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
无法复原的凌乱魔方落在地上,摔成万千个碎片。
本就失序的会场彻底进入了无序状态,所有人都在说话,每个人都想和旁人议论这个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的消息。
因此所有人都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说什么本身并无意义。
当下。
大家只想本能的抒发一下心中的惊愕,想让靠着语言中枢的不断重复,来让他们的身体缓慢适应大脑刚刚得到的难以理解的讯息。
他们听见了什么?
刚刚……伊莲娜家族,宣布无偿捐赠了她们手中持有的1.4万件艺术品???
不是一百件,不是一千件。
那是整整1.4万件绘画艺术品。
这个数字绝对能够瞬间引爆全世界的舆论焦点热潮。
说捐了一个组建卢浮宫的藏品根基出来,毫无水份。
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都没这个资格。
还有另外一种单纯就是搞灰产搞假博物馆美术馆,假艺术作品洗钱的了,一捐能捐个几车出来。
但光听这个名字,这些白发苍苍的大画家们就羡慕的抓心挠肝,就像看到芝士牛肉罐头的阿旺一样,恨不得喵喵喵的叫出声了。
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正见证了二战后整个西方世界最大的一宗艺术品捐赠。
纯粹的绝对数量来说。
就值得法国首相恨不得亲自出面感谢一下,顺便卢浮宫单独为你开个展厅了。
安娜小姐说的“侦探猫”是大众艺术家的代名词,讽刺布朗爵士的少数人理论的。
剩下的福布斯艺术家名人榜上的这些画家,从头到尾,曹轩和亨特·布尔、草间弥生、斯坦·李……打包加一块儿。
拥有洗不清的帝国底色。
形容的不够准确。
卢浮宫历史上所收到的最大笔的捐款,往往也就是1000万美元左右数额。
而且这些起源于殖民时代的博物馆。
可能安迪沃荷也勉强算半个。
或许或许有些大师死了十年以后有一那么点的可能性,但只要还活着,就基本没戏。
安娜在台上宣布捐赠的伊莲娜家族过去几个世纪以来,所收集的艺术藏品,说是捐了一个卢浮宫出来,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史无前例。
像如今卢浮宫的中东文化馆,就是最高在福布斯富豪榜上排到过第三的沙特王子瓦利德,捐了1700万欧捐来的。
成立一家知名博物馆,需要多少件重要藏品呢?
其实一件就可以了。
拥有自己名字冠名的国家级大型博物馆,从二战以后到现在,几乎是“现代艺术开创者”毕加索独一份儿的殊荣。
现在“侦探猫”莫名奇妙的就有了。
可如果随便算一下藏品的珍贵程度和市场价格,仅仅从刚刚安娜口中念的冰山一角的藏品名录来说。
和专门收集毕加索、安迪沃荷作品的独立博物馆。
卢浮宫、大英博物馆,这些超牛气的美术博物馆动辄几百上千万件的藏品。
但那是另外一种超野的野路子玩法了。
当年它起家的时候,靠的也就是千八百件藏品和合计50万美元左右的资产而已。
像美国美术馆界的头号巨无霸史密森尼学会,就是主导了美元和金本位挂钩的“史密森协定\/(华盛顿协定)”的那个。
即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
就算如今。
他们当初建立年代的那些“慷慨”的大宗捐赠者们,不少都干过战争贩子或者文物贩子的活计,主体大量都是东夏和埃及来的藏品。
在欧洲博物馆捐赠史上大概算不上创造世界记录的数字。
这个荣誉真的足以把这些傲娇的不行,性格千奇百怪的画家们,砸成一只温顺的小猫,伸着头竖着耳朵,摇着尾巴让你撸。
有些艺术品学会,比如管理着19座博物馆和21家大型图书馆的史密森尼学会,或者慷慨而富有的当代艺术品收藏家,因为当代艺术品单价平均价格较低的缘故,是能捐到以万为单位的藏品数量的。
但他们当初刚建立的时候,很多还没安娜宣布捐出的藏品多呢。
和这种主体是油画的捐赠,还不完全是一个概念。
在正经捐赠中,排进历史前十大概是不难的。
在场每一个懂行的人心脏都停跳了一下……
你要能捐个2000万美元。
就和全世界数百万的游客每年去卢浮宫,就是为了看《蒙娜丽莎》去的,完全一个概念。
西班牙的索菲亚王后国家艺术馆,就是靠着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一件作品支撑起来,而它隔壁的普拉多美术馆,则靠着一件提香1521年亲手绘画的小尺寸素描当顶梁柱。
想怎么撸,就怎么撸。
小姐姐撸到开心为止。
绝对比街坊恶霸阿旺大王乖巧多了。
就这么说吧。
前天谈判的时候,若是布朗爵士提出的是给曹轩建立一间围绕他设计的大型博物馆,就算《油画》方面一个子都不出。
曹老爷子大概率就从了。
与气节无关。
这可是万世流芳、青史留名的功业。
换个角度想想,可能比看见自己作品摆进卢浮宫还牛气的多。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布朗爵士又不是大撒币,真当专门跑来当冤大头给他人做嫁衣的?
