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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从高山草原回来,秀梅爸关切的问昨天去哪里玩了,晚上也不回家。秀梅粗略讲了事情的经过,便进房间看母亲。她现在的心情还处于亢奋的状态,启先在草原上的温情令她内心充满喜悦。

秀梅笑意盈盈地帮母亲按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到女儿不同以往的喜形于色,母亲似笑非笑地问:“阿妹今天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开心?”

“没,就是开心而已秀梅脸含桃花,掩饰着内心的悸动。

母亲定定地看着秀梅,过了半晌,说:“是不是昨晚和启先做什么事了?”

“哎呀,妈你想到哪里去了?”秀梅害羞地低着头,红晕满脸。

“还说没有?昨晚去哪里了?”

“去草原了啊,后来因为下雨,回不来,在山上牧羊人家里住了一晚。”

母亲不再言语,闭着眼睛让秀梅按摩筋骨。秀梅再次想起昨晚,和启先两人是如此的亲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躁动,他的体温,有他在身旁,夜不再漫长,睡得也特别踏实。及至早上起床,迎着晨曦,看牛羊散落四周静静吃草,心情如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朝气蓬勃。他们在草原上尽情地奔跑,追逐着色彩斑斓的蝴蝶,采撷五彩缤纷的野花,躺在草地上看天上如棉絮的白云。天是那么的蓝,草地是那么的宽广,足够容得下他们的想象。玩累了,趴在启先坚实宽厚的背上,心里温暖而踏实。

晚饭过后,秀梅和邓老师又开始坐在屋厅边看电视边织笠。有了前天的实习,现在邓老师织的笠已经有模有样。秀梅靠过去,趴在他肩上,秀发已经捎到他的脸,轻声表扬:“织得不错,孺子可教。”

闻着秀梅身上好闻的香气,邓老师心猿意马。那该死的秀发,轻易就拔动了他的心弦。刚想调侃秀梅三句不离本行,陈叔在边上已经说:“织笠是眼见工夫,织多了自然会。”

秀梅忙缩回去。自从邓老师说出那句话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以至于忘记陈叔还在身边。恋人的世界往往是封闭的,两个人就是整个世界。

女儿的表现,陈叔自然看在眼里。今天下午回到家里,他就已经发现邓老师和秀梅的关系亲密了很多,眼里藏着笑的幸福从她一进门就已经看出。对于邓老师和秀梅走在一起,他是乐观其成的。虽然农村还比较保守,两姐妹嫁两兄弟不多见,但他并不死守农村的旧风俗,女儿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陈叔并没有责怪秀梅的意思,邓老师的心宽慰了很多。原以为自己如此贫困的家境,父母又早逝,陈叔会反对他和秀梅来往,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想到这里,他看向秀梅,眼神坚定地说:“陈叔,你也看到了,我想……”说到这里,他还是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说。秀梅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充满鼓励。邓老师嗯了嗯唾液,颤着声说:“我想……我想和秀梅好。”终于说完,邓老师一身轻松,秀梅急忙低下头,装着给竹笠收口。

陈叔停下手里的活,拿过水烟筒装烟,一顿烟过后,说:“我不反对你们两个好,你又是阿梅的救命恩人,说明你们两个有缘分。我不求什么,只求你以后要对阿梅好,我就放心了。”

邓老师和秀梅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地听陈叔说,像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训话的学生那样。他们明白,这是父亲的嘱托,是要用一生履行的承诺。

“你们认识也很长时间了,最后还是决定走在一起,我相信你们是有真感情的。我对你们在一起没意见,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征求一下你哥的意见吧。”陈叔想了想说。

邓老师点点头,说:“我准备开学后写信给他们。”

意想不到的顺利。邓老师内心充满感激,难得陈叔这么通情达理!他现在真想抱住秀梅狂吻,这个心中的爱人。

整个晚上,邓老师内心都充盈着喜悦。陈叔休息后,两人更是靠在一起看电视,亲昵如昨晚在牧羊人的家里。

“秀梅,本来我想在老家建好新屋才结婚,想不到事情进展得比我预想的快。幸福真是来得太突然,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真的?”

秀梅笑着捏了一下他鼻子,说:“当然是真的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主意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后知后觉的。”

“是在粉店的时候,你说不奢望荣华富贵,能踏踏实实地过平凡人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听了你这句话,我真的很感动,现在真正不在乎物质的女孩已经很少了!”邓老师感叹道。

秀梅不再说话,把头埋在邓老师怀里,静静地看电视。岁月静好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邓老师抚摸着她的秀发,说:“我的家境你也知道,就是老家那几间泥砖房,并且孤零零地建在半山腰,晚上我一个人睡都有点瘆得慌。你嫁给我真的要受苦,怕不怕?”

