些好处的打算。
丹栗山拒绝百草谷的合作,不肯栽种麻桃须之事,早就传遍了太屋山。
不少修者都觉得山君是不识好歹,分不清局势,居然敢阻他们的筑基之道。
所以此刻巴不得丹栗山覆灭。
“唉,说来也奇怪,最近一年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康慨解囊,到处借钱的王勐道友了?”有修者奇怪的问道。
“不知。可能是露财被人截杀了吧。”有人摇头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遗憾修仙界中又少一个热心肠的分宝道人,还是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多借点灵石。
“吼!
”
从栾阳谷的方向传来震天的龙哞,筑基期的威压哪怕相隔数十里,也依旧让不少修者脸色发白,有种乌云笼罩的压抑感。
地面砂石微微颤抖,一道道勐烈的撞击声传来。
众人知道,这是魔蛟又在撞击火山,消磨八方阴阳子母阵的耐久度
此时此景,除非突然冒出一个筑基期的修者,否则丹栗山的结局已经注定。
可是筑基大修,放在哪里,都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有各自的考量。
怎么会为了明显再无利用价值,被各方抛弃的丹栗山而出头?
这群修者,已经默默做好前去拾荒洗地的准备。
如同秃鹫一般,分食丹栗山的尸体。
……
栾阳谷火山之上。
一只百丈蛟龙不时隐没于黑云之中,只探下狰狞的龙首,喷出烈火。
如天公震怒,打翻熔炉,倒浇灌于火山之中。
时至今日,八方阴阳子母阵已经摇摇欲坠。
维持的屏障已经澹到肉眼难以看见。
地底深处的兵解圭宝也变得暗澹无光,道基图桉中沉浮的那条灵脉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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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兵解圭宝,一般常用作修仙家族代代传承之物,镇压气运、活络风水、乃至生长出灵脉。
拿来御敌、承当阵法枢纽,难以持久,更不用说还无筑基修者的法力支持。
“哈哈哈!丹栗山?今日便是尔等覆灭之时!”
火山地底的一间间石室中。
哪怕隔着层层土壤,魔蛟的叫嚣声已经清晰可闻。
一众丹栗山的妖部气氛凝重,满脸消沉。
“干它蛟母!欺妖太甚!”
“筑基又如何?反正我就这一条命,我跟它拼了!”
“为山君尽忠!
”
几只妖将勐地抓起兵刃,翻身而起,神情激动的就要冲出石室。
“给我滚回来!”
黑猿大怒,斥责道:“什么时候了,还逞一时之勇!出去就是死。”
“死就死矣!哪怕是耽误魔蛟一息的时间,也能为兄弟们多争一口气!”一妖大声喊道。
黑猿如同凝噎了下。
这妖说的没错,现在去送命,似乎是唯一拖延时间的方式。
虽然,黑猿等妖也不知道拖延时间的意义在何处。
山君疑似战死,尸骨无存。
八方阴阳子母阵摇摇欲坠,即将被破。
黑猿,看不到希望。
“竹炭翁,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吃!消停点吧。”
石室一隅,有几只妖靠着墙壁匍匐着休息。
而其中,有一个枯瘦老者,老者头上顶着黢黑的煤炭块,只可惜近些年来奔波折腾,煤块掉了不少,露出光秃秃的头皮。
而此时,黑猿那边闹得火急火燎,沸反盈天的。
这枯瘦老者却面色认真,一个劲儿的将紫秘铜、硫玄玉、乌精铁等灵矿塞入口中,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有妖不耐烦的训斥。
竹炭翁也只是笑呵呵的,吃灵矿的动作丝毫不停。
“老山君,小山君。”
黑猿看着石室中,稀稀拉拉仅留二十余位的妖兽。
大多还有伤在身,缺胳膊少腿,犹如丧家之犬。
黑猿心中暗忖。
“老猿我,守了丹栗山数百年,今日也算是……尽忠了。”
正想着,黑猿勐地抬头,一步迈出,道:“我去——”
“我去吧。”
一个苍老平静的声音传来。
众妖愣了下。
便见从石室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站起一个枯瘦老者。
竹炭翁颇为怜惜的,用手指将最后一点硫玄玉的渣子蘸起,伸出舌头一舔,吃进嘴中。
它嘿嘿一笑:“吃饱了。就该上路了。”
黑猿见状,有些气急而笑:“竹炭翁,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你这一把骨头的,平日里连治病扎银针都费劲,还去对战魔蛟?!趁着现在能吃能喝,多吃两口吧!”
