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就暂且收着吧,就当是我给哥借的,等我伤好了,挣到钱再还。”
听吕律这么一说,陈秀清也连忙出言劝阻。
“这可不是小钱啊!”马金兰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儿,我一定能还上。”陈秀清肯定道。
马金兰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钱重新夹回选集里,放柜子里藏好,提着狍子腿匆忙去了厨房,给吕律舀了碗陈秀玉烧好的水送来:“你们聊着,我去帮忙做饭。”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吕律这才在炕边坐下,随手将挎着的汉阳造取了下来:“兄弟,今天早上我去你昨天打熊瞎子的地方看了下,那条黑狗和花狗都已经死了,被我埋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松树下,身体好起来了,自己去看看。”
陈秀清听到两条狗已经死了,神色变得黯然,眼睛又是一红,但这次,他强忍着没掉出来。
吕律其实很清楚这种感受。
对于猎人而言,在这大山里,猎狗就是自己最好的伙伴,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
一个好的猎人,必定是对猎狗极好的人,哪怕自己饿着,也会紧着猎狗吃饱,这一点毫不夸张。
这年头,物资匮乏,一般人家,根本就养不起狗。
能将三条狗养这么大,不知得花费多大的精力。
尤其是这样一个贫苦的家庭。
无疑,陈秀清是将那些狗当成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最大助力。
“还有,这枪,我也给你找回来了,里面两发子弹,都被我用了,第二发炸膛,这枪也废了,不好意思啊!”吕律将枪轻轻放在炕上。
“炸膛……你没事儿吧?”陈秀清被吓了一跳。
“没事儿!”吕律笑了笑:“你这枪最后一发子弹是不是尖弹啊?”
“我这里圆头子弹没了,只搞到些尖弹,这枪里,也就装进了一发。”陈秀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就装一发尖头子弹,结果还轮到自己手里,这运气……
“老套筒不能用尖子弹,倒不是说不能激发,而是使用尖子弹,射击精度不行,还容易炸膛,再者说,这枪也有好些个年头了,老套筒也就新枪出来七八年的时间里还好一些,过后就得相当注意了,很危险。”
“这枪是我爸留下来的,他以前也是顶好的猎人,不过,最终还是死在了山里,连屯子都没能进。”陈秀清说到这,面色悲戚。
横死外面不让进屯,这是山里各屯子的规矩。
“你昨天打熊瞎子的时候,我正从对面山上路过,听你在林子里开了三枪,怎么后来枪也没拿,人反倒被熊瞎子追着出来了?”
听吕律问起,陈秀清苦笑一声,把在林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当天进山,陈秀清去得挺早,运气也不错,家里的黑狗香头很好,隔着老远就嗅到了熊瞎子的踪迹,当即追了出去。
死掉的那条花狗也是两岁的狗儿了,是条下口极狠的钳狗。
两条狗都是陈秀清自己拖出来的。
至于活着的这条,则是他从别的屯里花了三十块钱从别人狗帮里分来的,在家里磨合了一段时间,是第一次被陈秀清领着上山。
他虽然也养狗,但狗的好坏却有些弄不太明白,听旁人将那狗夸得天花乱坠,他心想着,三四月份,是熊瞎子出仓的时候了。
这时候的熊瞎子,只要被狗围,很容易就会上树,是比较容易打的时候,而自己只有两条狗,太弱了些,于是一狠心,连找带借,自己又从家里拿了些,凑了三十块钱将狗给买了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条狗,差点让自己折在山里。
大黑狗认狍子、野猪和熊,黑狗领头出去,边跑边叫,将另外两只花狗也招了跟去。
陈秀清自己是弄不准究竟是追踪到的是什么猎物。
他不敢耽搁,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但人那跟得上狗,三条狗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没过多长时间就听到了三条狗的叫声。
声音是冲天而起,证明猎物在高处。
分辨出来以后,陈秀清立刻就猜到了肯定是熊瞎子,野猪和狍子,也不可能上树啊。
他当时兴奋得不得了,自己的狗那么快就将熊瞎子赶上树了,这运气实在不赖,上树的熊瞎子简直就是活靶子,赶到后瞄准了一枪打死,熊胆立马到手。
他不由越发卖力地朝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跑。
只是,跑了没多远,就接连听到了狗的惨叫声,他心里一下子急了。
自己好不容易拖出来的狗,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谁承想,他一路冲过去,先是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花狗,到了自己面前,竟是一个劲地往自己身后藏,他正觉得奇怪呢,就见狂冲着跟来的熊瞎子。
那熊瞎子见了人,更是凶狠,迎面就扑了过来。
跑得气喘息息的陈秀清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跑得过熊瞎子,而狗又没用了,此时此景,只能硬来了。
他匆忙下,抬枪就打,期望能在熊瞎子冲到自己面前之前,将它打死。
这老套筒,打一发子弹上膛一发,就在他打了三发,忙乱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打中了没有,正准备打第四发的时候,熊瞎子已经到了面前,人立而起,一只爪子抓着枪杆,另一爪子紧跟着就拍了过来。
陈尤清只能弃枪,跳到一旁,不要命地跑。
下坡当然是最好跑的,于是他选择冲出林子,想着下边是条河,自己只要跳进河里,顺流而下,或是游过河流,或许能逃过一劫。
结果,最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被熊瞎子拍了个结实。
“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我的大黑,花花竟是怎么回事,冬季的时候也带着跟人合帮打过几次熊,以黑狗和花狗的经验,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败下来了,熊瞎子上了树,下边有猎狗的时候,也不会轻易下树才对。”陈秀清摇摇头,苦涩地说。
吕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椴树上有群蜂,猎狗们赶到的时候,那熊瞎子就在树上掏蜜,正是群蜂乱舞,见谁蛰谁的时候,相必是受此干扰。”
听吕律这么一说,陈秀清沉默了。
“打猎就是这样,哪怕是经验再老道的猎人,也无法完全意料究竟会出现什么意外,就比如,你不知道熊瞎子正在掏蜜,不知道被人夸得天花乱坠的花狗会那么胆小,又比如我,也没想到用你的枪开了两枪,会炸膛。”
打猎,打的向来是细节判断,是一点点积攒的经验。
当然,还有运气。
对于陈秀清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少,他还活着。
如果不是吕律重生后回到这个地方,又恰巧看到了那一幕,也不会将他救下,从而轻易迈进这家门。
吕律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