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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婆跋摩负气而走,径直回到王宫,仍旧是气愤不已,那浓浓的不满挂在脸上丝毫不加掩饰。
“太过分了……”。
支婆跋摩兀自坐在榻上生者闷气,这时只听见侧殿里一阵嘟嘟囔囔的声音,本就心里憋死的支婆跋摩更是恼怒。
“谁?滚出来”。
声音落下,侧殿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人,支婆跋摩一看,那人正是他的侍从。
“大王,息怒,息怒”,那侍从脸露惶恐,忙不迭拜倒在地,“小人一时愤懑,惊扰大王,大王恕罪啊”。
“你愤懑什么?”支婆跋摩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侍从跟随他多年,现在负责王宫内一应大小事务,放在大唐朝廷里,那就是李世民身边的张阿难一样的角色,地位颇高。
“大王啊,小臣是替你愤怒啊”,那侍从闻言顿时涨红了眼,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坤林掌握着禁卫军,本就是大王养的看门之犬,现在竟然跟汉人一条心了”,侍从捶着胸脯恼怒道:“看他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汉人才是我们扶南国的主人呢,简直是太过分了”。
听到这话,支婆跋摩更加愤怒,将手边的酒樽狠狠地砸在地上。
“坤林,该死啊”,支婆跋摩毫不掩饰他的杀意,然后言语一顿,撇了撇宫门,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汉人……也不是好心”。
侍从只是低着头,闻言便是大吃一惊,急忙说道:“大王,不可,可千万莫要这般说,万一被那些汉人听见了……”。
侍从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支婆跋摩的脸色更加阴郁。
“听见又如何?本王才是扶南国的王!”支婆跋摩缓缓走下王座,来到侍从跟前,死死的盯着侍从一字一句的说道,瞳孔已经渐渐赤红。
侍从急忙环顾左右,见并无其他人,便是低声说道:“大王说的是,扶南国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大王,但是看现在这状况,恐怕汉人并无好心”。
“怎么说?”支婆跋摩眼底闪过一丝惊慌,面前故作镇定。
“大王觉得这汉人不远千万里,仅仅就是为那个宗主国的名声吗?”侍从眼珠直转,幽幽说道:“他们定是有所图谋,你看坤林便知,这才不过数日,堂堂的禁卫军统领便是对他们言听计从,时日一久,这扶南国……究竟是谁的扶南国,尚未可知啊”。
支婆跋摩听得眼珠一突,脱口而出,“他敢?”,言语虽然雄壮,但那袖袍下的手竟是不停哆嗦。
色厉内荏,仅仅四字,便可形容。
看着支婆跋摩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座,侍从悄无声息的退下,脸上竟是一副后怕的神情,当即急促回到住所。
推开房门,侍从便是一阵心悸,急忙关上门,转身便是噗通趴在地上,“小臣拜见天朝将军”。
“起来”,只见黑漆漆的桌边,赫然坐着一个黑衣人,“如何?”
“已经照将军所言,一字不漏讲给大王听了”,侍从老老实实的回答:“只是小臣有些不理解,为何……”。
“你不需要理解,只需按照我教你的做便是,接下来……”,黑衣人附耳一阵嘱托过后,见侍从尚未回神,便是悄然离去。
特牧城外,一处低凹的山谷中,陈集原一身甲胄,显得英武不凡,唐军精锐和扶南国禁卫军已经集结完毕,但陈集原并未第一时间动身,只是在眺望谷口。
坤林很是不解,凑上前低声问道:“将军,还不出发吗?”
