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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玄走出后宫去找刘赐,转了一圈,不见刘赐,心中怅然。呆立一阵,刘玄实在不知去往哪儿,忽见墙角一方条石,青白相接,灰尘蒙面,石条边缘已有破损,石条上隐隐约约刻有字句。刘玄一惊,如此惹眼,怎么从来没看见。刘玄走过去蹲到条石边上,轻轻拂去石上尘土,果然有文字。刘玄兴致大起,一边擦拭一边读诵“兮…朱…雀…翔…天…玄…武…生…渊……”擦拭一阵,刘玄忽觉兴味索然,站起身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尘一边信步而行。不一会竟转到了朝堂,发现大臣们都在,赵萌也在,正在议事。
群臣忽然见到刘玄出现,很是诧异,忙拜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玄见群臣对自己还是如往常一般,心中踏实了很多。刘玄心想,他们都以为我天天只知道玩乐,其实我何尝不关心天下安危。
刘秀平定河北令更始群臣震惊,令群臣震惊的何止是刘秀,天下已经出现了很多变民集团。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割据势力出现,还有人在传说赤眉军要往西来争夺长安,这些无不让朝中大臣们惶恐不安。刘玄不问朝政,让大家已经寒心,而权臣各行其是,更让众人离心。大家忽然见到刘玄来朝,心中竟升起一丝希望,国势渐弱,难道他会一改前非重振朝纲?
刘玄对众人道:“各位爱卿,今日朕来,是有要事商量。”
群臣惊讶。
李松道:“陛下请讲。”
刘玄道:“各位爱卿,听说武信侯在河北已经平定了反贼王朗。”
“恭喜陛下。”绿林好汉们进入长安最大的变化就是学会了恭顺逢迎的本事。
刘玄苦恼道:“也没什么可恭喜的,现在武信侯拥兵十万,我们怎么办呢?”
有人报:“梁王刘永已经自据睢阳,还控制了周围的郡县,恐怕也要早点处理,否则等他坐大就麻烦了。”
又有人报:“陛下,公孙述已在成都自称为王,也当平定。”
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汉哀帝时,因为父亲公孙仁在朝中作官而被授以郎官。后来公孙仁任河南都尉,朝廷选拔公孙述为甘肃清水县县令。公孙仁担心公孙述太年轻,不能处理好衙门事务,便派自己的门下掾跟着公孙述,协助他处理事务。不到一个月,门下掾就回去了,报告公孙仁说,公孙述天生就是作官的料,谁也没他精明。后来太守因为公孙述能力出众,提拔他兼管五类事务,结果每一类都管理得非常好,政事修明,奸盗不发,郡县的人都赞叹他有天赋的才能。到了王莽时期,公孙述被任命为蜀郡太守。
刘玄称帝时,各地英雄豪杰纷纷据城响应。当时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占据汉中。公孙述派人去迎接宗成以响应光复汉室。宗成到成都后,横征暴敛,让公孙述和当地百姓大失所望。公孙述便召集郡县豪杰说:“天下人本来是苦于新朝的苛政,才思念汉室,一听汉将军到来,无不奔走相迎。但迎来后却让百姓无辜遭难,房屋被毁,妇女受辱,这哪里还是汉室义兵,完全就是盗贼所为。我想我们应该保全我们的郡县,以等待真正的英明天子出现。如果大家愿意戮力同心,就请留下来,不愿意的可以自行其便。”豪杰们都愿意相随,于是公孙述让人诈称是从东方来的汉朝使者,授自己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绶。然后公孙述组织精兵千余人,攻取成都。宗成的部将垣副杀了宗成,带着兵马归降了公孙述,于是公孙述占据了益州。
刘玄定都长安时派人去招降公孙述。公孙述没有理会,而今自立为王了。
在刘玄眼里,这些都不重要。对于刘永,刘玄只见过一面,就是刘永到洛阳受封梁王时的相见,刘玄早已没有印象。对于公孙述,刘玄没有见过。对于没有印象的东西,刘玄从来都不在乎,更不要说其他传闻中的变民。但对于刘秀,刘玄从小相熟,知道他贤德过人,重要的是刘演是被自己所杀,这是刘玄一想起来就发怵的一块心病。
时间可以抹平无数伤痕,但永远不会抹去罪恶的印记与愧歉之心,即使时光把往昔变得遥远,一夕风雨又会把恩怨罪孽变得清晰。
时间没有治好刘玄的心病,刘秀手握重兵反而让刘玄日夜难寝。还有樊崇,想起他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就让刘玄不寒而栗,樊崇也就罢了,反正他还没到长安,但刘秀是必须要面对的。
刘玄只觉心中迷乱,后悔来到朝堂。还有人要奏报情况,刘玄一摆手,不耐烦道:“别尽说那么多扫兴无用的事,就说说武信侯的事,该怎么处理,他是咱们派出去的人,现在怎么办。”
李松道:“要不就让他镇守河北?正好现在河北变民很多。”
申屠建道:“哪岂不是让他拥兵自重?”
