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精元的冲撞不断折磨着我,我逐渐失去理智,身上的黑气化作飞刃,成片成片的人魈倒地,不是掉脑袋,便是断手断脚。
我杀得兴起,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越杀越疯,脸上不知觉得流露出一种狰狞的表情,一种残忍嗜杀的快感油然而生。
洛梓弈看我的眼神变了,从身后捁住我:“君瑶!君瑶!”他不断呼唤,似乎是试图叫醒我。
而我早已杀得敌我不分了,一把推开他,大喊:“我,不,是,君瑶!”
其实我是想停下来的,只是内心中属于我的意识似乎又被黑暗封印住了,我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感到自己与外界似乎存在一道屏障,任凭我高声呼喊,却无济于事。
没有人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
“滚!”我咬着牙,用仅存的理智对洛梓弈说。
这时,幽暗的天边忽然亮起一道光。
天亮了?
那道光照进我的心里,让我蒙尘的内心透进一丝光亮。
我迟疑了一下,甚至连动作都停滞了。
“阿善。”我听到有人叫我,眼神亮了一下,变得澄明起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我面前,将我揽入怀中:“没事了,没事了,阿善,你受苦了。”
来人极尽温柔,像哄小孩一样哄我,我心中的杀意顿时偃旗息鼓,黑气褪去,眼神凝聚,清醒过来,这些天受的委屈涌上心头,哇哇得一下哭出声:“鹤青,你怎么才来!”
一旁的慕枫说:“又没规矩了。”
他的训斥这会儿听起来也是那么亲切。
洛梓弈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我们,千疮百孔的身体摇摇欲坠,满身血污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邪祟的...
不知为何,我有些心虚,木讷地介绍:“呃...这位是...”
“能得见冥界之主,是在下的荣幸。”还没等我说出洛梓弈的身份,鹤青便已猜到了。
“哪里,”洛梓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角一扬:“能见到天界武神亲临,是我的荣幸才对。”
这场面我无法应对,只能尴尬地傻笑,心里埋怨,这家伙什么时候说话能不这么阴阳怪气,就跟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消停。
“你的手...没事吧?”我问洛梓弈,他毕竟是为我受的伤,我不能不关心。
只见他冷哼一声,折断处紫光大作,过了一会儿,竟又长出一条手臂来,我看得目瞪口呆,鹤青却只是笑笑。
洛梓弈疗伤完毕,还是吐了血,可见伤得不轻,我想去扶他,刚要迈步,浑身一抽,伤口隐隐作痛,疼得我“哎哟”一声,直冒冷汗。
慕枫见状,主动走上前:“鬼王殿下若是不介意...”
“不必了...”没等他说完便被洛梓弈冷冷拒绝。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团白雾再次汇聚,一具骷髅架子逐渐现形,太邪门了,这玩意儿怎么杀不死?每次现身还都比上次更壮大了。
“阿善,你退后一点,”鹤青说:“慕枫,你保护好她。”
“殿下!”慕枫显然更想与鹤青并肩作战,而不是照顾我这个拖油瓶。
鹤青看了慕枫一眼,他便不再坚持,一步三回头,走到我身边。
洛梓弈一挥衣袖,将魂器收好,随即跟了上去。
“殿下!”玄烨也再次赶到,鬼画姝紧随其后。
玄烨见洛梓弈伤重,连忙说道:“殿下,我去吧。”
鬼画姝见到骷髅,恨得咬牙切齿,什么都顾不上了,飞身加入战局。
洛梓弈刚要开口,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低头一看,一个地下冒出来的人魈正不知死活得圈住他的脚踝,这人魈四肢都这断了,脖子也是歪的,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在地上爬行。
洛梓弈极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脚踢飞了人魈的脑袋,对玄烨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玄烨无奈应道:“是。”
鹤青与洛梓弈联手,再加上鬼画姝,那骷髅岂不是惨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最爱看一些恶有恶报的戏码。
只是我没想到战斗结束得那么快。
骷髅借由白玉幻化出来的巨大身形并不灵活,三五回合之后,鬼画姝体内流出的“墨汁”便封住其行动。
洛梓弈与鹤青一人一侧,从骷髅身边掠过,还没等我看清他俩做了什么,那副比常人要高出一倍的骨头架子就立刻散了,碎成齑粉的那种。
白色粉末漫天飞扬,却并未坠地,而是起了漩涡,像龙卷风一般肆虐。
鬼画姝很吃惊,鹤青与洛梓弈倒是很淡然,只是凝神望着那团白色风暴,似乎是在找破绽,又像在等对方出招。
我忽然明白过来,朝他们喊:“玉!是那块玉搞的鬼!”