行动最快的依旧是记者们。
刚刚在布朗爵士安排下,授意离场的记者们已经喵喵叫的又冲了回来,甚至包括了《油画》杂志自己的媒体人。
没有人再顾得上直播会场发言时以及节目录制的时候,尽量不开闪光灯的规矩。
啪啪啪。
无数个长枪短炮的闪光灯一时间同时亮起,把严肃向的美术年会讨论现场,衬托的仿佛戛纳电影节红毯走秀的现场。
年会没有安排记者提问的环节。
可是台下一只只高举胳膊已经像是茂密的丛林一样抬了起来。
每个媒体人脸上都洋溢着“小姐姐点我点我”,“翻我的牌子,翻我的牌子,我好可爱的!”的狂热神情。
此刻大家心中都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伊莲娜小姐,你是认真的么?是什么深层次的原因促使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否可能会后悔,撤回刚刚的决定?”
“整批捐赠艺术品的估值几何,伊莲娜家族方面有一个准确的估计么?”
“我们在哪里能看到伊莲娜家族藏品的完整名录?”
“里面真的包括了达芬奇的真迹,还有两副《阿尔及尔的女人》!”
没有人再在意来自布朗爵士的压力。
此刻,面对一个刚刚宣布无偿捐掉家族所有藏品的收藏家族女继承人。
无论她真是圣人,脑抽了,还是史上最大的败家子。
但在公众语境里,她现在已经无敌了。
伊莲娜家族的光环刚刚被砸碎,此刻,这个年轻女人头顶,已然熊熊燃烧起了炽烈的光环。
只属于“安娜”一个人的光环。
无形无质,又那么灿烂夺目,耀眼的让所有旁观者都不得不想要恭顺的低下头去。
仿佛正在照亮整座会场的。
不是照相机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而是因为女神神启燃烧起的金灿灿的火花。
将一万四千件价值连城的艺术作品抛洒向世界,而激荡出的金灿灿的火花。
忘掉布朗爵士,让狗屁的施压去吃屎吧。
即使贵为艺术教皇,在真正天使头顶燃烧着的光环之下,也会像试图盖灭烈火的草纸一样,被瞬间烧的成为一团飞灰。
此刻。
再玩离席抗议那一套,不会吸引任何公众的关注和赞赏,只会把他们反衬的像是个读不懂空气的白痴。
要不是心中的采访礼仪,以及站在台边维持秩序的安保小哥们,化作最后的理智拉住了他们。
现在搞不好。
真的会有小报要新闻不要脸的狗仔记者,已经冲上台跪着举着话筒去提问题了。
“哼,《哈佛商业评论》还高端精英商务报纸呢,那哥们的表现的也没沉稳精英到哪里去么!”
