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是经神没错,他也确实得到了古文经和今文经大部分士子门的崇拜,在儒林中的地位用超凡入圣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能够跟他搭上些关系,在士林中的名望和身份,都将不同往日,甚至可以游走于古文经与今文经两派而无任何阻隔。
但如果想要入仕,就不方便与他沾亲,需知凡是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以及五服内的亲属,一律皆不能入仕。
郑玄虽然是因为杜密而牵扯而遭党锢,不算是源头性的党人,他的门生按道理是可以为官为吏,但毕竟有些事无法完全算的那么清楚。
学生也就罢了,但若是跟他沾亲,对想要入仕的人来说,着实是非常危险的,基本上就等同于隔绝仕途了。
卢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师弟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啊!
他不好直言不让刘俭入门,因而就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而且还特意说自家女儿貌丑,这是摆明了就是让刘俭故意直言让你拒绝吗?
回头是刘俭不给你面子,却不是你拒绝了刘俭,说出去给同门也不会不好听!
刘俭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一脸慈祥笑容的郑玄,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郑益,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想法。
他该不是又在考验自己吧?
若真是考验自己,那自己入了套,可就太亏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故意涮自己把?
可是,不对……
要是自己没有记错,黄巾起义时,朝廷因为察觉到了黄巾起义会带来重大的灾祸,为了防止党人与黄巾勾结,特此将先前第二次党锢中的党人全部赦免,而这当中肯定是包括郑玄的。
但那毕竟还有一段时间啊,难道说历史上终究还是有什么事没有记载清楚。
或者说,现在的历史与原先不同了,有些轨迹多少发生了改变?
会不会是在黄巾之前,朝廷内部大概就已经多少预测到各州反叛与祸乱的前兆,故而已经开始逐一释放党人?
又或者说郑玄属于被杜密牵连的,又是古文经和今文经两派共同尊崇的大儒,更重要的是他并非阀阅世族门第,对朝廷够不上实际威胁,而且刘宏在段位和曹节死后,对于朝廷中空缺出来的权力确实有所思量,想要重新平衡?
再或者说,鲜卑大胜影响了朝廷北方的格局,也使刘宏看到了潜伏的内患,因而重新有所布置?
想到这,刘俭心中有一个猜测,郑玄或许是真的在考验自己。
考验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克服气质之偏,物欲之蔽!
但若郑玄不是故意考验自己,而且是故意婉拒呢?那自然若是要应了下来,耽误的岂不是自己?
等等,但我若真耽误了自己,也未必不会耽误他的女儿!
大家就硬碰硬,玉石俱焚了?
而且他那个女儿,是不是真的很貌丑啊?
不过看郑玄和郑益的面向,好像还都挺像那么回事的,不丑啊,郑家女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但这事也未必,万一郑玄老婆长得很奇葩,而偏偏他女儿随娘……
不管如何,这是一场豪赌啊!
赢了,收益绝大!
输了,也会耽误很多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刘俭结合今世和后世所知,大概捋清了一个思路!
答应!
赌了!
我赌郑玄不会拿他同门的徒弟开这种犯天下之大忌的玩笑,我赌他此刻应是得到了什么朝廷的开释和许诺!
如果自己真赌赢了,自己就是郑玄的女婿,和郑益一样,成了堂堂正正的郑学传人,身兼古文经和今文经两派,左右皆可得敬!
一旦他赢了,日后他就有资格和身份去招募那些赫赫有名的智者谋士为辅了!而不是只是招募关羽,张飞这样的豪杰!
可若是输了的话……那就在等两年入仕……时间虽然不多,也认!
左右郑玄最终是肯定会被释放党人身份的,这官大不了晚两年当!
但郑门嫡传女婿的身份,可是花两年时间等不来的!
仅凭这一个身份,他自己就是在没文化,郑玄也一定会将他推上‘名士’之列!
只要他愿意,天下无有他不可招募之士。
届时——
我刘俭武有北地破鲜卑,杀其汗,解了大汉数十年强敌的天大军功,可比公孙瓒、孙坚等汉末名将!天下武人皆服!
