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此刻在众人面抒发己见,得到众人的肯定,心情畅快,在众人的支持下,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可以立足当下的情况,可没想到刘俭居然没支持他。
也不知为何,就见刘备有些发蔫了。
刘俭也觉得自己让刘备下不来台有些不妥,但事情紧急,容不得他拐外抹角的给刘备面子,那样会耽误大事的。
现在的刘备还是年轻,看问题看不到正点子上!
眼下的局势,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出头之机,但绝不是刘备这种做法。
没时间跟刘备解释了,得赶紧把被刘备洗脑的人的脑子再洗回来。
“德然,我适才所言何处不妥?”
刘俭的表情变的很郑重:“兹事体大,事关鲜卑入寇幽州腹地,我们就这么向公孙瓒去禀报,一旦事有不实,那就是妄议边患,公孙伯圭远来赴任,骤然间接了这么大一件事,一旦出现问题,毁的不是他,而是我们的前程,此事但凡有丁点疏漏,我们今后在涿县路就堵死了。”
张飞没太听懂刘俭话中之意,其他的仆役更是云里雾里,但简雍却领略了三分真谛,垂头细思。
刘备颇不服气:“德然,这些骨箭簇摆明了就是鲜卑人所制,他们和太行贼寇合流,有进犯幽州腹地之意,这事已无悬念,如何会有不实?”
“鲜卑三部虽是外虏,却是大汉劲敌,檀石槐是二十年难得一见的雄才,今我们只凭一骨箭就妄自揣度鲜卑意图,难道我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吗?或许鲜卑确实和太行贼寇联合,欲侵幽州腹地,但也有可能只是碰巧,或者说留下这骨箭的人,只是鲜卑流民,檀石槐到底有无进犯之意,难道一支骨箭就能定下么?”
刘备深吸口气,道:“德然,你没明白为兄之意……我意,是我等将猜测告知公孙伯圭,然具体要如何定夺,他自去与方伯、府君等人探讨便是,与我们何干?”
刘俭搓了搓双手,看着刘备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下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是真想给这堂兄一耳刮子,很疼很疼的那种……抽醒他。
简雍走上前,拍了拍刘备的肩膀,叹道:“德然说的对,这事不可轻易向公孙伯圭汇报,除非我们有确实的把握,不然一旦有失,到头来就是将我们自己的自荐之路给堵死了。”
“宪和,你也这般说?”刘备惊讶地看向他。
“鲜卑意图入境,若能查实,对于公孙瓒而言确是一大功,他也会因此厚待我等,可万一此事不实呢?让公孙瓒在府君面前折了脸面,虽非我等之过,可他性情高傲,岂能不迁怒我等?纵然面上不说,但心中会怎么想?若此,我们在他那里的自荐门路,就堵死了。”
顿了顿,简雍又补充道:“这公孙瓒,就目下而言,是咱兄弟出头的第一门路,咱们赌的起么?”
听到这里,刘备顿时哑口无言,不多时,他脸上也露出了懊悔神色。
张飞琢磨过味来了,他看向刘俭,敬佩道:“还是兄长想的周全!”
“贤弟……”
刘备走到刘俭面前,致歉道:“适才是我贪功冒进,想事不周全,冲动行事,幸亏贤弟深谋远虑,我错了!”
“好了。”
刘俭伸手拍了拍刘备的肩膀,道:“谁家儿郎还没几分血性?再说我也不一定说的就对,莫自责!”
“那,眼下这事,贤弟觉得该如何?”
刘俭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突然道:“鲜卑之事,是我们的猜度,若想确定此事,非得冒险去捉个活的,将他绑缚到公孙伯圭的面前,由他自审,如此事后不论他如何定夺,都不会沾染到我们,这才是立功的正路子,而不只是靠猜的!”
“什么?要捉鲜卑人?”此言一出,莫说旁人,连张飞都大为吃惊。
“德然,此举会不会太过冒险?”
“干大事而惜身,非大丈夫也!眼下之事虽不可妄为,但也绝不能不为!你们,敢不敢跟我拼一把!”
一时间,场中好一阵安静。
好一会后,突听张飞高声道:“要俺说,还得是俭兄才是咱涿县的豪杰!跟了兄长,果然是没有跟错人,不就是几个鲜卑探子么,捉就捉了,有何打紧!俺跟你去!”
果然,年纪最轻的张飞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是最有胆气的。
“愿随少郎君!”
“我等愿随少郎君做大事!”
“活捉就活捉!北地儿郎,还怕胡虏不成?”
经过适才一番对论,刘俭不论是智谋见识,还是豪气胆略,都赢得了在场众人之心,大家一开始虽有犹豫,但很快就表示愿意相信他,纷纷响应。
刘备默然地在原地矗立半晌,道:“德然,你的意思,是咱们若能生擒一两个鲜卑人,将他们押解到公孙伯圭面前,交由其自审,到时不论鲜卑人说了什么,都是他自己审讯出来的,与我等无关?”