“等一位贵人”,陈集原头也不回的说道。
“贵人?”坤林有些诧异。
这时陈集原转过头来,看着坤林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倒是有些运道,我告诉你,今晚将是改变你命途的一天,若使这位贵人满意,你就当真是一飞冲天了”。
坤林听的一脸茫然,陈集原见状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淡然一笑。
不多时,只见谷口奔来数十骑,呈锋矢状,队列严谨,仅仅数十骑,竟是隐隐冲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陈集原见状立即整理甲胄,快步上前,躬身迎候。
坤林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急忙跟在陈集原身后,恭敬迎候。
数十骑冲到跟前,齐齐立马。
“陈集原见过经略使”,陈集原立即拜倒在地。
坤林闻言大惊。
只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二郎不必多礼,你在扶南做得很不错,回头我亲自为你请功”。
来人正是高冲,只见高冲也是一身甲胄,腰悬宝剑,马挂长槊。
“谢经略使”。
陈集原恭敬拜谢,然后侧身对着坤林说道:“这位便是我跟你提及多次的岭南高经略,坤林将军还不快快行礼”。
坤林可不敢含糊,立即五体投地的拜倒,“番邦小臣坤林拜见天朝高经略”。
高冲翻身下马,来到坤林跟前,亲手将其扶起,“坤林将军快快起身,你对我朝的忠心,甚为可嘉,来日圣人必有恩赏”。
坤林喜不自胜,连连拜谢。
而后高冲看向陈集原身后的士卒,真可谓是泾渭分明,一眼便看得出来优劣。
只见那数百唐军精锐虽然是在休息状态,但是刀不离手,呈防御状在空地上歇息,只需要一声令下,便可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战斗。
再看另外一边,两千扶南王公的禁卫军,或坐或躺,三五成群的散在各处,更有甚者,已经解开衣甲,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兵刃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见高冲眉头一皱,陈集原急忙训斥道:“坤林将军,还不快去集结士卒”。
坤林忙不迭迎着,冲上前去,一脚就将呼呼大睡的士兵踢起来,并用扶南语大声呵斥。
扶南士卒这才稀稀拉拉的起身,整理兵甲。
人,就在这儿,但是整理衣甲、排列队形,竟然硬生生耗费半炷香的时间。
半炷香的时间,足够唐军精锐从起床、穿戴,再到校场集结了。
“经略使,还是由属下精兵前去劫营吧”,不仅是高冲眉头紧蹙,陈集原也是一脸嫌弃的看着那些扶南兵,随后直接说道:“毕竟那些扶南人看起来……实在靠不住”。
高冲闻言只是摆摆手,“从始至终,我就没打算靠他们,我只相信我们自己的弟兄”。
说着便走向那五百唐军,“列阵吧”。
现在陈集原才是这支队伍的统领,高冲并没有直接下令。
“列阵”,陈集原应诺,神情肃穆。
军令一下,五百唐军立即行动,迅速集结完毕,队列严整,一股肃杀之风扑面而来。
坤林看看唐军,再看看自己这一边,也是有些羞恼,嘴里的呵斥愈发严厉。
“经略使,你身份高贵,何必以身犯险啊?”看着高冲翻身上马,陈集原有些迟疑,再次劝道。
毕竟现在高冲可是要亲自带领他们冲杀真腊后阵,刀枪无眼,若是高冲折损在这,那就真是玩大了。
高冲握紧剑柄,眺望远方谷口,低声说道:“错过这次,再想临阵冲杀,就难了”。
听到高冲的话,陈集原愣了一下,直接问道:“经略使,这是什么意思?”
高冲顿了一顿,眼神中带着几分唏嘘,直言道:“京城的底报。你应看过了吧,我父亲已经罢相,我也该回去了”。
陈集原闻言脸色一急,“经略使你要是回去了,那岭南怎么办?”
“岭南诸事,皆已进入正轨,等西南诸夷安定后,便可高枕无虞,有我无我,于大局无碍,届时只需圣人选派一名守成之人便可全然接管了”。
见陈集原还要多言,高冲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摆摆手笑道:“你且放心,即便我走了,在岭南,在泷州,也没人敢动你陈家,因为你会跟我一起走”。
陈集原先是一怔,继而大喜道:“经略使要带我去长安?”
高冲笑着点点头,“依你陈二郎的才干,在这岭南,有些屈才了”。
陈集原喜不自胜。
“先别高兴,你要把这最后一仗给我打出威风来”,高冲见状敲打道:“舍摩陵虽然退兵,但他也是真腊军中宿将,撤军之时必定就有后卫,不可大意”。
陈集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经略使所言甚是,那舍摩陵用兵在这西南诸夷算是顶尖之人了,先前攻城之时,排兵布阵,极其老道,若非特牧城地势险要,凭扶南那些人,绝对难以守住”。
“饶他老谋深算,在大势面前,也是螳臂当车”。
高冲智计在握的神态,随即吩咐道:“你去监领坤林所部,待子时过后,轮番袭扰舍摩陵的后勤辎重,我亲率五百精锐,伺机冲阵,李大亮所部也应该到了,舍摩陵插翅难逃,先吃掉这部分,随后前后夹攻大塱山的伊奢那跋摩”。
陈集原精神奕奕,高声应诺。
“出发”。
夜色已深,时机已到。
白日里,舍摩陵已经退兵,现在定已扎营,明日将抵达大塱山,跟主力伊奢那跋摩会师,舍摩陵一定不会连夜行军,毕竟夜间行军实乃大忌。
而在岭南府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唐军是一个例外,至于那些扶南士卒,讲实话,高冲还没指望他们可以建功,之所以将坤林拉拢,也是为后面布局。
对于西南诸夷,高冲并不想只是简单的收服。
若只是一时收复,后面必定还会生乱,与其如此,还不如用点手段,将其领地彻底纳入大唐版图,一次解决后顾之忧。
迎着燥热的夜风,高冲心思复杂,时局变幻太快,现在的李世民气势已成,朝堂上乾纲独断,父亲高君雅罢相便可见得。
既如此,那这岭南,也不可久留了,远离朝堂太久,唯恐那些人记性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