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山西地方文武，皇帝欲动辽东
山西阜平，龙泉关。
眼前这处龙泉关，是长城上一个重要关隘，亦是自河北进入山西的紧要关隘。曾有诗云：燕晋分疆处，雄关控上游。
其位于太行山中北部山麓，西与五台山相连。有上下两关，相距二十里，沿山曲折，隘口极多，被誉为“冀晋咽喉”、“北平屏障”。
也正是出于统治便利，此处关隘划分给山西，驻兵屯守，以此钳制燕地。
而这处原本只有太原兵马驻守的关隘，此时却是聚集着不少官宦乡绅的马车。甚至就连山西巡抚、山西都指挥使这两位地方文武大员，也一齐到了这里。
能够让山西这么多官员乡绅放下事务，一起跑到龙泉关这么个穷乡僻壤，显然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当今燕王殿下！
山西兵马都指挥使常一平，此时正翘首以盼，一边安排身边亲兵前去探查，一边对着身旁坐着的老者小心翼翼地道：
“苏太师，您当真能和燕王说得上话？”
燕王途径山西，按照朝廷礼制，地方官员只需沿途恭迎接待。
之所以这次引得山西官员士绅不顾礼制一齐前来迎接，便是因为这位苏太师愿意大家帮着搭上燕王这条大船。
世人皆认为，燕王这次归京便是要被皇帝正式册封为储君太孙。如此青云直上，白得从龙之功的机会，谁人不愿意前来？
一旁的山西巡抚翟士璋，听到常一平的话，顿时微微皱眉，清瘦的脸显出几分严肃，一板一眼地道：
“常大人，苏太师乃是当朝元老，德高望重，哪怕是皇帝当前也要礼待三分！你说这些话落在有心人的耳中，恐有指责燕王殿下不重老臣的意思！”
听到翟士璋的话，常一平眼睛一瞪，忍不住嗓门一高，道：
“我何时是这个意思了？你莫要……”
话说到这里，常一平看着翟士璋，想起他一直以来这持重礼节到了几乎执拗的性格，便知道他现在其实没有扣帽子的意思，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地止住了话题。
苏惟亨此时正坐在一旁的椅轿上闭目养神，听到二人的谈话，这才睁开了眼睛，轻笑道：
“还请两位大人安心，这次老朽舍了这张脸皮，也要让燕王殿下知道我山西官员士绅的心意！”
先不说因为当初枉死城之事，燕王本就与阴间有点交情。就说阎君执掌阴间，一言九鼎，他的话自然是不会出错的。
翟士璋、常一平，乃至旁边一众山西官员乡绅听到了苏惟亨的话，却也是稍稍放心下来。
这位苏太师去年曾听闻他病重多日，皆传其已经时日无多。却不想在此之后身体却越发康健，容光焕发。只是单纯看面相，甚至更像是七八十岁的老者。
这几乎已经堪称人瑞，便是普通百姓，世人也不敢怠慢。
更何况这位，还是以“太师衔”致仕的老臣，名望犹在。
有这位出面，哪怕是如今已经得势的燕王，也必然是不敢忽视的。
否则若是换个旁人站出来，没凭没据地就说能够将他们引荐给当今燕王殿下，这些山西的官员乡绅也不会轻易相信！
而就在这个时候，龙泉关远处官道之上，便听到有急促的马蹄之声。
被常一平派去前方查看消息的亲兵，此时扬鞭打马而归，口中还在大声呼喊道：
“燕、燕王殿下仪仗，已至三十里之外！”
此言一出，刚刚平静下来的山西官员乡绅，顿时震动起来。
若非是大梁朝廷有官员不得轻离任职地方的严苛法度，只怕一众官员早就领着地方乡绅，前去龙泉关外相迎了！
众人整肃官服衣袍，毕恭毕敬地列队等候着。
片刻之后，众人便察觉地面微微颤动。
远处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马蹄踏地之声轰鸣。有军旗随风上下翻飞，未见其身，便有煊赫凛然的军威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如今北境骑兵之中最为精锐的三千营骑兵，列阵纵马而来。
不论是龙泉关原本的驻守官兵，还是常一平带来的亲兵护卫，甚至连不懂兵事的文官乡绅，此时看着纵马而来，威势迫人的骑兵，都觉心中一紧，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一般。
饶是知道这是燕王殿下的护卫亲兵，并不会如何。但山西众人心中却还是不由生出了畏惧害怕之情，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数步。
在大梁武将之中并不算庸碌，甚至对自身练兵只能颇为自得的常一平，此时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道：
