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更岁交子，想见你！
年关已至，小雪纷飞。神京皇宫之中，宫人却是仍在四处奔走，张灯结彩。
各式华丽的宫灯早早挂起，随着夜色落下而被点亮。宫灯光彩流转夺目异常，与天上纷飞的雪花相互映衬，更添喜庆。
今日正是除夕，较之往年，皇宫却是更加热闹！
皇帝于前朝殿宇之中宴请朝中众臣，以犒劳一年政务辛劳。
而宫中的贵妃则在后宫之中组织宴席，将神京之中诸多名门贵女尽数请来。
其实后宫之中设立这样的宴席，在往年却是少有发生！
但早在月余之前，神京之中便早有相应传言。说当今燕王殿下的正妃之位空缺，皇帝欲要亲自为其挑选赐婚。
自从燕王领兵逼降高句丽，皇帝超规格封赏之后，这朝堂之上除了极个别的聪明人之外，其余碌碌之辈大都觉得燕王这次异军突起，谋取储君太孙之位未必不可能。
若非是燕王远在北平，恐怕那些有心投靠、示好的朝臣，早就将王府的门槛踏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夜后宫宴席之上，诸多有心燕王妃之位的京中贵女们，个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争奇斗艳，倒是好生悦目！
前朝乾阳殿之中，云楣绣柱，华榱璧珰，穷尽奢丽。
皇帝坐于上首主位，京中重臣分坐殿中两旁，舞乐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之间，君臣同乐。
只看殿中奢华糜烂之景，倒是一派繁华，宛若烈火烹油的盛世景象。
沉醉其中，全然让人忘记了如今民间百姓的贫苦艰难，以及动荡将乱的时局……
宴席过半，皇帝已经略有醉意，却是四顾左右诸亲王皇子，忍不住叹道：
“可惜了，北境刚刚平稳，燕王暂时未能归京。否则明日正旦，百官前来朝贺之时，也能有人替朕辛劳了！”
此言一出，原本气氛热烈的乾阳殿之中，顿时安静了片刻。
正月初一，朝廷百官向天子朝贺新年。而能够代替皇帝主持朝贺的，从来也只有当朝储君！
在今日这般重要的宴席之上说出这番话，再加上皇帝还大张旗鼓地为燕王挑选正妃，从某种程度上这几乎已经是在宣告天下，这下一任储君人选是谁了。
宴席之上，百官心思各异，各有盘算。
而坐于皇帝下首的一众亲王皇子，此时却是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齐齐偏头看向楚王，神情带有毫不掩饰的讥讽嘲弄之色。
楚王多年谋划耕耘，好不容易才将在座诸位皇子一一击败，在朝廷之上拥有了深厚根基。
本以为储君之位已经近在咫尺，却不曾想他们这个流落民间的侄儿回归皇室才一年多，便拥有了这般威望声势，眼看着就要将储君之位夺走！
其余皇子别管有没有生出继续争夺储君之位的想法，反正第一反应是去看楚王的脸色。
此时的楚王尽管故作平静，强忍着心中怒火愤慨，可依旧能够从眼角额间之间看得出一丝扭曲狰狞。
尽管此前手下幕僚们就再三安抚，说皇帝未必真心属意燕王为储君。
可这关系到楚王渴求谋划了十几年的储君之位，他又如何能够保持平常心？
若非是上首皇帝的视线时不时地投注而来，目光幽幽深邃饱含深意，只怕他早已忍耐不住怒火掀桌子了。
此时的皇帝，倒是很是满意乾阳殿中人的反应，嘴角笑容转瞬即逝，然后继续叹息道：
“眨眼的功夫，燕王离京前往苦寒北境已有一年，也不知他如今可曾消瘦……”
皇帝神情沉重，语带叹息，这么一看，倒是还真有点老人思念孙辈的样子。
百官之中有心思活泛之人，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当即起身来到大殿之中，朗声道：
“如今瓦剌一心修好，高句丽已然臣服，北境安定，再无大患。”
“皇帝思念燕王殿下，那不妨现在便下旨召殿下回京。如此一来，燕王殿下既能在皇帝膝下尽孝，也能迎娶王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啊！”
此言一出，殿中部分文武百官顿时一拍大腿，懊悔着自己未能反应过来，竟然让旁人抢了先。
为了弥补刚刚的反应迟钝，不少官员争先恐后地起身行礼，纷纷道：
“臣等附议！”
在他们看来，皇帝“思念”燕王，甚至有意要立燕王为储君。
既然如此，不妨顺了皇帝的心思。
等到日后燕王登临储君之位，今日出面劝谏的官员，不就得了一份襄助夺嫡之功嘛！
殿中其余百官迟疑了片刻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表示要召燕王回京。
皇帝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淡淡地扫视着殿中那些坐立不安，有点手足无措，却依旧没有起身附和同意的官员们。
这些官员，大概占了朝堂百官的四分之一，人数着实不少！
要知道，这已经是在皇帝已经近乎表明的态度，朝中大部分百官都随波逐流表示同意之后，这些官员却依旧不愿附和。
皇帝目光再次一动，朝下边僵坐的楚王扫了一眼，道：
“楚王，你觉得如何？”