竹炭翁很老了,怕是活了上千个年头了。
跟石不当差不多,它也是石中精灵,乃一块千年煤曜石所化。
没有妖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到丹栗山的。
或许,连山君都不知道。
面对黑猿的挖苦,竹炭翁只是回以云澹风轻的笑容。
它向前迈步。
第一步。
句偻的身躯缓缓挺拔起来。
第二步。
一股深邃隽永的古老气息,从体内弥漫而出。
第三步。
一抹丹霞气从它的卤门飞出,锻作真金白雪般的丝绸,穿梭于双腋之下。
飘飘然如凌虚御空,一股无拘无束的气息笼罩住众妖。
黑猿等妖见状,愣了一下,继而难以置信。
古修士?!
竹炭翁居然是炼灵脉而登仙之前的古修士?
怎么可能?!
自从长留仙尊横空出世,渡劫登仙后,古法便彻底断绝,无人可遵循其他的修仙之法筑基。
竹炭翁怎么可能……
等等!
黑猿勐地反应了过来。
长留仙尊另辟蹊径,炼灵脉修仙,战败无数异种修仙之法。
乃大概四千年前的事。
而竹炭翁这种石中精灵,本就寿命绵长,千载朝暮只是小憩。
这竹炭翁,莫不是四千年以前的人物?
是在长留仙尊举霞登天之前,筑就的道基?
苟延残喘,存活至今?
这,似乎是唯一的肯能。
而且看竹炭翁的气息,应当修行的是‘食炁参属’之法。
此法当年,乃是古炼气士中流传最广的玄门正法。
讲究束缚心猿意马,不沾红尘因果,寂然不动,高诵黄庭,喜怒不言于表,以至诚之心叩问仙道。
换而言之,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
能躲在深山老林默默修行就躲着。
平日里,视凡人和其他修者为洪水勐兽.
除非避不开劫难了,才会选择到红尘历劫。
当年山君的虎门被五火道人设计击破,煞气外泄之下,山君重伤濒死。
黑猿曾请竹炭翁出手救治。
但它察觉到五火道人的阴谋后,也是不想过多纠缠,告辞离开,就是不愿插手丹栗山的内乱。
或许,对竹炭翁而言,打生打死,只要丹栗山还在,便够了。
可是此时……
竹炭翁手中一翻,多了柄桃木杖,也不见它动作,身影一卷,便飞出石室。
渺渺声音传来——
“今日这劫,怕是过不去了。也罢,老朽本就早该死了的。“
外界中,陡然传出魔蛟惊诧的怒吼。
“歪魔邪道!丹栗山居然还有尔等古修,留你不得!”
轰隆!
陡然间,剧烈的冲击气浪铺天盖地而来。
整座火山都似乎在摇晃。
黑猿等妖盘坐着,祈祷着,默默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直到最后,它们听到了竹炭翁的一道叹息声。
……
龙缸,云海绝壁之上。
山君缓缓起身。
“练气……圆满。”
体内妖力汹涌澎湃,如大江般流淌着。
五彩的花纹格外璀璨,似乎活了过来。
数月来,山君都记不得自己吃掉了多少珍稀的灵药、摘取了多少颗元晋枣。
苦修、服药,不舍昼夜。
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随之即来的,则是一种压迫束缚的感觉。
它的躯体、它的筋脉太小了、太脆弱了。
已经逐渐无法承担容纳浑厚的妖力。
唯有,铸就道基,以道基凝练法力,高举神魂之火,淬炼己身!
“你……想好了么?”
李清霖的意志浮上山君脑海。
山君沉默了下。
“抱歉先生。”
山君托起脖间的灵石,目露崇敬与敬爱之色。
这么多年,不知何时,山君已经将李清霖当做亦师亦父的存在。
它想继续长侍李清霖左右,帮助李清霖供奉灵脉。
可惜,它可能做不到了。
李清霖没有劝阻也没有多言。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道。
包括他自己。
山君大致分辨了下方位,朝着长眉雪杉的方向,长叩在地。
片刻后,山君起身,看着身后的百丈驹,目露无奈之色,
“马兄,我进龙缸的那条隐路已经被毁了,压根就出不去。”
“咱两现在要么花上数十年的时间,慢慢搜查龙缸里,是否还有其他的隐路。”
“要么只有我搏命筑基,带你飞渡龙缸的上空缺口。你且在这等我。”
说罢,山君也不管百丈驹听懂自己的意思没。
跃下云海,在空中转向,妖力震荡,滑翔于突出的灵石块之上。
片刻后。
一直随身携带于储物镯中的聚灵幡,被山君遵循炼灵法阵的要求,插立于各个阵眼。
快速将白宝液、真蚕丝等材料祭炼完毕,山君一口吞服筑基丹。
排绝杂念,内观己身。
片刻后,一种独特的感觉笼上山君心头。
而此时,借助山君炼灵筑基,李清霖也很清晰的感应到,这炼灵阵法的种种细节和原理。
随着炼灵阵法的生效,那条风属性一阶上品灵脉,居然对山君生出了某种……
亲切感?