张卯大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一直在河北不就行了。”
张卯声音响亮,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却无人应声。
忽听赵萌道:“让他独据一方,那还成什么天下了?”
刘玄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兀自叹道:“他要是在河北发展大了,以后更难控制。让他回长安,他手上的军队又当如何处理?”
赵萌嘿嘿一笑,“陛下多虑了,他刘秀也是朝廷的大臣,现在河北平定了,朝廷自当收整军队。”
众人一听赵萌说话,面面相觑,无人接话。没有兵权的大臣们都怕赵萌,有兵权的将领们又不屑和他说话,大家只是默默地看着刘玄。
刘玄道:“现在拥有兵马的将领谁把兵权交出来过?”众人没有想到刘玄整天浑浑噩噩,居然能把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人人心里都明白,当初刘演死后刘秀过得什么日子,现在有了兵权绝对不会交出来,何况这是他在河北凭着自己的生死努力才拥有的,怎么会轻易交出呢。没有人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尤其是赵萌一说话,大家连关心的兴趣都没有了,刘秀交不交兵权似乎本来与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
赵萌道:“他虽然有心不想交出兵权,难道他现在就敢与朝廷对抗?”
刘玄心中一紧,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说刘秀与朝廷对抗。听赵萌说起,刘玄更觉反感,“如果他真对抗了怎么办?谁能平定他?”
赵萌见大家都暗自在笑,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赵萌早年也是从战争中走过来的,对所谓天下英雄向来不放眼里,又从来没有和刘秀打过交道,所以实在不明白众人说起刘秀为何总是心生畏惧。
刘玄见大家都不说话,明白大家不想与赵萌说话,便只好挥挥手准备退朝。但众人没有散,都在等赵萌说话,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由赵萌来宣布退朝,心中虽然讨厌他,但也不愿得罪他。
赵萌对刘玄今日的反常深感不安,心中盘算无论如何也要制服他才是。赵萌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突然有人站出来道:“陛下,臣倒有一个主意。”
说话人是隗嚣,当初进入长安,隗嚣是第一个接刘玄下诏后就到长安听命的割据势力。当时隗嚣在陇右已经据有了十万之众,而且还修了高祖庙,与人盟誓效忠汉室。这让刘玄很感动。隗嚣到长安后被封为右将军,隗嚣一向行事低调,鲜有奏议。刘玄听刘赐说隗嚣为人忠义,又有见识,现在听他说话,心中大喜。
刘玄正襟危坐,问道:“右将军有什么好主意?”
隗嚣道:“臣以为,武信侯平定河北,是国家功臣,陛下应将他召回朝廷,大加封赏,再委以重任,既不负他对朝廷之功德,又不失朝廷对他之恩义。只要他回到朝中,让他得到好处,他手上的兵力就可以灵活处置,到时两相安好,皆大欢喜。”
刘玄喜笑颜开,对啊,刚才就只想着他对朝廷的威胁,只想着如何对付他了,就没想让刘秀得到好处……
忽听张卯道:“右将军这话也不对,让刘秀守在河北不是挺好的吗?回朝廷来有什么好?现在天下没有安定,哪有什么重赏给他?他在河北,不浪费朝廷封赏,让他自给自足,大家相安无事,这才是皆大欢喜的事。”张卯当年参与构陷刘演,对刘秀心存忌惮,不愿他回到长安,只希望彼此离得越远越好。
“淮阳王说得有理。”赵萌接过张卯的话,“武信侯立了大功,理应封赏,但一封赏就要浪费朝廷财物,万一他不满意,岂不是适得其反。还不如让他留在河北,正是两全其美。”赵萌骨子里也不希望与有能力的人同在朝中。
廖湛不屑道:“只怕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他要不满意,他在河北也会不满意。”廖湛与张卯是一路货色,缺少头脑却极度自私自利。
隗嚣的想法是先用功利将刘秀召回朝廷,只要他回来了,一切就容易解决了。隗嚣见他们心中只有一己之私,早已后悔不该多言,毕竟朝中还有不少与刘秀交好的人。趁着大家争论不休,隗嚣悄悄退下。
一个组织不怕各有所图,只要能融合各自所需,一样能够强大无比,怕就怕所有人唯利是图还自以为是。更始政权的不幸正是因为聚合了一群乌合之众。众人的议论让刘玄听得越发混乱,也不想再听,不悦道:“算了,咱们改日再议吧。”
赵萌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便草草宣布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