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郏县之郊,青山之下,坐落着宁静的村庄。村舍优雅,院墙古朴。
铫期刚把院落打扫完,就见冯异进来,身后一人清秀儒雅,仪表不凡,冯异在一旁神情自怡,笑意盈盈。
铫期一边施礼一边问冯异道:“公孙如何有空到我这鄙陋之处?”
冯异笑道:“宝地风水好,能栖凤凰,我们特来瞻仰。”又看向刘秀,对铫期笑道:“明公刘文叔听说此地有异士,所以特来寻访。”然后又对刘秀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铫次况。”铫期字次况。
铫期身材高大,眼睛又大又亮,忽闪之间,好似脸色发光,让人心悦,一脸络腮胡,又显得威猛可畏。刘秀道:“久闻令尊之名,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铫期的父亲铫猛曾是桂阳郡太守。
铫期从小胸有大志,早就听说刘演和刘秀。如今见刘秀器宇轩昂,亲切近人,心自叹服,拜向刘秀道:“铫期久闻刘公大名。”
刘秀道:“早听说次况心志不凡,如今天下纷争,正是次况大显身手的时候,为何还闭门不出?”
铫期道:“当初听闻伯升起事,我便有心投军,只是当时服丧未满,不忍废离。而今家母年迈,又不忍远离。”
“次况孝心可嘉,我只是慕名来看望,又哪里忍心你们骨肉分离。而今天下分崩,万民流离,多少家人已经难能相聚。我们又怎忍心为了将来天下人的相亲相聚而让现在的骨肉分离。你就好好在家孝顺母亲吧。”刘秀心中虽然盼望铫期能够同去,但知道铫期上有老母,心中不忍相邀,何况自己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敢相邀。
冯异道:“明公志在四海,希望能匡复汉室,次况一身才能,怎能不投身大业?”
铫期虎目凝神,犹豫不决。
刘秀道:“次况不必多想,好生在家孝顺老母,天下之大,终有你施展的时候。”而后绝口不提相邀,只是闲聊一些村野之事。
刘秀和冯异又去拜见铫期的母亲,闲话一番家常便告辞而去。
刚走出村庄不远,便见铫期追来。冯异笑道:“次况难道还要远送?”
铫期大笑,“何止远送,我今日便随你们天涯海角去。”
刘秀不安,“这让令堂如何是好?”
铫期道:“家母说明公不仅有慈孝之情,更有天下大义之心,要我追随您成就大慈大义,而不是独守家中老死山林。老母有村里邻人照顾,我也能放心。”
三人一路说笑而去。刚到住地,就见王霸带着一群人早已等候多时。原来自昆阳之战后,王霸见刘演被杀,心中不满,便辞官回家。听说刘秀正路过颍川前去洛阳,便带了宾客追赶过来。
“元伯,昆阳一别,没想今日重逢,真是大快人心。”刘秀见到王霸,心中喜悦,把冯异铫期等人与王霸一一引见。大家相互之间早有耳闻,如今同在刘秀帐下,倍感亲切。
众人继续北行。
刘秀正与众人说笑,又闻有人来见。只见来人一身儒生打扮,衣衫简朴,身形瘦削,脸型颀长,风尘满面,容颜清绝。
来人是颍川人祭遵,字弟孙。祭遵家中富有却为人低调,任县吏时,同僚见他衣着简朴便常常欺凌他,周围的人也笑他柔弱。没想到祭遵结交的侠士容不得人看低祭遵,竟把欺凌他的人杀了,众人从此对祭遵尤为敬畏。刘秀第一次带兵进入颍川时便与祭遵相识,那时祭遵还是颍阳县的县吏。两人一见如故,祭遵谈起经文口若悬河,说起时势见解非凡。刘秀非常钦佩祭遵的见识,也很欣赏他的简朴作风和优雅气度,今日见他前来追随,心中分外高兴。
刘秀一路前行,又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刘秀都收在帐下。到得洛阳,刘秀安置衙门幕僚,拜冯异为主薄、王霸为功曹令、铫期为贼曹掾、祭遵为门下史,其余人员也一一拜在帐下任职。又派人巡访洛阳居民,安顿民心,修缮房屋宫墙,整理各类文卷档案。
不到一月,洛阳城休整一新,安定如昔。刘秀带人返回宛城迎接刘玄北上。更始将领们见刘秀这么短时间就完成了洛阳的修缮准备,无不赞叹,都急切地盼着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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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始元年(公元23年)九月,刘玄带着更始政权的人员从宛城出发,移都洛阳。
洛阳百姓听说汉家天子要来洛阳了,人人兴奋不已。已经整整十八年不知天下还有汉室,如今王莽已灭,天下就要重现汉室气象了。
刘玄带着众将领到达洛阳那天,人们早早就在洛阳城门前后的道路两侧等候。有见过大场面的官吏,有饱读经书的士子,有游走四方的商贩,有长居城市的市民,还有远近郊区赶来的农民。他们感谢这支消灭了王莽的军队,心中对这支没有破坏洛阳城的军队充满了感激。淳朴的情感在任何时代的百姓心中总是相似,他们愿意去拥护善待百姓的政权,也懂得去应对一切正在发生的变化。虽然天下还是一片纷乱,但只要希望还在,就有面对困难和承受痛苦的勇气。
九月的洛阳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威武的汉子们从远处走来,笑容满面,光鲜的衣色在阳光下闪出喜庆的光彩。将领们带着各自的部众昂首阔步过来,路上青黄相间的草丛被踩得簌簌作响,道路两旁的人伸长了脖子,神情紧张,脸色肃穆,都在等待这庄严的时刻。
