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盐铁会议(一)
又三个月后
始元六年
经过六年的休养生息,关东诸郡的五百多万流民只剩三百多万,有将近两百万流民要么被移民到边疆地区屯田。
要么是有一些豪强被算缗令弄到破产后,不得不把良田低价贱卖给朝廷,然后朝廷把这些良田分配给流民耕种。
要么就是当地豪强被徙陵到关中,然后留在本地的良田被迫贱卖给朝廷,然后被朝廷分给无地流民。
要么就是跑到一些缺佃农的豪强那里当佃农了。
四位辅政大臣里的金日磾早已病逝,在霍光的治理下,河西、河朔、辽东三个地方成为主要的流民屯田区。
往河西迁徙了六十万流民,往河朔迁徙了五十万流民,往辽东迁徙了十万流民,让他们屯田后成为朝廷的自耕农。
原本辽东的人口在计簿上有十七万,后来先帝刘彻迁徙了七万到辽东,如此便有了二十四万,但因为战乱、饥荒、土地兼并等原因,后来在计簿上只剩十九万人口,现在朝廷又迁徙十万人口来辽东,使得辽东在账面上居然有了二十九万人口。
与此同时,朝廷执行休养生息政策,对天下各个人口少的郡县进行合并,以减少官吏规模,节省俸禄开支,比如将玄菟郡迁到辽东郡的东北面,将真番郡、临屯郡合并入乐浪郡。
同时还裁减郡县兵数量,尤其是裁减内地郡的郡兵。
诸如颍川等中原大郡,郡国兵从四五千降低至两千,而辽东这种边疆郡的郡国兵也从七千降低至五千。
在这样的局势下,霍光主持召开盐铁会议,让贤良文学们与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田千秋为代表的朝廷中央,围绕盐铁官营商讨大汉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并评论先帝时期的盐铁之策。
贤良有八人,全部来自关中地区的郡县官吏。
文学有六十人,都是来自关东诸郡的儒生。
“都到齐了吗?”霍光对主持会议具体事宜杜延年问道。
“都到齐了。”杜延年回道。
随后,参会众人纷纷跪坐在专属于自己的软席上,还有许多朝廷官吏以及各地名士跪坐在四周观望。
铛——
青铜巨钟被敲响,杜延年朝着唧唧咋咋的众人喊道:“盐铁会议,开始!”
交头接耳的众人不再说话,而是正襟危坐。
九卿之一的太常王长炯也来了,不过他不代表任何一方,只是过来凑热闹的,因此他坐在外围。
但王家另有一人作为文学代表之一来到这里。
此人便是王鸿隐,乃是王长治的次子,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张家家主的嫡次子张穆,也是文学代表。
现场稍稍安静片刻后,贤良中的一人起来发言:“人性本善,天下的百姓本来是淳朴善良的,但自从朝廷实行盐铁官营谋取钱财利益后,天下百姓也开始有样学样地谋取私利,以至于天下的风气败坏,若不废除盐铁官营,天下百姓便难以教化。”
“是啊是啊!”
“此言有理,自从朝廷盐铁官营后,我们县的那些百姓就变得势利眼,一点都没有以前那么淳朴老实了,人心不古啊。”
文学代表王鸿隐也在一旁补充道:“山川河流湖泊森林在古时候都是属于百姓民众的,上古的贤人圣王们也没有垄断这些地方,更没有垄断这些地方生产出来的盐和铁,所以上古的百姓都生活得很美好,可是现在,国家却垄断了这些原本属于百姓的财富,导致百姓利益受损,这难道不是与民争利吗?”
虽然王家可以勾结盐铁官员偷偷贩卖私盐私铁,但王家依旧怀念以前可以光明正大卖盐铁的美好时光,所以才会派出饱读儒家经典的家族子弟前来参会。
对于古时候到底怎么回事,王鸿隐自然明白,那些圣王贤人并非不想垄断,只是他们没那个实力而已,毕竟上古时期大家都是来自不同的部落联盟,谁会真的鸟一个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呢?
在这种权力没有集中的前提下,想垄断也垄断不了,垄断的前提是权力集中。
但还是那句话,知道是一回事,怎么说和怎么做则是另一回事。
虽然知道上古的那些圣王贤人跟现在的人没有区别,只是有时代滤镜而已,但王鸿隐作为饱读儒家经典的文学代表,自然是要张口圣人、闭口贤王,搬出上古的例子来驳斥桑弘羊等人,让他们放开盐铁官营,这样王家才能重新光明正大地卖盐卖铁。
“正是因为国家与民争利,夺走了原本就属于百姓的财富,所以失去这些财富的百姓才会为了夺回财富而变得自私自利,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增加自己的财富,最终导致天下风气败坏。”张穆趁热打铁道。
“这话说的有理啊。”
“是啊是啊。”
“上古的民众很幸福,因为上古的圣王没有盐铁官营。”
“所以只有取消盐铁官营,天下才能变好,百姓才能幸福。”
其余贤良文学也纷纷符合,一些德高望重者看着年轻的王鸿隐、张穆很是欣赏。
“那两个少年来自何处?”有人问道。
“似乎是辽东。”
“辽东那种偏僻之地居然也能出这样的才子?”
面对贤良文学们的你一言我一句,御史大夫桑弘羊展开反击:“匈奴屡屡进犯边境,防备他们就要消耗大量钱财,不防备就要被屠戮臣民,先帝为了保护自己的百姓,所以对匈奴进行防备,但防备匈奴需要大量钱财,所以先帝才会进行盐铁官营,用盐铁官营以及酒类专卖赚来的钱打击匈奴人,以此来保护我大汉的子民。”
“因此,盐铁官营是为了保护民众的政策,是有利于民的,怎么能说是与民争利呢?”
“况且,士兵们在外征战,需要为他们购买武器装备和御寒的衣服,这些都需要消耗大量财富,如果取消盐铁官营,难道要我们大汉的将士饿死冻死在前线吗?”
桑弘羊这样一番有理有据地反驳下来,使得一众贤良文学微皱眉头,纷纷思索着如何反驳回去。
就在贤良文学们不知道如何反驳,桑弘羊认为已经辩论胜利时,沉思良久的王鸿隐开口了,只见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