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距离杜师傅家很近,我们一行人拐了一个直角,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白塔的塔院并不大,和寻常的院落并无不同,小小的院子内孤零零的只矗立着一座白塔,显得落寞萧索。
塔这种建筑形式,自印度随佛教传入中国。印度形制的塔进入中国后,经过长期发展演化,大体形成了两种风格迥异的表现形式:藏传佛教的覆钵式和中土佛教的楼阁式。
刚才去杜师傅家路过塔院的时候,我就感觉这座白塔的形制非常特殊。现在走近白塔,可以更加清晰地观察。这座白塔结合了藏传佛教和中土佛教的两种塔的表现形式,下半部分是楼阁式,而上半部分是覆钵式。更加难得的是两种迥异的风格叠加在一起,居然并不突兀,显得相得益彰。
这座白塔总体来说是一座砖塔,只在须弥座等几个地方使用石材,砖石外涂以白色颜料。岁月久远,塔身上下都有部分颜料褪色,露出了红色的方砖。
杜师傅介绍说:“这座塔就是渔阳郡白塔,也是辽代古建,年代要晚于观音阁,因为有人考证出白塔是辽代独乐寺的一部分,所以也叫独乐寺塔。当然,对此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我围着白塔转了一圈,听着杜师傅的介绍,我也是啧啧不已,说:“这座塔的形制果然很有特点。”
杜师傅说:“不错。这座塔一直被认为是藏传佛教和中土佛教相互融合的产物。就其形制来说,在世上恐怕是独一无二的。”
我和杜师傅聊着,却一直不停地打量着塔身。最终,目光聚焦于塔身上的四句偈语。这四句偈语雕刻于八角塔身的其中四面的石牌上,分别是:
东南面刻: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
西南面刻: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西北面刻: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
东北面刻: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
成涛也注意到这四句偈语,磕磕巴巴地读着:“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成涛读罢,用手挠挠头,问我:“华鑫,这是啥意思?”
我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太懂,似乎是说佛教的因缘起灭。我们还是请教下杜师傅吧!”
杜师傅说:“华老弟说的不错,这四句偈语,分别说的是缘起、缘灭、缘聚、缘散,循环往复,互为因果,一切皆有定数。”
杜师傅饶有兴趣地继续介绍说:“据说,这偈语石牌并不是辽代白塔原物,他们的位置上原为四尊力士像,是明代时有人将力士像撤下,换成了现在的偈语牌。”
我簇然更加兴趣浓厚,问杜师傅:“您是怎么知道的?”
杜师傅略有所思地回答:“我平时喜欢搜罗蓟州典故,我记得是在一本明代蓟州当地人写的笔记里看到的。奥,对了,笔记里还说,一起更换的除了这四块偈语石牌,应该还有塔身北面的四块地砖,地砖上似乎写着清明、端午等节日。我也来找过,但是可惜没有找到。”
心月本来站在杜师傅身后,听到杜师傅说塔身北面地砖雕刻有节日名称,就开口说:“杜师傅,您确定记得是清明、端午等节日名称,而不是其它的?”
杜师傅听到心月问话,回转过身子,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说:“哎呀,我看那本笔记的时候还在中学教书,时间太久远,而且后来那本笔记被朋友借走,就遗失了。具体的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和节日有关系。”
心月急切的问:“杜师傅,麻烦您再想想,是节日还是节气,这个很重要!”
杜师傅继续皱着眉头,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问心月:“怎么了?”
心月看看塔院内并没有其他游客,才给我说:“我认为,这白塔也是落日天机古画的画家留给我们的解谜信息。”
我蓦然一惊,说:“说下去!”
心月说:“落日天机古画的画家,通过隐藏的密码安字和鹳雀独乐图的画名,把我们指引到独乐寺,除了向我们指示观音阁外,应该也指示了白塔。画家肯定会想到,白塔做为独乐寺的一部分,我们到了独乐寺,必然会来白塔。而且塔身上的偈语石牌和塔北面地砖的更换都在明代。虽然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画家究竟是谁,但是推断为明代人的可能性极大。而且他既然能在古画上细致绘出在明代已经不存在的鹳雀楼,想必也是亲自来过独乐寺,细致观察过观音阁的。甚至很有可能,更换白塔的偈语石牌和北面地砖的就是画家本人。”
心月一气呵成的将自己的推理说出。我字字句句听在耳中,不得不佩服心月的心思细密。
我说:“心月,你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我也感觉这四句偈语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想向我们传达什么信息!”
心月也一边默念着偈语,一边在塔院来回踱着步子。
两三分钟后,心月似有所悟,急忙招呼我和成涛:“快,你俩快帮我找找,看看北面地砖上有没有字!”
成涛和我按照心月的安排,从东西两侧开始,逐一检查地砖,十几分钟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发现。
成涛使劲抻抻腰,说:“心月,你到底要我们找什么字啊?”
心月也蹲在地上,一边检查着地砖,一边说:“找带有节气的地砖。例如:夏至、春分等。”
杜师傅说:“没有用的,二十年之前,我看到那本明代笔记的时候就来找过,什么字都没有,但是有几块砖确实似有笔画,终究辨不清楚,读不成字。”
心月眼前一亮,说:“杜师傅,您说几块砖上有笔画,您现在还记得是哪几块砖吗?”
杜师傅低头看看白塔的塔基,估摸着距离,说:“我记得当时我也是趴在地面上,花了半天的功夫,想要找刻有节日的地砖,结果一块也没有,倒是有三块似乎有笔画,应该是这一块,这一块,还有这一块。”杜师傅依次指出三块地砖。
我们都趴在了杜师傅指出的三块地砖上,左看看,又看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杜师傅说:“地砖常年被人踩踏,肯定会有磨损。又加上今年夏秋雨水多,地面有了苔藓。小琪,去找毛刷还有清水来,刷洗下地砖。”
小琪一会就找来工具和清水,细致刷洗地砖后,我们在杜师傅的指引之下,总算勉强看清楚了杜师傅所说的笔画。
在三块地砖上与其说是笔画,还不如说是长年累月岁月侵蚀造成的磨损更为合理,因为如果不细细揣摩,很难看出这是人为雕刻的。
三块地砖,从南往北,依稀可辨的笔画分别是:
最南面一块,似乎是两个字的各一部分:“ㄡ、ム”;
中间一块,也似乎是两个字的各一部分:“ㄖ、カ”;
最北面一块,也是距离塔基最远的一块,笔画是“タ、土”。
我和成涛看着三块地砖上残损的六个笔画,都不知该如何着手破解。
成涛嘟囔着说:“咦,我怎么看着这像是小鬼子的字。”
心月细细摸索着地砖上的笔画,头也不抬地说:“不,这是汉字,不过有残损。”
杜师傅话:“这肯定是汉字笔画,当时我也是临摹后,回去细细研究,可是始终找不出相对应的节日,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全。”
心月胸有成竹地说:“杜师傅,如果说您没有记错的话,那就是那本明代笔记误导了您。因为这地砖上刻的字根本就不是节日,而是节气。所以您照着清明、端午、仲秋等拼凑,肯定是拼凑不出来的。”
杜师傅很意外,又细细打量着地砖,说:“是吗?”
心月抬起头看着白塔的塔尖。此时日头已逐渐西沉,白塔的欣长的日影投射在斑驳的塔院地面上,日影的形状乍看上去像一支古怪的毛笔,而塔尖就是笔锋。
心月迈步站在塔尖在地面的日影上,信心十足的说:“这白塔就是一个日晷,指示春夏秋冬节气的日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