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再次见到张蕤已是七天之后。
那时张蕤正在临淄城西北的那幢别院中劈柴。
因为劈柴的关系,他脱掉了一直穿着的那身黑色交领短衫,头上戴着的黑帽也被取下,只穿着一件褐色窄袖深衣,头束发髻,腰系短带,袖子被捋到肩胛处,露出两条黝黑健壮的臂膀。
他劈柴的动作十分标准,在石墩上放好木头,举起斧头便用力劈下,儿臂粗的木柴便被精确地一劈两半,如此动作,只用三五个呼吸便完成,而他便继续重复,院落的墙角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来捆已经劈好的木柴。
领着易承进门的张良朝着张蕤招呼一声,张蕤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着张良和他身边站着的易承。
“荆赤先生刚刚从师尊那回来,今日特地拜访,说是有事相问。”张良介绍道。
“问某?”张蕤皱了皱眉头。
易承微微一笑说:“其实也无甚大事,张蕤兄弟如果觉得可说便说,不可说也没有关系。”
“嗯。”张蕤点点头,“某家听子房说汝是与荀况先生同辈之人,也算是某家的长辈,况且汝在名义上也是次非兄的义弟,汝有什么事尽管问,某当知无不言。”
一旁的张良客气地说道:“外面不便相谈,荆赤先生还请进屋中一叙。”
易承点点头,三人便一起进了屋中。
这间屋子还如同上次易承被绑架到这里时一模一样,只是易承现在的身份已经确认,张良和张蕤现在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张良摆好杯盏,倒好了荼水,三人在屋正中的木桌前落座,易承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张蕤身上。
“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荆轲要去刺秦之前曾说过,他一直在等一个叫张蕤的人,这个张蕤可是你?”
“是。”张蕤回答的很慢,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苦涩。
“你答应荆轲,要与他一同刺杀秦王?”
“是。”
“可你最后却没有去?”
“...是。”张蕤回答了三个是,每次回答牙齿都咬的更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是为何?”易承很好奇,如果这个张蕤当年愿意和荆轲一同刺秦,那么秦始皇真的有可能被刺杀成功,而历史也将被他们两个人改写。
可是张蕤却放弃了,这让易承非常好奇他没有去的真相是什么。
“是吾不让张蕤前往燕国的。”一旁的张良此刻忽然开口道。
易承转过头,盯着张良看。
“如果荆兄弟是来报仇的,那请冲吾来,此事与张蕤无甚关系。”张良也不避讳易承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说道。
“子房!”张蕤双眼有些发红的喊了一声,而后朝易承说道:“是某家失约在先!此事与子房无关,荆兄弟如若寻仇,找某家便是。”
看着神情都有些激动的张良张蕤二人,易承有些无语。
自己明明只是想来问一问事情的经过,现在怎么搞得好像要上演为兄复仇一样的戏码。
“咳咳。”易承咳嗽一声,稍稍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这才摇着头道:“我今日不是来算账,也不是来寻仇的,荆轲只是我名义上的大哥,他的生死对我来说无甚关系,我只想知道其间真相,方才子房说,是你不让张蕤前去的,这又是为何?”
张良又看了一会易承,发现易承的神色平静,语气也缓和的下来,“刺秦之事,乃是必死之局,吾不愿张蕤入此局,所以...”
听到张良这么说,易承就明白了,张良似乎非常看中张蕤的生命,即便张蕤本来答应荆轲一同前往刺杀秦王,可是张良却硬是阻止了他出发前往燕国参与这场有去无回的刺杀。
这才导致荆轲在燕国等了三个多月,都没能等到张蕤,最后迫于燕太子丹的压力,这才匆匆上路前往行刺。
了解了这段历史真相的易承也有些唏嘘。
原本刺秦的计划正是张良提出来传到燕太子丹那里的。
燕太子丹不顾荆轲的死活,让他速去刺秦,而张良却因为珍惜张蕤的生命,阻止他去刺秦,此番阴差阳错竟然直接导致了刺秦计划的失败。
如此命运,只能感慨嬴政的运气不错。
“是某家愧对次非兄...”张蕤一个大男人,此刻竟流出眼泪来,“当年某与次非,高渐离在邯郸曾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只可惜某不能履行兄弟的誓言,此乃平生憾事...”
“阿蕤,是吾...”张良此时看着瞪着眼睛流泪的张蕤,眼圈也有些泛红,声音也变得哽咽。
“莫要再说..”张蕤举起手,擦了一下眼泪道:“咱们乃是一家人,汝现在是韩张一脉仅存的家主,汝所作决定,便是韩张的决定,作为韩张的族人,家主之命不可违。”
张良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国破家仇之恨,吾此生必报,嬴政就算是逃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只要吾不死,便与秦国不死不休!”
看着面前神情坚决的张良,易承大概渐渐明白强如秦国者为何也只能二世而亡。
秦国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正是秦国的大肆杀戮,仁义不施,导致像张良这种国破家亡的复仇份子太多,攻守转换之间,便二世而没。
“现在我已经知晓其中原委,刺秦之事,无需再谈,现在我想问第二个问题。”易承又看向了张蕤,“张蕤兄弟曾经在峨眉与司徒玄空学过功夫?”
张蕤有些愣神,似乎没想到易承的问题跳转的这么快,反应了一下这才点头道:“是,某在峨眉随师尊习武一十三年有余。”
“那你师尊,现在还在峨眉?”
“这倒是不知,师尊经常下山游历,不过一直都在蜀地安南一片活动。”
“你这个师尊,也是张家人?”
张蕤微微皱了皱眉,最后才缓缓道:“是。”
原来历史上峨眉派开宗立派的掌门人竟然也是张家人,这让易承稍感意外。
“那你师尊,是天元张还是边星张,亦或是其他张家分支?”
张蕤想了想,摇了摇头:“师尊他从未与某提起过,只是从师尊日常一些片语中,某感觉师尊似乎哪一系张家一脉都不是...”
“哪一脉都不是?”
“嗯...师尊他老人家如闲云野鹤,不甚过问世事,对张家之间的各种争斗却了若指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