面前,那具白骨在风暴中重新聚拢成形。
“在他的右肋骨!”我又喊。
鹤青眼疾手快,撩起法华剑,直接捅向白骨的右肋。
一直以来都有恃无恐的骷髅终于发出一声可怕又低沉的吼叫。
但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法华剑似乎被黏住了,仿佛他捅的不是一具白骨,而是一片泥泞,不仅如此,还有越陷越深的迹象,嶙峋白骨此时更像是吞噬一切的沼泽,贪心地想与鹤青融为一体。
我急了,不顾一切冲过去,若不是慕枫为我保驾护航,我只怕是要被那些人魈拖走了。
“鹤青,你放手啊,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我仰着头拼命喊道。
鹤青却说:“没事,我就快够到它了。”
他嘴上这样说,可离得老远我都能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渐渐的,鹤青的整条手臂都没入白骨内。
“鹤青!”我急得都要哭了,抓着慕枫道:“你快去救他啊!”
慕枫受命保护我,不敢擅离职守,我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他是个蠢货,愚不可及。
飘在半空的洛梓弈看不下去了,冷然道:“你别急,这是幻象。”
“幻象?”我忽然不闹了。
“是那块玉制造出来的幻象,若是信以为真,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现在只能和它拼定力。”洛梓弈垂下眼帘,拿余光瞧我。
“呀啊!”鹤青大喊一声,白光耀目,在骷髅的右肋处爆发,鹤青猛一抽手,捏在手心除了剑柄,还有一块白玉。
而在白玉离开白骨的一瞬间,骷髅彻底化成尘烟,消散了,弥留之际还张大了骇人的嘴,吞噬一切的心不死。
我跌坐在地上,鹤青与洛梓弈飞速下降,来到我身边,几乎同时把手伸向我,我不知所措地转头看了看他俩,把手伸向鹤青。
“你没事吧?”鹤青扶着我问。
“没事。”我摇摇头。
另一边,洛梓弈拉长了脸,表面冷淡疏离,脸上却有一抹愠色。
“结束了...”鬼画姝喃喃自语:“终于结束了...”
那边,沈将军也苏醒过来,慕枫去替他松绑,当他知道骷髅已经被消灭后泪流满面,见鹤青、慕枫这般人物,身上虽带着战损的痕迹,却是飘然若谪仙临世,晃晃如明珠耀目,理所当然就把他们当成了救世主,不自觉地就膝盖着地,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千恩万谢。
“这真真是神仙显灵了呀,天佑我大黎!吉庆有余,受天百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老人家快请起。”鹤青说,慕枫将沈将军扶了起来。
沈将军仍是千恩万谢,一旁的洛梓弈冷哼一声,飘然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调查真相,一路搏杀,解救受困百姓,还救了我两次的是洛梓弈,鹤青的到来是扭转了局势,但他的功德也不该被抹灭。
我正想说句公道话,这时,一个黑影如风般经过,利刃的寒芒一闪,一把刀直刺入洛梓弈的后背。
骷髅被除灭使我们放松了警惕,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竟无人有反应,一时间错愕、震惊、恐慌交织在一起,特别是在看清黑影的真面目之后,我更是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是鬼画姝。
这一下连洛梓弈未能抵挡,不仅是因为他受了伤,也是鬼画姝孤注一掷,拼尽全力的结果。
紧接着,一把刀刃急插入鬼画姝的喉中,刀锋一撇,鬼画姝都来不及挣扎一下,瞬间人头落地。
出手的是玄烨,干净利落。
为什么?
