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波浩渺。
从床上醒来整理着装的风愁别心情复杂,毕竟昨晚偷了师兄师姐们养的鸡就算了,偏偏还被苍撞见了,而且昨晚他还察觉到了翠山行的气息,这是被两个师兄都看到了啊。
此时的道无余已经回琴内休息了,风愁别打算见机行事,主要是不想在现在与玄宗扯上太大的关系,接触越久,他的破绽就会越多。
帷帽戴上,风愁别推门出去所见的第一人却是坐于浪潮岸边,独自弹奏琵琶的翠山行。
风愁别记得自己的一位朋友也是随身携带琵琶的,只是她弹奏的琵琶声调与翠山行的不同,她的琵琶声永远都是慵懒随意,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而翠山行的琵琶声,藏有太多的情绪与心思,却又带着几分明悟与洒脱,仿佛清晨林间的薄雾,虽遮眼一时,但很快就能天清明朗。
最后一声落下,潮浪声随之附和,翠山行抬眼看来,颔首致意,有礼询问:“少侠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还、还好,弦首的安神符很有作用。”
“那就好,弦首此时正在厨房等候,少侠若是要离开,就先请前往厨房与弦首一谈吧。”翠山行笑意温和,话中并未谈到昨晚撞见一事,风愁别心下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了一句:“天波浩渺也能养些动物什么的?”
翠山行听出了风愁别的话外之音,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善解人意的没有明说:“吾那位至今未归家的小师弟以前在玄宗时也会因噩梦而半夜惊醒,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跑竹林里抓山鸡吃,偶尔也会被吾和弦首他们撞见,不自觉就有些习惯了。”
说到后面,翠山行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怀念之感:“虽说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不能太注重口腹之欲,不过若是小师弟能回来的话,这些也就没什么重要的了。不回来其实也无事,吾只希望他能平安。”
最后一句已带上深深的期盼与无可奈何的叹息,风愁别的心口不受控制的刺痛起来,却只能故作陌生,好奇的问道:“听道长所言,难道是已经得知了那位道长的下落,只是不好叫回来?”
“若真是如此,远远的看到他平安无事便已足够了,只可惜,至今音讯全无,连弦首都无法找到小师弟的命星了。”
“啊!这……抱歉。”命星消失,在一般人身上估计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谁叫他是主角呢。
“无妨,吾相信小师弟只是一时贪玩,等在外面累了之后,便会回来了。”翠山行勉强一笑,不欲再谈:“少侠先去厨房吧,不能让弦首久等了。”
“啊,好。”风愁别心中暗自道了声歉,拱手行礼:“道长,告辞。”
“少侠请。”
厨房。
踏进厨房的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焦味直接将心不在焉的风愁别给唤回了神,抬头扫了眼厨房的情况,没发现被烧过的迹象,再将目光落在还冒着热气的蒸笼上,估计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风愁别担心再蒸下去就该引发火灾了,就弯腰将里面还在烧的柴火都拿出来,放到了一边。
隐隐感觉到后面有人,风愁别转身看到紫衣道者背着一只手,淡漠的站在身后,于是行礼问道:“听说弦首找吾?”
苍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正是一大把画好的安神符:“朱砂沾水不易干,只能暂时画这么多,用完了风少侠可以再来天波浩渺找吾。”
“啊,已经够了,多谢弦首。”风愁别接过厚厚的一沓安神符,上面的朱砂还带着些许湿意,估计是画成后不久的,心里不经意间有暖流滑过。
苍颔首收下了风愁别的感谢,却是上前拿下了蒸笼的盖子,虽然有一股焦味,里面却整齐的码着一排糕点,模样正是在白云山上所吃的那些糕点。
“吾询问过翠山行,尝试做了一些,风少侠要尝尝吗?”苍一脸淡定的邀请道,仿佛十分的理所当然,却并不知道做这件事落在风愁别眼中是有多么的惊悚,低头看着外表并无差错的糕点,若没有一阵挥之不去的焦味的话,会更加的完美。
风愁别正想着拒绝的说辞,眼角却瞥到被人偷偷藏在角落里的一堆失败品,话就这么被咽了下去。
也许,吃起来的味道才是最主要的?
风愁别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在送入口前悄悄看了眼苍的神情,依旧是平淡得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糕点一入口中,一阵难言的苦涩味道在舌尖上爆发,将整个口腔都沾染上了苦意。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时候的苍还未和素还真见面,风愁别几乎怀疑苍揉面用的水是素还真泡的茶水,原来外表什么的都是浮云,内在才是最真实的啊!
内心无尽吐槽,却在触及苍无意间流露出期待之色时,陡然就心软了,将手中糕点一点不剩的吃下,笑带感激:“味道还不错,多谢弦首费心了。”
苍面上的神情不自觉一缓,语气也柔和了几分:“风少侠若是喜欢,就带上一屉糕点离开吧,可以在路上垫垫肚子。”
“可以,就多谢弦首的好意了。”自家师兄的心意,就算是能吃坏肚子的东西,也是要欣然接受的。
于是面上一派感激欣喜,实则内心欲哭无泪的风愁别提着装满糕点的食盒,在苍提出类似于下次再来的话语下,飞快的离开了天波浩渺范围之内。
正巧穿玉霄和九方墀也起来了,只听见了风愁别对糕点的夸赞,加上从来没见过苍下厨做吃的,一时也跃跃欲试的拿了一个尝尝,糕点入口瞬间,二人皆转头取清水漱口。
翠山行也取了一块糕点来尝尝,还未入口前便被焦味给惊到了,入口之后的表情……纠结许久,翠山行委婉说道:“弦首,火是不能断断续续的烧的,而且,你似乎把盐和糖给弄混了。”
苍淡定的神情一僵,穿玉霄则一脸敬佩道:“前辈不愧是前辈,吾过犹不及啊。”九方墀倒是有些担心:“前辈会不会是,在味觉上有了什么问题?”
