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次环顾这个房间,凌乱而拥挤,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却生生开辟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大约这是这位贫苦的母亲能为儿子坐到的极致了。
范燕似乎很久没有在家里接待过客人,尤其是相当于他们家的恩人,所以她显得十分窘迫。
杨柳也终于压下心里的那份说不清的情绪,把手里提着的一包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笑道:“实在是抱歉,没有打招呼就上门了,太唐突了。”
“啊,没有没有,秋秋妈妈,快坐,快坐!哎呀,我们家里有点乱!”范燕请杨柳去做曹科书桌前的凳子,因为角落里很暗,又急忙去把灯拉开。
“大姐,你不用忙活,我们说说话,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哎,哎哎,你说,我听着。”她把刚坐的小凳子拉过来坐在杨柳面前,杨柳的凳子更高一点,面前的女人规矩地像是听大人训话的小孩,杨柳忍不住放轻了语气,也不再考量这人的什么人品卫生啥的。
“大姐,是这样的,我家里人多,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就想着找个人帮着做饭,打扫卫生,你看你愿不愿意去帮我的忙。一个月给你四十块钱,事情不会很多,就是时间有点长。”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是怕我做的饭不好吃。”范燕很想得到这份工作,但她又有些忐忑,四十啊,这可不低了。
就在这时,窗外的两口子又吵起来,范燕讪讪笑了笑:“他们两口子感情还是不错的,吵完了就没事,大家都习惯了。”
杨柳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包住的事,若是为了曹科而言,去家里住能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还能和秋秋作伴。
见杨柳似乎在犹豫什么事,范燕以为她后悔了,忙说:“大妹,我拖个大,喊你一声大妹,饭菜我可以学着做,钱呢可以不用给这么多,我以前上班也就二十二一个月,你给这么多就够了。你们一直管曹科吃饭,我感激得很。”
“不,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曹科一个孩子能吃多少?何况他也付出了劳动的。”
曹科在一旁红着脸没有吭声。
“要不,你们搬过去我家里住吧,这里离我家还是有点远的,晚上吃完饭收拾完厨房,你们再回家就有点晚了,一个女人和孩子还是有些危险!”
曹科妈妈有些迟疑,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儿子,道:“曹科,你去外面烧点开水!”
知道她是为了支开曹科,杨柳也没有制止。
“大妹,实话实说,我是很想去,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唉!我听曹科说过,你家里很好,很干净,秋秋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有一个很明亮的台灯写作业。”
她拿起围裙擦了擦眼角,有些哽咽:“但我不敢去,我去做做饭收拾家务可以,住就算了。”
“为什么?你也知道这里对曹科的学习和成长不太好!”
“唉,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家里情况,曹科他爸在十年前因为偷东西如今还在牢里,曹科他哥五年前离家出走一直也没个音讯,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
“我们母子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按理说连你家的活儿都不好接的,不过,我家曹科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读书也还行,我不能让他被这个家给毁了,我想挣钱让他读书,以后能做一个有用的人,彻底摆脱小偷儿子的名声!”
门口传来曹科低低的哭泣声,杨柳和范燕都看向门口,曹科却并没有进来。范燕低低叹气,杨柳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我不勉强你,我家里能住得下,你自己考虑吧!”杨柳有善心但不如林志宇多,所以不会硬劝他们搬走,但给了选择的权利。
范燕道:“我钱少要点,能不能让曹科住你们家,我就不去住了,这个房子再差也是我的家,我怕他爸和他哥哪天回来了发现家里没人,以为没家了。”
俗话说破家值万金,无论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家啊!而且,她还在等着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回来。
这时,曹科突然走进来:“妈,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着你,我在这里一样能好好读书!”
“行!”范燕搂着小儿子欣慰地笑了笑,笑容真挚而幸福。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杨柳,突然想到一个词:寒门贵子,这个贵是珍贵的品格。
天色暗了,杨柳拒绝曹科母子相送,走出这个令人压抑又感动的地方,牵着自行车刚出巷口就看见林志宇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看见这个男人笑意盈盈朝自己走来,杨柳心里无数翻涌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别人的喜怒哀乐毕竟都是别人的,她自己是幸福的,幸运的。
“天都黑了,我不来接你啊?”说完,林志宇看了眼身后,也皱了皱眉:“曹科就住在这里?环境有点差啊!”
杨柳把自行车交给林志宇,转过身,两边的屋里依稀传来各种嘈杂声,刚才觉得不好的环境突然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这才是市井生活,平淡而真实,每个人都在努力过着自己的人生。”
林志宇没有接这个话题,问:“上来,我带你回家!”
难得两人单独出来,杨柳想和他一起走走,于是摇了摇头:“陪我走走吧!”
“怎么了?颇多感慨的样子!”林志宇伸出空着的手去握着杨柳的手,杨柳分开手指和他十指紧握。
然后,她把曹科家的情况说了,两人静默了许久,最终林志宇道:“没事,等她来我们家做事,有了工资就好了!”
“你知道曹科的爸爸为什么偷东西吗?”林志宇又突然说道。
“我怎么好问这样的事?”杨柳瞪他一眼,林志宇温和地回以一笑。
“曹科他妈妈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这孩子也没有奶吃,饿得直哭,他爸就用米汤对付,孩子越来越弱,都快要养不活了。他爸一狠心,去供销社偷奶精被发现了,逃跑时顺手推了抓他的人,结果这人脚步不稳撞破了头。你也知道,那时候胆敢偷东西是多重的罪,何况还伤了人,所以直接判了十五年,曹科刚上初中的大哥受不了学校和附近孩子的欺负走了,没过几年就离家出走了,五年来一直渺无音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