威廉记者昂了昂脖子。
看着那些冲向台前的妖艳贱货同行们。
他分外高傲的对曾在求职阶段,拒绝了他的实习的金融报刊表达了不屑,然后露出了属于无耻内幕狗的丑陋嘴脸。
威廉邪魅一笑,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经济学评论家》的客户端app。
此刻新闻软件的头版头条,已经更新了一则重磅新闻推送。
最醒目的就是绿色被加粗的50亿美元的符号。
【$5,000,000,000.00——美术界创纪录捐赠数额,为您揭开伊莲娜家族博物馆的神秘面纱】
因为新闻稿是提前就已经写好的,卡着点发的。
所以。
新闻的标题里依然和洛克菲勒家族艺术基金会、罗斯查尔德家族基金会、保罗盖蒂中心艺术博物馆……这些巨富家族的私人博物馆的命名模式一样,采取了家族命名的方式。
而非台上安娜突然宣布的那个,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福尔摩斯同好会的有点奇怪的“侦探猫博物馆”。
但只是些许的美中不足而已。
无伤大雅。
光是那个50亿美元的符号,就足以震撼人心了。
保险估值,出售价格,艺术品估价。
这三者是三个不同领域的事物。
伊莲娜家族的藏品,保费按博物馆展品通俗的0.01%算,覆盖规模加起来大约是23亿欧元,是因为她们只想保这么多。
格利兹市是一个犯罪率非常低的城市,日常也没有什么自然灾害。
在加上人家是家族的私人领地上的私人藏品库,人员构成很简单,不是人来人往的博物馆。
保费比例模型其实要比大型博物馆低不少。
艺术品到底值多少钱,23亿欧元,还是50亿美元,乃至更多。
除非真的卖出了钱,要不然完全就是个玄学,没有任何人知道。
买家和卖家都搞不清楚。
就像毕加索的画,莫奈的睡莲。
这些每一幅轻轻松松就能出来上下几千万美元的浮动区间。
比如《阿尔及尔的女子》,是毕加索最具代表性的画作。
从a到o,这辈子一共画了15个不同的版本。
其中最后一幅《阿尔吉尔的女子》(o版),前几年就拍出过1.8亿美元的价格,在达芬奇《救世主》之前,短暂的做过世界第一艺术品的宝座。
而同系列的作品。
安娜一口气就直接捐了两幅,分别是b版和e版。
虽然理论上,同系列的作品排卖市场应该是第一幅和最后一幅,也就是a版和o版最值钱。
如果是批量版画的话,遇见编号为1,10,66,99,100,500这样数字的版画,也会更值钱,和钞连号纸币一个路数。
但这种事情也说不准。
毕加索的作品到处都是。
可超级精品级的代表作品如今流通在艺术市场上的太少了,因此根本没法估。
一张画遇冷,5000万美元都有可能流拍,正常一个亿出头,要是碰上行情火热的时候,卖个1.5个亿。
就算是超过2亿。
也不是没可能的。
完全看拍卖公司的宣发力度,举办拍卖会的所在地,参与拍卖的来宾数量和财力。
乃至拍卖师的临场发挥和落锤技巧,都能差出很多很多钱去。
佳士得苏富比的最经验丰富的头部拍卖师,年薪能够上千万,就是这个缘故。
比毕加索更难估的是达芬奇。
达芬奇应该是西方艺术拍卖市场上,无可争议的第一大ip。
人们说印象派画作收藏是富豪的身份证与入场券,那是因为达芬奇实在太贵了。
即使是普通富豪,也玩不起达芬奇。
莫奈在市场上动辄上百张的交易数量。
达芬奇有明确记录、可考可查可出售的私人手里的藏品,应该只有七张还是八张,张张都是无法估值的。
其中就包括安娜手里的《缪斯之翼》。
必须诚实的说。
素描其实是不太值钱的。
几万美元的价格,你所能想象到的最顶尖的素描画家,门采尔、马蒂斯乃至丢勒都能买。
但是不管技法如何,只要名字变成了达芬奇,就是另一码事了。
和那些几万一颗的文玩核桃,几十万一颗的手串,很可能有价无市,不一样。
达芬奇的名气实在太大,存量又实在太少。
所以在历史上就一直是有市无价,纯粹的卖方市场。
五到十年能不能碰上交易一次都不好说。
一幅画一个市场。
从零几年时,达芬奇的熊头素描卖了2000万英镑来看,这幅小尺寸《缪斯之翼》应该能卖5000万英镑往上走。
可走多少?
天知道。
毕加索上下浮动个几千万已经很夸张了。
达芬奇这里轻轻松松给你差出几个亿去。
5000万英镑是它,1亿5000万是它,2亿5000万还是它。
这就是拍卖届所谓能够“创造奇迹”的作品。
完全靠丢骰子。
丢出多离谱的数字都是有可能的。
虽说尺寸、类别、画法,比起《救世主》都差了很多。
但是,《救世主》到底是不是达芬奇画的,还是大英博物馆为了挣黑心钱丧良心,给强行安上去的。
学术领域评论家们对喷到了今天。
而《缪斯之翼》则是正经八百,被米兰画派记录在文献中没有争议的作品。
正常来说它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成交价格就在几千万美元区间。
但上亿,上两亿,上三亿,在万里挑一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情况下,上五亿。
也并非天方夜谭。
收藏家可能不愿意买,但政治家不一样。
沙特愿意花一万亿美元修建沙漠线之城,传出十个亿想要签姆巴佩。
那么碰上人家需要用体育和艺术战略吸引全世界投资,或者碰上阿布扎比想要和迪拜争夺国际游客的时候。
人家万一愿意去制造一个国际新闻超级热点,花十个亿捧一幅达芬奇的真迹,抱回家放的自家国家博物馆里挂着呢?