翠山行心里明了,见苍沉默看着剩下的糕点,笑着打断了两位晚辈的交谈:“去叫白雪飘他们过来吧,可不能浪费了。”
两位平日里淡定的道长此时不禁崩了,不过想到还有人陪着吃,便跑去叫人了。
于是,玄宗六弦与幻斗星仪艰难的吃了几个后,纷纷去找清水漱口了,同时在心里万分佩服能够夸赞糕点味道不错的风愁别。
残林。
没碰见残林之主的慕少艾于是先带秋宇进来了,打算等林主回来后再前去请罪道歉。
接上了手臂还在修养的剑子乍一见性格又恢复以前的秋宇时还有些茫然,慕少艾低声解释道:“现在的秋宇是喝醉了。”
剑子略感新奇的打量了下面无表情的秋宇,在收到不带任何感情的回望后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低声调侃:“活了这么久,我第一次看到喝醉后不但会这么清醒,还会顺便恢复以前性格的现象。”
慕少艾也笑道:“都说酒后吐真言,到秋宇这里却有另外的作用了。”
“不过也是难得,快说说是如何让秋宇喝醉的,下次有机会了我也要试试。”
“很简单,你只需要有一位遇到伤心事的朋友就可以了。”
……
两人几乎是旁若无人的交谈了起来,虽然一字不落的让秋宇听到了,不过原本淡漠的性格并未叫他放在心上,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原本用来泡茶的清水倒入杯中,再面无表情的喝下。
等两人打趣得差不多后,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断你手臂的别见狂华,已经死了。”剑子不由一愣,看向慕少艾,却听闻秋宇继续冷冷说道:“她死在魔界手中,皆是因为她将感情放在不该放在的人身上,吾对此有责任在其中。”
剑子听后自然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最后来一句:“呃,秋宇你节哀。”
秋宇却是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不恨她?”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得知秋宇话中意思的剑子倒是放松了下来,语调也轻快了一些:“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况且我现在的手臂已经接上了,那位魔者也已不在了,记恨在心里倒显得我剑子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了。”
秋宇一愣,却是认真的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吗?”
“喂!秋宇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剑子仙迹行事光明磊落,什么时候小肚鸡肠过了?”
“这样啊……”秋宇点头,回想了一下,面无表情道:“那之前在吾这里欠下的钱……”
“咳咳咳!突然觉得体内的伤势又复发了,秋宇你忍心向一个伤者催债吗?要知道龙宿那里我欠下的更多,你看龙宿哪次不是慷慨解囊了,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秋宇你可得像龙宿多加学习学习啊!”剑子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劝道。
秋宇双眼微眯,手中折扇已稍稍抬起。剑子心知这是对方要动手的前兆,以前刚刚认识的时候说话一时失了分寸,当时秋宇做的就是这个动作,随即在龙宿看似同情实则喜闻乐见的围观下,他被秋宇追着揍回了豁然之境。
果然之前那个温和有礼的秋宇是假的……剑子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却是在秋宇发作前装模作样的哀吟了几声,秋宇见状缓了神色,将手放下:“你好好休息,在伤势未好之前就别出去逞强了。”
“那之前欠下的钱……”
“嗯?”
秋宇目光一沉,剑子只得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小九九,虽然以前与秋宇不算是熟识,但那说一是一的性格还是少触及的为妙。
一旁的慕少艾乐得看人吃瘪,戏谑问道:“这下,不知剑子你是否还想着下次找机会灌醉秋宇了?”
剑子故作气恼的回怼了几句,后面却是看着面无表情喝水的秋宇,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若是秋宇只有在喝醉后才恢复以前的性格的话,让我出钱买酒都不成问题。”
慕少艾自然明白那份无可奈何的心情,看着秋宇茫然的神情,与剑子一同叹了口气,随后简单的聊了几句后,听说残林之主已经回来了,就带着秋宇向剑子告辞了。
那边的残林之主与茝兰刚回来,茝兰就借口一夜没睡困了,找机会就溜了。申屠东流虽然想前去监视,不过见茝兰眼底的乌青不似作假,他也不想在一个小姑娘睡觉的时候跑去监视,只得郁闷作罢。
残林之主却是担心茝兰手上那诡异的伤口,听说有客人来到后,就打算让对方好好休息一番,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作查看。
随即从轮椅上站起,虽然一只足骨扭曲,却是与正常人无异,若是茝兰在此看到便知道所谓的异样是怎么回事。
申屠东流对此没有多言,沉默跟在身后,随残林之主去见是来感谢同时也为破坏规矩一事来致歉的慕少艾与秋宇。
那边茝兰回到了自己房中,让周围的植物帮忙放哨后,小心翼翼拆下已经染血的绷带。手心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便暴露在了空气中,不知道是何缘故,依旧有鲜血缓缓流出,滴落到了地板上。
茝兰从腰间取出一根黑发,飞快沾上伤口处的鲜血,然后又拿出绷带厚厚的绑了好几圈,确定鲜血暂时不会渗出来后,才结结实实的打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之后,茝兰看向手中沾了自己鲜血的黑发,暗自沉思:“有了林主的这根头发,应该能够借此找到林主寻找这么多年的亲人了。”
说话间,人已在床上平躺下来,双手间放着那根黑发,眼睛缓缓闭上。
却见一阵桃花雨围着床边落下,黑发化为一只粉蝶从茝兰手中往外飞出,随即,一道透明的身影从茝兰身下分出,追着粉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