文有卢尚书门生,郑康成女婿、郑学嫡派传人之一的名士头衔,古文与今文两派士人堆中我都能吃的开,只要好生经营,我名士之雅可比八俊刘表!
文武之名相济,天下武人和士人皆憧憬之,我哪里立不得足?
日后若是再能把汉室宗亲的名位在宗正府那边坐实……我刘某人的号召力会是何等光景?
想到这里,便见刘俭从原地站起身,向着郑玄长长一拜道:“敢问师叔,不知师妹品性学识如何?”
卢植惊讶地转头看向刘俭。
卢殷也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这小子疯了?他问这个干啥!
他不想当官了?
弹汗山的大功,他白立了不成?
郑玄也惊讶地愣在了当场。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刘俭居然会做出这样一个回答。
少时,方听郑玄缓缓开口:
“我女儿貌丑,但性格良善,品性端庄温婉,至于学识么……”
一旁的郑益终于出言:“舍妹既是出自郑家,那学识自然不同寻常女子,这点刘君无需担忧。”
刘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心道,好,我赌!赌输了我认!
别的都好,唯有这相貌……丑女……
但郑玄两父子长的都是浓眉大眼的,你女儿真能丑到哪去?
好,这个我也赌一把,赌郑玄是诓我!
刘某人今日就给诸葛亮树立一个榜样。
想到这,便见刘俭对郑玄施礼道:“郑家有女虽丑,但为人甚贤,刘俭愿祈为妇。”
“咳,咳,咳!”
卢植听了这话,直觉得胸口顿时一窒。
一股难以言明的堵塞感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但事已至此,而且刘俭这小子闭着眼非得愿意往郑玄布下的圈中往里跳,卢植想阻拦也拦不住。
可叹出征塞外的泼天之功,怕是就要毁于一旦。
想到这,卢植突然对刘俭道:“德然,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亲大事,焉能不禀明父母?”
刘俭恍然而悟,道:“恩师说的是,是徒弟出言孟浪了,此事还需禀明严君慈母后方可。”
郑玄捋着须子哈哈大笑:“此事然也。”
……
随后,刘俭又陪着一众人谈了一会,便即告辞回家,卢殷代替卢植送刘俭出门。
刘俭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厅后,卢植笑容慢慢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额头上青筋似有跳动,面露怒色。
随后,便见他慢慢地转头看向郑玄。
郑玄依旧笑呵呵的捋着胡子,望向刘俭消失的方向,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老贼!”
卢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郑玄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卢植。
你乃公的,咱俩师出同门,你居然骂我?
“咱们好歹也是师出同门,当年亦同在老师门下,彼此相知,怎么今日,你却故意来害我的徒弟?”
郑玄并不生气,他只是搓着双手,道:“我如何害你徒弟了?难道给郑家当婿,还辱没了师兄不成?你若真这么以为,那我可得跟你好好地说道说道。”
卢植气的几乎要将钢牙咬碎:“我这徒儿若真是立志成一代儒家宗主,欲流芳百世,当你郑康成的女婿自然是最好的,但你我皆知,他志不在此!”
郑玄哈哈大笑:“这事你知,我却不知,他是你徒弟,他想什么,我如何知晓?”
“你,你从青州千里迢迢来此,是为了气死我不成?”
眼见卢植真的有些绷不住了,郑玄知道值此时刻,不能再逗他了。
“唉……”
郑玄用手指使劲地点了点卢植:“子干,当局者迷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难道我郑某人在你心中,就是真掂量不清事的无能之辈吗?你今日看事,却还没有你那小徒弟看到明白!”
“哦?”卢植表情瞬间变的凝重:“你此言何意?”
郑玄冲着郑益伸了伸手,随后便见他将一卷绢帛递送到卢植面前。
“好好看看吧。”
卢植伸手将绢帛打开,只是扫了一眼,立刻哑然:“这是廷尉绶记?”
郑玄捋着须子,又转头望向门外。
“其实,老夫适才所言,不过相戏而已,但是听了这孩子的回答,老夫倒是真有意收下这个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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