听到问话，楚王僵硬地抬起头，脸色隐约有铁青之色。
殿中众人齐齐看向楚王，尤其是那些依旧未曾起身附和，坐立不安的官员们，更是等待着他的表态。
楚王感受着皇帝的视线，头皮有些发麻，深吸一口气后，他咬着牙，从嘴里挤出道：
“儿臣觉得，的确应该召燕王回京！”
哼，李玉鉴回京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他若是一直待在北平，本王自然动不得他。可他若是能够回神京，哼哼……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里，楚王方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而伴随着楚王的表态，剩余那些官员也顿时长舒一口气。
这些官员们与楚王的关系密切，已然无法跳下楚王这艘大船。但就算如此，让他们硬顶着皇帝的权威，还是让这些百官们心中忐忑。
如今楚王点头同意，他们自然也就能顺势同意了……
剩余百官，此时也连忙起身行礼，朗声附和道：
“臣等附议！”
皇帝微微坐直了身子，不由打了个酒嗝，眼神略冷，可脸上笑容更甚，点头道：
“如此，甚好！”
楚王在朝中根基竟然如此深厚！这般看来，将燕王召回后，倒也不必急着软禁起来啊……
也是可笑，皇帝都已经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了，竟然还舍弃不了皇帝的权利。
现在满心满念的，都是要如何让燕王、楚王相互钳制制衡，确保他的无上皇权……
宴席接近尾声，天上飞雪逐渐消停，突有一阵轰鸣炸裂之声传来。
天空之上，绚烂烟花陡然绽放，五彩缤纷若春日鲜花肆意开放，随后花瓣如雨纷纷落下，惊艳转瞬即逝。
如此盛景，更给此时繁华昌盛至极的神京城，添了一丝绚烂梦幻。
皇帝醉意上来，起身离去休息，只让文武百官尽兴。后宫之中，宴请命妇贵女的贵妃也起身离去。
前朝后宫各处看上去风平浪静，依旧沉醉于新春喜悦之中，但私下里却已经暗流汹涌。宫中无数眼线暗探，此时利用这种渠道，将今夜消息传到了各主家手中。
乾阳殿外，身穿大红色官袍的户部尚书张冲闻，神色阴沉着，缓步走到一旁。
借口散酒意的楚王，早就在此负手而立，沉着脸看着天空之上绽放的烟花。
烟花散发的各色光辉映射在楚王脸上，或明或暗，更衬得他脸色幽深凝重。
张冲闻拱手一礼，压低了声音，道：
“后宫传来消息，李贵妃对吏部尚书薛韶凤次女，还有潞国公韩义之独女，格外青睐。甚至还让二女，明日随家中命妇一同前来宫中朝贺……”
今夜后宫宴席的目的，神京上下心知肚明，是要为燕王挑选正妃。
主持后宫的李贵妃对二女如此青睐，甚至让她们明日正旦随各家命妇入宫朝贺，这是别家贵女都没有的荣幸！
如此光明正大地表态，这似乎是挑中了这两名神京贵女，想要一齐许给燕王为妃……
楚王眉头一皱，沉声道：
“这一个是当朝吏部尚书，一个是执掌京营的潞国公。这神京之中数一数二的家世，哪家落选了，名声都不好听啊！”
如今这为燕王选妃的阵仗，闹得是神京皆知。谁家落选了，面子上也总不太过得去。
张冲闻闻言，阴沉着脸，咬牙道：
“就怕皇帝打算，将二女都许给燕王……”
听到这话，楚王脸上骤然变得狰狞起来。
吏部天官，执掌全国文官铨选、考课、爵勋之政。
潞国公则世代为京营守备，执掌京营兵马。
以这两家的身份地位，便是当朝亲王侧妃的身份，也算是羞辱了！
除非是储君侧妃之位，日后的六宫贵妃，方才能够让这两家点头认下……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真要推燕王上位？”楚王压抑着心中怒火，恨声道。
这两位可是楚王之前想尽办法拉拢的，可如今皇帝竟然要将他们推向燕王？
张冲闻深吸一口气，语气深重地道：
“只请王爷，要早做准备啊！”
燕王若是得势，旁人顶多丢官失势。
可他张冲闻当初“逼走”李玉鉴，已然撕破了脸皮。燕王登临储君之位，张冲闻第一个不答应！
楚王神色阴沉变换，斟酌许久之后，终究是心中一狠。
打量四处无人之后，楚王方才压低了声音，道：
“想办法拖住燕王回京……如此，本王从容布局谋划，才能保证胜券在握！”
楚王对神京内外各支兵马的渗透收买已然开始，如今已然有了点成效，但尚且不够稳妥！
张冲闻眼睛一转，却是道：
“北平月余前曾经有军报递来，说瓦剌大军异动连连，欲要攻伐高句丽新城。可以防备瓦剌为由，让燕王继续镇守北平！”
楚王闻言，却是连连摇头道：
“如今高句丽衰败，北境局势乐观，皇帝想要见燕王，又有谁能阻拦？朝廷那么多将领，自然会调人前去接替的！”
张冲闻脸上一笑，沉声道：
“月余前，hd、徐州、淮安各地皆有动乱，民众造反。”
“只因牵扯了贪腐、官逼民反之案，又逢新春佳节，各地官府不敢上报，是以皇帝、朝廷现在尚且不知。”
“地方官府多次组织兵力围剿，却屡屡战败，反而使得贼军越发势大，如今已然难制。下官收到的消息，各地急报就在路上，要不了几日就要送入神京了！”
大梁已是王朝末年，自从当初的湖广之乱后，各地便屡屡有民众造反，但终究只是纤芥之疾，楚王也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皱眉道：