“北境兵马，果然骁勇精锐为大梁第一……”
率先前来的这队三千营兵马，在龙泉关前勒马立住，警惕地扫视了在场等候的山西官员乡绅。
在察觉到并无威胁之后，这队骑兵当即出示了圣旨以及燕王印信，要求临时接管龙泉关防务。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愣头青跳出来说什么“没有军令恕不奉行”的蠢话。
龙泉关这处被视为钳制燕地的重要关隘，就这么暂时地落到了北境兵马掌控之中。
又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远处官道之上再次有行军之声传来。
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面显眼异常，随风猎猎作响的“燕”字王旗。
令旗、清道、幰弩、白泽旗、戟矟弓箭刀盾、绛引幡、掆鼓、曲盖等亲王仪仗，声势浩荡地簇拥着那辆并不算华丽的车驾，一同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仪仗两旁，有数百精锐骑兵护卫。
队伍之中还有一队兵马，也让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士兵虽然身形矮小不高，可个个皆身披几十斤的重甲，腰负重斧金锤，步行跟随燕王车驾。行进之间，更是丝毫不见其吃力之状，一股子蛮荒凶蛮之气扑面而来。
常一平这些懂兵的，在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齐齐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寻常重甲士兵，行军路途之上可是都脱下甲胄的。
而像燕王身边这队能够着重甲行军的精锐，他们可是闻所未闻！
一时之间，文官乡绅们或许还只觉一丝畏惧。
但这些山西武官们的心中震惊却是无以复加，再看向那面“燕”字王旗之时，脸上更是恭顺敬畏。
天地生灵皆是本性慕强，从古至今历朝擅长军事的君王，总是容易受获拥戴。
对于这位自就藩之后领兵征战从无一败，更是如此擅长练兵的燕王殿下，在场大部分山西武官已然是心悦诚服。
待到燕王车驾到来，为首的常一平突然鬼使神差地跪地行礼，山呼道：
“臣山西兵马都指挥使常一平，参见燕王殿下！”
他身后跟着的大部分武官将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随拜倒在地，山呼道：
“参见燕王殿下！”
看着突然行如此大礼的常一平，山西巡抚翟士璋眉头紧皱，似有不满。
作为山西武官之首，常一平乃是正二品官员。按照大梁礼制，便是见到了当朝亲王，也是不需行伏谒拜见礼的。
突然行如此大礼，或是因为常一平此时因为北境煊赫军威而心中敬畏，下意识地跪拜行礼。也或许他只是为了表现出对燕王的讨好投效之意，这次行大礼参拜。
但不论如何，对于注重礼节的翟士璋来说，都有些过了！
可还不等他开口阻拦，一旁的苏惟亨便在家中老仆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以君臣大礼，毕恭毕敬地参拜道：
“老臣苏惟亨，拜见燕王殿下！”
此时在场的其余官员乡绅，见状也是连忙齐齐行参拜大礼，齐声道：
“参见燕王殿下！”
翟士璋神情一僵，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又突然想到燕王殿下这次归京便是奉旨监国，皇帝几乎是明着说要册封其为储君。
储君亦是君，与寻常亲王身份俨然不同。
想到这里，翟士璋方才勉强放下心中不愿，俯身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臣山西巡抚翟士璋，参见燕王殿下！”
燕王车驾停下，身穿大红色蟒龙袍，头戴翼善冠，气质雍容英武的李玉鉴走下车架，然后快步上前亲自搀扶起苏惟亨，朗声道：
“苏太师，还有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本王奉旨归京，却不想如此惊动地方，滋扰乡绅百姓，实乃罪过！”
就藩两年，这种礼贤下士，重视官员乡绅的姿态，她倒熟练得很。
苏惟亨顺势站起身来，抬头与李玉鉴对视一眼。
不过眼神交错之间，二人便各有心思。
苏惟亨浑浊的双眼之中精光闪动，心中暗道：