“不错,我们只是有生擒入境强贼之功,只此而已。”
刘备若有所思:“若审讯出秘要之事,这功绩少不得算我们一份,若是没审讯出,则也怪不得我等。”
刘俭满意地点了点头,经过他一番提点,刘备果然是开窍了。
简雍又道:“那我们现在当如何行事?”
张飞赶忙接茬,跃跃欲试:“刚才那流寇死前说,马匹和刀刃在河道往北的里内……”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都沉默了。
适才那流寇临死前说了这话,众人并未多想,但是通过在尸体上的一番查证,众人心中也都基本明白了那流寇的意图,他是故意想引众人往有鲜卑人的地方去,去了就是入虎狼之穴!
但凡不是个单纯的莽夫,就不可能琢磨不出来其中的道道。
“你们瞎琢磨什么?赶紧走啊!”张飞喝道。
简雍无奈地瞥了张飞一眼:“轻而无备,恐有性命之危,那里内只有流寇倒是还好说,若真有鲜卑,我们可只有十四个人。”
刘俭询问刘备:“兄长怎么想?”
刘备摇了摇头:“没想法,全听你的。”
“怎么?还因适才之事生气?”
“怎么可能!我像是心胸狭窄之辈吗?”
刘俭认真地瞧了刘备片刻:“你不说,我还看不出,你一说,我再细打量,还真有点像了。”
刘备真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耍笑我?我是真没主意了,你有办法快说,真急死人!”
刘俭见刘备确实恢复了常态,遂正色道:“依照我看来,那里内应有两拨人,一拨是鲜卑,一拨是太行流寇,若依常理度之,鲜卑人的战力强,侦查力强,但那些太行流寇却都是近年来逃遁入山的穷苦黔首,暂未成军,对于鲜卑人来说,反是累赘,我们这些人虽是游侠散勇,也并非毫无胜算。”
“阿俭,你觉的我们胜算何处?”简雍左思右想,都觉这是找死。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一边。”刘俭笃定地道。
简雍不解道:“我如何没看出来?”
张飞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说还是刘兄说?你若害怕,就乘早滚回涿县!休在此腻烦!”
简雍的涵养是真心好,张飞这话等于一巴掌扇他脸上了,他却不知道疼。
“张贤弟,咱们这有十几个人呢,我问问清楚,也好了然于胸,毕竟这十多条人命可不是小事,我非怕事之人,却也不想让诸君凭白送了性命,这总归是没错的吧?”
简雍说的有理,让张飞没法反驳,只能扭头不看他。
刘俭朗声回答简雍,同时也是在告知在场诸人:“简兄问的是,那我告诉你,这天时在我们,乃因此时为夤夜,天色至暗,对方不知我等虚实。”
“地利在我,乃因这里终归是涿县境内,我等也算熟悉地形,若是一击不中,也不必逞强,直接遁逃,谅他们也拿我们没奈何。”
“至于这人和,就是鲜卑人虽勇,但终归是外寇潜入,不敢光明正大,他们终归知晓这里是属于汉人的,且心中有鬼,行事时难免束手束脚,如此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只要谋划得当,不愁大事不成。”
刘备急忙道:“德然,你有何谋划?”
“我这次给公孙伯圭带来的礼物当中,有一件东西,正好可派上用场。”
……
黑夜之中,往西三里外是一里村,这里原先曾居住着不下三十户人家,也算是小有规模,但是在最近两日,整个村寨内却完全没有了生气。
三十户人家,就在两日前,已是被凶狠的太行流寇和鲜卑人全部杀尽。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因他们需要粮食和歇脚的地方,仅此而已。
此时正当夤夜,残月当空,村寨之中一片寂静,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了,唯有一间草庐之中,隐隐中还有叫喊与哭喊声。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那草庐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浑身血迹残布半掩的农妇哭叫着跑了出来,她半露的身上都是血抓痕,披头散发,赤着脚掌在泥土地上狂奔,即使是被石头划破了脚掌,也丝毫没有停顿。
那女子并没有逃跑,而是向着门前不远处一个已经死透的婴尸奔去,她一边哭,一边高喊那孩子的乳名,弯下身想要去抱那早就已经凉透的幼小身体。
但很快,却见草庐中,又奔出一个赤裸着上身,膀大腰圆,满面虬须的胡汉,他弯弓搭箭,辨着声音,用骨箭瞄准了那女子的后背,随后一箭射出,正中那女的后心处。
刚刚抱起婴孩尸体的女子,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哭喊声戛然而止,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临死前,当母亲的还是伸手去抚摸那已经冰凉的婴儿尸体,面露哀容,嘴中呼唤孩子的名儿,不一会才将头埋入泥土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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