“hd、徐州，还有淮安？”
hd在京畿承天府，距离神京并不远。徐州是南方重镇，联接三省。淮安更是漕运枢纽，至关重要！
这三处地方实在非同小可，也难怪地方不敢第一时间上报了。
“三地已乱，皇帝必然要抽调兵马派遣大将镇压。朝中能够领兵的大将本就那么两三位，如此一来，自然就无人能够接替燕王镇守北平了……”
楚王闻言，眉宇顿时微微一舒，点头道：
“事不宜迟，明日便安排人上奏此事。先报三地动乱，再禀草原异动！”
张冲闻神色一正，俯身应是。
楚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拍着张冲闻的肩膀，声音放缓安抚道：
“待本王功成，你便是本朝第一功臣。许你一个国公之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随着皇帝心意的转变，楚王对手下大臣，不再那般全面信任。
尤其是六部尚书这个级别的，毕竟他们想要转换门庭，只要燕王不傻，就绝对不会拒绝的。
唯有张冲闻，此前与燕王早有冲突，毫无退路，是楚王此时唯一能够真正信任的人。
是以对于他，楚王也不吝好好画几张大饼，甚至隐约透露出他如今那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张冲闻闻言，眼神坚定，毫不动摇地道：
“王爷请莫说此话，能够为王爷您效力，便已是下官之荣幸，绝不辜负王爷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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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东门，重光门外，无数勋贵朝臣家的马车等候于此。
前来后宫赴宴的各家贵女便从此门而出，然后各自散去。
穿着一身仙气清雅宫装的有苏妙姿，竟然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在宫中女官的引路之下，从容走出宫门。
各家贵女纷纷朝行走之时仪态万千，姿容绝丽，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有苏妙姿看去。
待到她稍稍走远些，便私下有交好的神京贵女们忍不住八卦之心，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是那位极少在神京露面的齐国公府，高青县主？”
“竟是如此绝色……”
“我听父兄说起过，齐国公地位超然，往年朝中大事小事全然没有参与的兴趣，怎么今年却来了？”
“莫不是冲着燕王妃位置来的？”
“极有可能，听闻燕王殿下当初前去就藩之时，全靠齐国公府鼎力相助，方才站稳了脚跟。这位高青县主，也曾经数次前往北平府。”
“啊，难不成她与燕王殿下，私下里有……”
“那又如何，今日贵妃娘娘还不是未曾选她！”
“唉，便是情谊再深厚、身份再贵重、容貌再艳丽，也终究做不得自己的主……”
有苏妙姿并非凡人，耳目自然灵敏，便是已然远离，却依旧能够听到远处那些名门贵女们，或是嫉妒不爽，或是惋惜哀叹的私下议论之声。
只不过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是越听，脚步越是轻快。
往日清冷的脸上，此时也露出了一丝带着狡黠玩味的笑容。
直到回到齐国公府的马车之上，等候着的侍女灵儿看向心情很是不错的有苏妙姿，方才问道：
“少君非要来参加的皇宫宴席，似乎很好玩。”
若非宴会很好玩，自家一向清冷的少君，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心情极佳的模样？
有苏妙姿闻言，点了点头，笑道：
“能看到后宫嫔妃、各家贵女们，相互之间如何阴阳怪气，暗使小心思，还算有点意思。”
说到这里，有苏妙姿眨了眨眼睛，戏谑之色更浓，捂嘴轻笑道：
“我只要一想到，燕王若是知道了今日宴席是在为了给她挑选王妃，脸上露出的无奈错愕神情，我就更觉得好玩了！”
“好玩？”灵儿一愣，眨巴着大眼睛，有些不能理解。
有苏妙姿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自马车中翻出一面镜子，专心整理了一番着装妆容后，然后轻轻一拢衣裙，清声道：
“走吧，去北平！”
“现在？”灵儿惊讶地道。
有苏妙姿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
“就现在，动作快些，应该还能够赶上今夜更岁交子，能和雍公子道第一声新年快乐呢！”
若非是之前她强行凝结假丹玉珠，导致元气修为大损，面容惨白憔悴不宜见人，又如何耐得住性子，等到这个时候方才去见雍博荣？
灵儿闻言，嘴角一抽，有气无力地道：
“雍公子会不会已经睡……知道了少君，这就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