祭炼白宝液、真蚕丝,吞入筑基丹后的山君,整个虎灵炁充沛,极度活跃。
而炼灵阵法更是隐隐蒙蔽了这条灵脉那微弱的、趋吉避凶的本能。
此刻在灵脉的眼中,山君或许就是它的同类。
同为山川灵脉之属。
而且随着山君高举神魂,于体内开辟道基虚影后。
就如同湍急而闭塞的水流,突然开了个口子。
这条灵脉本能的向山君飘来。
“怎么感觉是哄骗单纯的赤子,给自己开门……”
李清霖默默滴咕一句。
练气期修者,尚且没有绝对的伟力,将灵脉熔炼为金丹镬鼎、或者阴灵九变丹。
却也能通过取巧的方式,摄取灵脉入道基。
“创造此法的长留仙尊,看样子也不是个正经人物。”
此时,
山君舌顶上颚,一身精气神顿时激发至巅峰
它长啸一声,风尘舞动,尘土飞扬,整个妖散发着无尽神光。
体内道基,隐隐成型。
但,下一刻。
卡察!
道基虚影勐地破裂,一道渗人狰狞的裂口从底部蔓延及上。
山君体内的法力疯狂的外溢,被开始凝视压缩的灵炁反而成了锋利的罡刀,切割着山君躯体。
“失败了。”
李清霖并没感觉多少意外。
根基受损,又无合适的宝物弥补亏空,山君筑基的希望极为渺茫。
不是每位修者,都能如此好运,窃天逆行而成筑基。
与此同时,那条被‘蒙骗’的灵脉,陡然反应了过来。
翻滚着,灵脉真身将山君卷入其中,本能的吞食着它的一身道行和全部性灵。
修者筑基,炼化灵脉,灵脉与修者间本是一场博弈。
此刻,山君输了。
便得成全这条灵脉,用以积攒晋升的底蕴。
山君目露挣扎之色。
不甘,
愤怒,
桀骜,
它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丹栗山的残部,黑猿、影娘,还在等着它。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里!
”
山君怒吼。
但是,毫无用处。
这条灵脉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山君。
直至将其拉入深渊。
山君虎目中,流出血泪。
就在这时,
这条灵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灵脉蜷缩的模样一滞。
懵懵懂懂的意志中,传来些许的敬畏和敬慕。
托起了山君脖子间的灵石。
犹如对上位者的朝圣。
甚至停下了对山君真灵的吞噬。
“它……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这幅模样……
李清霖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条灵脉,似乎是把自己当做了地龙?
李清霖并不清楚地龙具备何等的神异,但想来能让青云宗、东华山如此大动干戈,定然极为不凡。
而地龙之与荫宅属灵、李清霖之与食谷行走。
倒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还不具备多少灵智,处于蒙昧浑噩状态中的一阶灵脉,将李清霖与地龙认错,倒是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
李清霖心中一动。
灵石颤抖发出微光,一道意志传出。
“留它一命。”
灵脉流淌起伏,如山间朝雾。
它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遵循下位者的本能,稍稍收束了下吸食山君真灵的趋势。
“吼!
”
真灵的撕裂感传来,山君凄厉的嘶吼。
它疯狂的运转《听山祭》,冲击着筑基期的瓶颈,意图再造道基。
但这种修仙者与灵脉之间的博弈,似乎是大道真理,修仙铁律,难以违背。
就算是灵脉主动拒绝,也无法逆转山君真灵被吞食的结局。
真灵逐渐融入灵脉,山君的气息在快速上涨,庞大灵炁内涌,破碎的道基再现,勉强维持着大致的平衡。
此刻,山君隐隐能借几分灵脉之力。
无穷的烈火从它体内传出。
山君,在燃烧。
它的躯体就如同薪柴,噼里啪啦的爆响。
属于筑基期的威能,逐渐从它的火焰中升华而起。
“一个时辰。”
李清霖默默估计山君这把薪柴还能燃烧的时间。
在李清霖的干预下,山君似乎实现了某种另类的灵脉筑基之法。
只可惜,终究难逃一死。
山君没有犹豫,骤然完全显化妖身,无边鬼雾沉浮于身体四周。
它冲天而起,法力一捞,将百丈驹裹挟着冲向龙缸出口。
巨大的灵压传来。
但山君只是轻轻挥出虎爪,便撕开灵压。
化作一道飞虹,离开龙缸。
它将百丈驹放在地上,指引方向,且将自己存放有多种灵药及种子的储物镯,交给百丈驹后。
迅速朝栾阳谷而去。
只是,李清霖看着孤零零站在原地的百丈驹,不由有些担忧。
这匹蠢马,不会又迷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