“你看我家不也是泥砖房吗?我早已说过,自从你看过我身体后,我内心就已经认了你。”秀梅悠悠地说。

“又提在医院那次!我真的没有看,当时害羞得要死,谁敢看了。不过,现在想来,可能这就是我俩的缘分吧。”邓老师辩解道。

晚上躺在床上,邓老师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各种事情。他想到了青芸,这个让他一想到就心痛的人儿,在他青涩的人生阶段出现的女孩,有着星星一般美丽的眼晴,聪明上进,活泼善良。她就像孕生万物的春风,吹醒了他蛰伏的内心,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她就像高高在上的星辰,引领着他不知疲倦的步伐,为了靠近她,他曾日夜奔跑;她就像一场美丽的梦,温柔得让他以为她就是整个世界。可是,当他为了圆梦而努力时,她却从生活中消失了,从此渺无音讯!满目疮痍的现实击打得他支离破碎,沧桑颓废。在那段情绪低落的日子里,幸亏有秀梅的陪伴。想到这里,邓老师不禁会心一笑,自己救了秀梅的命,反过来,秀梅也挽救了他,让他重新振作,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如果说青芸是生命中梦一般的存在,那么茵茵就是邓老师大学时代的理想。她满足了他的所有想象。家境优渥,时尚漂亮,热情似火,和她在一起,每一天都新鲜刺激,繁花似锦。

无论是青芸还是茵茵,到最后都不能走在一起,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家庭地位的差距,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并且她们都那么的优质,围绕在她们身边的流苏就已经让邓老师心生自卑。只有和秀梅在一起,他的内心才是最自然舒服,这个丰姿丽质的女孩,永远都像一个港湾,安抚他疲惫的心,消化吸纳他的不安与躁动。如今和秀梅确定了关系,邓老师内心一片祥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快乐了。在这个物质生活井喷式爆发的年代,每天都制造出百万富翁的年代,再也没有人像秀梅一样,能让他躁动的心回归本真,回归现实。就这样吧,人不能跳脱自己的实际去追求那高不可攀的爱情,何况,秀梅也是人中龙凤,能娶到秀梅已经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就这样吧,与过去告别,再见了,我可爱的人儿,从今往后,人生走进了另一阶段。想到未来,邓老师一脸幸福的憧憬。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然,直到日上三竿,邓老师才起床。毫无意外的,秀梅已经帮他洗好衣服。看到她勤快地忙来忙去,邓老师不好意思地说:“睡懒觉了,我是不是退化了?”

秀梅一边晾衣服一边奇怪地望着他,说:“什么退化了?”

“我退化了啊,作为一个农村成长起来的人,睡懒觉,不是退化了吗?”

“啊,你说的是这些!嗯,是有点。”说完便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小妮子,开始调侃起我来了!”邓老师笑呵呵地说。

吃完早餐,看看天色,应该又是炎热的一天。太阳白晃晃地挂在天空,树上的知了已经开始聒噪,陡增烦热!

晾完衣服,秀梅从后面拦腰抱住邓老师,头枕在他的肩上,说:“天气这么热,那里都不敢去了!”

邓老师握住她的手,立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他很喜欢当下的感觉,秀梅的温柔让他沉醉,这样站着就已经很幸福。他希望这种感觉能停留多一点时间,他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

自从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之后,秀梅变得特别黏人,有事没事就和邓老师腻歪在一起,当然,邓老师也乐于其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下,感受彼此的温度与心跳,时间仿佛已经失去意义。良久,邓老师扭头轻声对秀梅说:“不如中午我们做韮菜酿豆炸吃,好吗?”

“好啊,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弄点美食吃。”

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邓老师骑着他的爱车上街买豆炸,秀梅去菜地割韮菜。两个年轻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快到圩头,路旁的笠厂开始进入邓老师的视线,他想起笠厂老板叫他有空去玩的话,内心莫名的产生进去看看的想法。车子一拐,开进了笠厂。

进到里面,内心又开始局促不安。暗忖:邓启先,你是不是傻了,没事三天两头地往笠厂跑,人家会怎么看你呢?他真有点后悔开车进来了。

院子里,工人们正在把已经染色的竹笠放在水泥地上晒。场上一中年人见他进来,向他打招呼:“怎么样,年轻人,上次来笠厂还没看够吗?”说话的正是那天在办公室和他聊天的中年人。

邓老师停好车,笑嘻嘻地走过去,打招呼道:“老板好,放假没事干,到处转转。”

“呵呵,你这人真奇怪,没事逛笠厂,真是天荒夜谭。说吧,来这里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开车到处转转。”

“这么说你真是闲得慌啰,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县一中教书。”邓老师笑着说。

“哦,文化人。走,到屋里坐”中年人态度变得热情起来。

原来中年人就是笠厂的老板,姓王,名家发。八十年代中期去深圳打工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发现县里领导大力倡导竹器编织事业,通过县贸易局牵线取得订单,办起了宝圩镇第一间竹器编织加工厂。刚开始是租别人家的老泥砖房做厂房,几年发展后,在镇开发区买了地,才有了今天的规模。现在笠厂主要就是从外国取得订单,然后让厂里的技术工人做好笠模后分发给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做,再把他们织好的半成品进行深加工后出口。现在厂里的产品已经远销日本,美国和欧洲。

听了王老板的介绍,邓老师越发佩服他的经济头脑和敢想敢干的精神。毕恭毕敬地给他点上烟,说:“王老板真是个能人,令人佩服!”