我双眸震颤,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她明知自己杀不了洛梓弈,还要这么做?
“殿下!”洛梓弈踉跄了几下,终究难以为继,倒了下去。
玄烨扶着洛梓弈,看上去心急如焚:“殿下,你怎么样?”
洛梓弈摇摇头,虚弱地闭上眼。
地上,鬼画姝的那颗头颅,口中不断喷“血”,咕噜个不停,像是要说什么,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尽管我又惊又吓,还是俯下身去聆听:“你要说什么?”
鬼画姝呕血不止,含含混混地说道:“小,小心...小心...”
“小心什么?”我问。
她却没能回答,身体和头颅都化成了一滩墨汁。
笼罩在彭泽上方的阴霾消除,这座县城恢复本来的面貌。
可我却卧床不起,一连病了好几日,期间高烧不断,惊梦连连。
说来也真是矫情,下凡以来,我屡屡遇险,几次差点把小命丢掉,都咬牙挺了过来,偏是鹤青一到,我反而倒下了。
“小心...小心...”鬼画姝被自己吐的血呛住,最终也没能说出来的那句话始终在我心头萦绕,更是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莫非骷髅背后另有幕后黑手?
不像啊。
诸邪尽除,过不了多久,彭泽定能恢复海晏河清之景象,武神亲临,还哪个不要命的敢来作乱?
若真有,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我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鹤青。
他趴在床边,沉沉睡去,侧颜英挺秀逸,如雕刻般俊朗,有他守着,我连日来吊着的一颗心平静下来。
鹤青似乎极为疲惫,睡梦中的他依旧眉头紧皱,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平他的不安,这时,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黑气附体,被体内精元折磨得面目狰狞的场景,想起洛梓弈说妖魔之气同时存在在我体内。
体内异力爆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自己的手,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违和感。
我是谁?身上为何会有妖魔之气。
即便我是鲤鱼精,可谓从未研习过妖族之术,可以说除了天生自带的那点子妖气之外,根本毫无增长,何至于乱窜。
我忽然有些害怕。
天庭如何对待与魔有染之人,我是看在眼里的,我怕被人知道之后会逐我出天界,甚至将我诛杀。
这时,慕枫推门进来,我连忙收回手,咳嗽几声,掩饰慌张。
“你醒了。”鹤青被我的咳嗽声吵醒,睁开眼,惊喜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试探性地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你是问鬼王吗?”鹤青说:“他是伤得比较重,不过以他的修为,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你别担心了。”
我点点头:“对了,你们不是在魔界潜伏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鹤青与慕枫互望一眼,鹤青说:“我们是为阴玉而来的。”
“阴玉?你是说那块玉它是...”
“没错,魔族借阴玉之力潜入天界,被你撞破,大军撤退后,寒修便将阴玉投入凡间,一来是为了毁灭证据,二来是想掀起一场天地浩劫,好让天界无暇分心去追究他的罪责。”
跟火麒麟那次一样,寒修又在背后操控,妄图搅弄风云,趁机达成他的目的。
“卑鄙。”我忿恨道。
因为他,死了这么多人,他却还活得好好的。
那骷髅逃兵出身,就算死后在藏尸洞修炼成尸魔,若不是得了阴玉,只怕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但觊觎鬼王之位,还口出狂言,说要把人间变成鬼蜮。
上天的不公可以体现在此,坏人永远都有办法可以逃脱,因为他们可以突破道德边界,用尽一切手段,好人却不会,所以下场反而很惨。
我想出去走走,鹤青便扶我下床,后巷,李斐的声音传来:“你在烧什么?”
看来这个傻子也没事了。
玄烨踢了踢露在火盆外的一截卷轴,卷轴沾上火星子,立刻焚烧殆尽。
李斐看到我,眼睛瞬间一亮,激动得朝我跑过来:“仙子!你醒了!”
说着便要跪我:“仙子大恩大德,李斐永世难忘!他日必定为仙子建庙立像,日日供奉,香火不断!”
我暗暗惊讶,这家伙怎么开口闭口“仙子,仙子”地叫我,莫非他识破我的身份了?还是沈将军对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