阎君如此认可，可见这位燕王乃天命所归，日后的大梁新君啊！
李玉鉴一脸尊敬，眼神先看向了苏惟亨，然后又瞥了在场众人一眼，心中想到：
雍弟交代过，这位苏太师便是笼络山西地方，扫平日后起兵障碍的关键人物！
而一众跟随而来的山西地方文武官员、乡绅世家，看着燕王对苏惟亨的礼遇，心中一喜。
如今只看燕王殿下对苏太师的礼遇看重，想要让苏太师将他们引荐到燕王殿下这艘大船，却是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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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李玉鉴抵达山西，心中盘算着笼络地方官员，以解决日后起兵后患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神京皇宫之中，皇帝亦是打着别的心思。
“銮仪卫可有消息传来，燕王到了何处？”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殿中躬身而来的长孙捷，闻言连忙回禀道：
“启禀皇帝，据銮仪卫此前线报，燕王殿下已过保定。若是没有算错，如今应该已经入了山西地界了！”
皇帝听到这里，却是有些难耐心中的急切燥意，沉声道：
“派人前去山西，催促燕王快些归京，勿要在地方逗留太久！”
一方面是为了解除燕王的威胁，一方面也是为了此时正在路上的传国玉玺，皇帝此时只恨不得李玉鉴明日就能够抵达神京。
长孙捷闻言，却是连忙应道：
“是，臣这就去办！”
而在沉吟了片刻之后，皇帝又是突然眼睛一转，开口道：
“燕王归京，你可知如今的北境燕藩，是何人在主持文武政务？”
皇帝突然的发问，让长孙捷心中一突，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长孙捷心中仔细斟酌思考着皇帝的语中深意，想要揣摩皇帝的心思想法，嘴上却是直接回道：
“地方官员若是不能决断的文武要事，自然是上禀朝廷处置……”
皇帝闻言，双眼顿时一眯，语气幽幽地道：
“长孙捷，朕想听实话！”
早在之前皇帝授予了李玉鉴节制北境文武的大权之后，神京这边几乎就丧失了对北平的掌控。
无论是与瓦剌设立榷场，还是册封高句丽各部，甚至是从高句丽撤军，都是燕王自行决断后方才回禀神京这边。
若非是北境燕藩几乎已成了国中之国，皇帝也不会难忍心中忌惮，想尽了办法要诏令李玉鉴归京。
此时长孙捷却说，北境官员不能决断的事情会上报神京朝廷，皇帝如何会信？
听到皇帝的话，长孙捷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原本还存着的几分为燕王回旋之意顿时消散，然后直接回道：
“请皇帝恕罪……如今北境燕藩文武要是，由燕王殿下的心腹，燕王府典簿雍博荣主持。”
皇帝闻言，顿时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雍博荣，这是何人？区区一名燕王府典簿，竟然就能够越过燕王府太傅、长史，直接主持北境要事？”
长孙捷咬了咬牙，然后道：
“此人乃燕王殿下的心腹幕僚，出身扬州盐商……燕王殿下流落民间之时，寄居于江南富商家中，家中有一女，便与这雍博荣定下了婚约。”
“无论是当初的辽西、辽东之战，还是北平官场政务，据说皆是此人背后谋划！”
皇帝眯起的双眼之中，顿时有冰冷寒光闪过。
这么有本事的人物，伱不投效朝廷，却选择辅佐燕王？
朕的这个孙儿，难道当真是天命所归，名将英才自然汇聚旗下？就连流落民间，也能够阴差阳错地得到如此人物的效忠！
想到这里，皇帝却是冷哼一声，道：
“不过区区一名七品王府典簿，如何能够担负起北境要务？”
“即刻下旨，让兵部尚书封景桂改任辽东巡抚，接手北境要务，即刻上任！”
此前为了不让他这个孙儿警惕，这才过多纵容。如今已经骗其归京，辽东之地也是时候派人前去整顿了！
长孙捷低头不敢接话，心中却是明白。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只是委任了个辽东悬浮，但这显然是要动手削藩夺权啊！
果然，自己此前没有猜错。现在的皇帝，恐怕还没有将手中权利交出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