王家发脸有得意之色,兴奋地吞云吐雾后,把烟仔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说:“我们这些没读什么书的大老粗那能跟你们满肚子墨水的知识分子相比?”

“王老板千万不能这样说,论社会经验,办事能力,真的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邓老师正经道。

邓老师这句话正中下怀,王老板听了哈哈大笑,说:“邓老师,你少年老成,说话我爱听。”

谈笑间,门口走进一人,斜挎着绿色帆布袋,从布袋里掏出一封信,说:“王老板,你的信。”

王老板接过信,随手放在茶几上,说:“小张啊,辛苦了。坐下喝杯茶吧。”

“不用了,谢谢。我还要赶着去其他地方送信。”话还没说完,摩托车已经开向门口。

看着邮差远去的背影,邓老师开玩笑说:“这邮差的速度能和深圳上的人比了。”

王老板没有出声,他手里正拿着邮差送来的信研究。他并没有拆信,两眼盯着信封发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得意之色。

邓老师好奇怪地问道:“王老板,何事能让你都发愁了?”

王老板把信递给邓老师,说:“喏,你看,信封上都是鸡肠,叫我怎么看!”

邓老师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原来是美国密西西比州寄过来的。他放下信,说:“王老板是不是和美国密西西比州的外商有生意来往?”

“呦,想不到你竟然懂鬼佬的字!”王老板一拍大腿高兴地说。他把信封拆开,递给邓老师,说:“来来,兄弟,帮我看一下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按理说新货还没出,原来的订单没有完成,不该现在收到来信。”

邓老师重新接过信笺,认真研读。良久,对王老板说:“信的内容主要有两方面。第一、密西西比州的商家对上一批货很满意,追加三千只竹笠,但要和现在这批新订单同期出货。第二、上次的订单交货迟了三天,要按合同规定的赔款。”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说完,向邓老师竖起大拇指:“有文化就是不同,让我看就像天书,你看了就说得头头是道。你是教英语的吗?”

邓老师谦恭地说:“让王老板见笑了,其实我是教数学的。大学的时候觉得英语很有用,所以兼修英语。”

“哦,了不起!”顿了顿,说:“兄弟,既然你会英语,能不能帮我回封信给美国的老板?”

邓老师沉吟了一会,点头说:“没问题,不知王老板想说些什么?”

“你就写两点。第一、谢谢老板对我们厂的信赖,三千只竹笠保证与新订单同期交货。第二、由于延迟交货造成对方的损失,我们一定按合同条款赔偿。”

了解王老板的意思后,邓老师开始写信,不一会,一封全英文的信就已经写好。王老板接过信,看了半晌,大赞邓老师写得好。让邓老师疑惑的是,他能看懂?

“邓老师,你写得真好,和鬼佬写的字一模一样。”

唉,其实还是没有看懂!

“王老板,你们厂有人懂英语吗?”

“没有啰,养不起啊!每一次收到鬼佬的信都要到县外贸公司请人做翻译,收费可贵了。没办法,谁叫我们没文化!说来话长,以前厂里的笠主要通过外贸公司出口,经过贸易公司转手利润就薄了。现在我们厂扩大销路,直接与外商打交道,又吃了没英语人才的亏!还有,风险也比以前大。这不,上次那批货就是因为遇上台风,中间耽误了几天,要赔偿损失。”王老板无奈地说。

“风险大,收益也大。现在国家对外开放,像你们这些企业既创汇,又解决了家乡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正是政府的掌上宝贝。前途一片光明啊!”

邓老师的几句话乐得王老板哈哈大笑,当即说:“老师真是文化人,说话都那么好听。中午我请客,咱们喝两怀。”

难得王老板兴致这么高,邓老师真想答应他,顺便加深了解。但一想到秀梅还在家里等他的豆炸只好作罢。

“谢谢王老板的好意,只是今天还有点事不能走开,所以,下次再聚吧。”

王老板听了,沉吟片刻,说:“那好吧,我们下次再喝两杯。”说完,站起来对门外喊:“财务进来一下。”

门外走进一个身材短小的中年人,也是一身农民打扮,只是炯炯有神的双目让人不敢小窥。

“老板,你叫我有什么事?”

“支50块钱给这位老师。”

邓老师内心一激灵,50块可不是小数目,泥水工一天的工钱也不过如此。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来说,王老板,举手之劳,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邓老师,你不要推辞,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往后要麻烦你的事多着呢。”王老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领到第一笔外快,邓老师激动不已,以致他都忘记怎么走出王老板办公室的。

从笠厂出来,开车到了圩尾菜市场,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他手里攥着那50块钱,流连于各个菜摊,最后,除了买豆炸,还买了牛肉和苦瓜,他要和秀梅分享今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