不是狗大户蠢不知道不值这个钱。
而是人家遵循的不是算算能赚多少钱的商业逻辑,人家遵循的是政治逻辑,讲的是国际影响力。
政治逻辑就不在乎金钱上些许损益。
若是安娜在克鲁格银行收购《油画》的时候,想要一个月内变卖家产,筹集资金对着硬干。
那么别说50亿美元了。
15亿能不能有人吃的下来都不好说。
短期内这么多藏品,几乎没几个藏家能用现金接住,只能大幅度贬值,一千万的东西卖五百万,没人要的话,就卖三百万。
比尔盖茨的合伙人保罗留下的艺术品纽约十亿美元大拍,几乎是经过长达一年的宣发后,现代顶级艺术品拍卖公司所能应付来的最大的场面了。
说句不好听的。
伊莲娜小姐要是短时间把手里的一万四千件绘画作品顺间全都一起丢出去。
钱已经不重要了。
搞不好把整个繁荣的艺术品交易市场,直接给砸穿、砸崩盘了都有可能。
而若是时间线拉的很长,每一件都在价格高点放出去。
50亿美元就一点都不夸张。
《经济学观察家》的新闻标题,写的是50亿美元,而非更多,已经很对的起它们是一家对读者负责任的老牌经济刊物了。
如果是说话没把门的《月亮报》,或者单纯就是搞标题党的营销号,再后面多加一个零,都是很有可能的。
“我说我是当吉祥物来的。”
安娜再此落落大方的对着观众行了回了礼,“我已经说完了吉祥物该说的话,做完了吉祥物该做的事。”
“那么,现在让我把讲台让给真正的艺术家,曹轩先生吧,请大家为他鼓掌。”
富可敌国的艺术品收藏。
既是馈赠,也是负担和束缚。
她这个星期,一直在为了会不会辜负了伊莲娜这个名字,让祖先们的努力和收藏付之东流,而惶恐不安,患得患失。
那场电话之后。
伊莲娜小姐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她宣布将会捐赠家族主要的艺术藏品的决定后,安娜心中稍微有一点点的负罪感,但更多的,竟然是觉得如释重负。
她选择了做她自己,而非做财富的奴隶。
她为自己加冕。
从此。
蝴蝶挣脱的蛛网。
安娜,
展翅而飞。
“树懒先生,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没在看手机,但我……好像明白《炽烈的世界》里的女王气应该怎么画了。”
顾为经觉得屏幕里的伊莲娜小姐,笑起来的样子,好像圣殿上的翠色神女。
她往台下而走时。
连空气似乎都需要为她夺目的光华而让路。
仿佛她刚刚不是捐掉了一个帝国,而是获得了整整一个帝国的臣民一样。
顾为经很爱胜子小姐。
但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被伊莲娜小姐征服了。
不是男欢女爱那种征服。
更像是风征服了一朵云,大海征服了一滴雨那种,被无可匹敌的强大气场,给瞬间俘虏了。
“wonderful!太棒了,安娜小姐,您真的太棒了!”
前排也有人被安娜征服了。
起立,大声的鼓掌喝彩,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亨特·布尔,听声音觉得不对,立刻转头看去。
发现那竟然是——
拉里·高古轩。
高古轩高大的身材像是一座站立的山峰,他拼命的鼓掌,那幅红光满面的样子,好像在眉眼宽大的脸上,写满了“能目睹您的演讲,是我一生的荣幸。”“今天见证了这样的场面,让我卑微的生命得到了无限升华。”
妈的,
这狡猾的老混蛋刚刚还在那里同仇敌忾的样子,现在tmd一声不响,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就直接跳船投降了。
cdx的画廊主一边在心里骂娘,狂扇高古轩的耳光。
一边毫不迟疑的站起身,开始鼓掌欢呼。
“我在这里宣布,高古轩画廊将在这里向您的家族博物馆捐款2000万美元,同时我会和赫斯特商量,为您的博物馆专门传作一幅作品,并且高古轩也会拿出一部分的藏品出来,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高古轩转头望着媒体区,大声的说道。
他是从最底层起家的人,知道应该在什么样的场合,怎么表现自己。
“拉里,伱玩的太狠了吧。”
同样在鼓掌的里森女士苦笑了一下。
高谷轩是他们几个中最有钱的,画廊规模最大的。
不提赫斯特的画作值多少,光是2000万美元,就已经是里森画廊一个罗马分部一整年的运营开销了。
“我们输了,输了就要认情现实。人家拿了几十亿出来。我能怎么办。”
高古轩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没什么好说的,我其实输得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