队伍越来越近,众人突然脸色发呆,继而哑然失笑。绿林军的将士们穿着各种古怪的服装,有的穿着大红的战袍,有的系着花哨的腰带,有的穿着彩色的裙袍,有的包着头巾,有的衣服还绣着花卉或镶着彩边。原来这些义军将士们为了在这样盛大的日子里显出自己的风采,各自找来五颜六色的衣服,想用奇装异服显出自己的独特,还有不少人穿着城市女人才穿的彩色衣衫。
两旁的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大家指指点点,哈哈大笑。众将领们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心情愉快,也不以为意,跟着人群一起逗笑取乐。
突然笑声渐止,人们交头接耳,不约而同地看向逐渐走近的一支队伍。他们衣着虽然新旧不一,但穿着整齐,规范有致,都是汉朝官吏的服饰。这些人表情庄重、神态威严。路旁人群的脸色变得欣喜,有的老官吏喜极而泣道:“不想今生还能见到汉家威仪。”
有人道:“那是司隶校尉。”
“是刘伯升的兄弟刘文叔。”
“就是昆阳之战的刘秀。”
11-11
更始政权很快在洛阳安定下来。洛阳虽然安定了,但长安尚未安定,全国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安定,各自拥兵自重。
随着定都洛阳,义军捷报频传。更始的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不久又斩杀了严尤、陈茂,使更始政权成为代表刘汉王朝的最大力量。刘玄和众将领们商议对策,一致认为天下纷乱,仅凭武力恐怕难以平定。如今王莽败亡,人心思汉,应该以汉朝的名义向全国发文,招降接纳各路兵马,对愿意投降的原新朝官员,一律重新任免,发放印绶,保持原有职位。
更始的文件很快发向全国,很多变民组织纷纷响应,愿意接受刘玄的招安。各地原新朝官员也愿意投降刘玄。于是,刘玄向全国各地派出使者代表更始政权到各地接受投降,对愿意继续效力的人员进行重新任命。刘玄也希望借这样的机会重建自己的力量,形成一支自己能控制的队伍。
在天下各州郡中,河北成为招降纳新最重要的地方。河北土地辽阔,民风彪悍,刘家宗室众多,变民起义的农民军数量居全国之首,已经形成了各自庞大的力量。还有上谷渔阳两郡,在长期与游牧民族直接对抗中,形成了强大的骑兵作战能力,拥有天下最强的骑兵队伍。刘玄派出亲信南阳人韩鸿出使河北,又派人去招降天下最强大的起义队伍赤眉军。
韩鸿初到河北,安抚故吏,选用新人,开始还有秉公唯才之意,但不断有人求情送礼,很快就把韩鸿淹没在人情利益之中。这日,韩鸿处理完广阳郡的招降,回到驿站,准备前往渔阳,便听有人来拜访。
进来两人,风尘满面,一看便是经过长途行走。前面一人个子不高,一身劲装打扮,肩上挎着一个褡裢,眉毛粗浓,肤色黧黑,眼睛不大却精光四射,显出一股阴冷的威严。另一人身材挺拔,衣着光鲜,圆脸阔嘴,神态安然,很有几分富贵气度。韩鸿见两人径直进来,心中不悦。卫兵正欲阻挡,就听两人叫道:“韩大人。”似是相识一般。卫兵看韩鸿并无拒意,便悄悄退了出去。
韩鸿看他俩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敢小视,忙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高个子道:“我叫彭宠,这是我朋友吴汉,我们听说韩大人也是南阳人,特来拜访。”
此前有人给韩鸿推荐过吴汉,韩鸿并没有在意。现在见吴汉衣着简朴面无表情,也没看出过人之处,韩鸿淡淡地“哦”了一声。
吴汉听着两人寒暄,也不说话,伸手在褡裢里一掏,然后伸到韩鸿眼前。韩鸿吓了一跳。吴汉将手展开,只见几颗珍珠在吴汉粗糙的手上闪闪发光,显得尤为精美。
韩鸿一怔,从未见过这等珍珠,看得眼睛发亮,却又不好伸手接过,犹豫道:“这是何意?”
吴汉道:“都是老乡,一点小礼,韩大人也就不必推辞。”说完,硬塞到韩鸿手中。
韩鸿一边假意推辞一边将珠宝悉数握住,又请彭宠吴汉坐下,问道:“什么事需要我为老乡出力?”
吴汉和彭宠都是南阳宛城人,两人早年就相熟。彭宠父亲曾经做过渔阳太守。彭宠最初在新朝的军队中任职,跟着王邑参加了昆阳之战,战败后逃到洛阳,听说自己的弟弟在绿林军中,彭宠怕被新朝追究,便去找吴汉商议。吴汉出身穷苦,原是新朝的一名亭长,刘演起义时,吴汉带着宾客逃难到洛阳,后来手下人犯了法,吴汉怕受牵连,准备逃跑。两人一商议,便一起逃到了渔阳。彭宠父亲在渔阳有广泛的人脉资源,彭宠就在渔阳谋事。吴汉借了些钱财到塞外贩马,吴汉不善言辞,但为人爽快义气,做事精明果敢,很快就积累下不少钱财和人脉关系。两人听说南阳人韩鸿来河北招降,便马上赶来,希望求得一官半职。
韩鸿收下重礼,又见两人心志不凡,不是庸人,便欣然答应。而后上报刘玄,任命彭宠为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任吴汉为渔阳郡安乐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