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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年十二月十一日,建康,南陈首都。

1.礼贤下士

陈蒨向群臣问计:“我大陈年年用兵,虽然巨寇王琳被平定,留异、陈宝应、周迪等人阳奉阴违,依然为患一方,如今财政空虚,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陛下,我大陈东靠大海,海盐取之不尽,是天赐财富。因此,微臣请奏,征收海盐税以充实国库。”太子中庶子虞荔建议。

虞荔出自会稽虞氏,侍奉过梁武帝萧衍,淡泊名利,名重一时。陈蒨奉命攻打会稽郡的张彪时,就多次写信给虞荔,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态度,虞荔被感动了,到建康任职,负责侍候太子陈伯宗读书。

“征收海盐税?这……”

御史中丞孔奂进言:“虞大人所言甚是,自汉武以来,我中国都实行盐铁专营,这是古制,依微臣看,还可以设立官办卖酒机构,扩大国家收入。”

孔奂是孔子后人,出身书香门第,先后在萧衍、陈霸先朝中为官,刚正不阿、清兼自守,陈蒨在三吴地区剿匪时就很倾佩他,一上台就委任他为御史中丞,负责纠察百官。

“好,准奏,”陈蒨同意后,又开始犯愁起来,“诸位有何良策对付留异、陈宝应、周迪三人?”

侯安都率先说:“此三人表面臣服,暗地里勾结,互相结为儿女亲家,聚险反叛朝廷,陛下,您还想纵容他们么?必须反击!”

“是呀,陛下,侯伯玉(侯瑱)率大军西政王琳的时候,沈将军(沈恪)奉旨去代替留异接任东阳(浙江金华市)太守,可他直接半路偷袭,让沈将军损失惨重退守钱塘,虽然再次上表归降,留异却分兵把守钱塘江渡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侍中、领军将军杜棱补充道。

周敷说:“陛下,江州刺史周迪不肯离开临川老巢前往湓城镇守,他的儿子也不肯到建康任职。”周敷在王琳战败后,第一时间到建康朝见陈蒨,陈蒨封他为安西将军,赏赐了大量财物,被树立为典型人物。

萧乾也开始了控诉:“陛下,您虽然把陈宝应的宗族编入皇家,可他和您并不是一条心。之前微臣奉命前往晋安(福建福州),接替陈宝应为太守,却被他派人劫掠致使无法上任,他的答复是当地盗贼猖獗、治安不好。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萧乾是南梁宗室,在陈霸先当政时就已归顺,并深受信任。

陈蒨点头称是,缓缓说:“看来,只能出兵了。”

突然,虞荔哭了,默默流下泪,陈蒨疑惑不解:“虞老,你哭什么呀?”虞荔说:“臣弟虞寄还寄居在闽中,陈宝应一直扣着他不肯放回,臣年岁已高,怕是有生之年见不得他了。”

虞荔这番话,让陈蒨想到了远在长安的陈顼,因而感伤地说:“我也有弟弟在远方,这种思念的心情十分迫切,他人哪里知道。”

陈蒨是很爱惜人才的,看到虞荔这么忧伤,就再次派萧乾去出使陈宝应,让他把虞寄给送建康来。

萧乾走后,陈蒨又找来蔡景历、侯安都、吴明彻、章昭达等人商议用兵方略。最终,蔡景历提出一个“远交近攻”的方略:侯安都领命出征最近的留异,周敷带兵回豫章郡奉命监视较远的临川周迪,至于在闽中的陈宝应,留在最后对付。“不愧是先帝倚重的军师,真妙!”陈蒨很赞同。

次日,陈蒨发布了檄文正式讨伐留异,韩子高私下请求跟随侯安都出征。“子高,你去干嘛呀,舟车劳顿,别去了,乖!”陈蒨轻抚他的头。

“陛下,我一定要去,群臣以为我是依靠美色上位的,我窃以为耻;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一定要用自身能力来证明自己!”韩子高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陈蒨想了想,也对,自己的爱人能文能武,很多人却不知道,此次出征留异,有侯安都坐镇,无往不利,正是自己爱人留学渡金的机会,何乐不为?陈蒨同意了。

让侯安都在路上走着,先来说说陈宝应。

萧乾带着诏书到晋安郡之时,陈宝应正在听书,听侍从给他读《汉书》,听说来的是被自己欺负过的萧乾,他就让萧乾在门外先等着。

当听到蒯通游说韩信时说的话“看你后背的形状,骨相极贵,不便说出”之时,陈宝应突然坐起来,感叹说:“蒯通真可称为智士了!虞先生,你愿意当我的智士么?”虞寄和虞荔一样,有名望,被陈宝应笼络到身边多年,一直试图逼他为自己卖命。

虞寄说:“蒯通这一番游说,造成了郦生被烹、田横失败、韩信骄纵亡身的后果,杀害了三个才俊之士,有什么足以称为智士的呢?这哪比得上班彪在《王命论》中能理解何去何从呢!”虞寄就是看不上陈宝应,希望他能认清现实,归顺陈朝中央。

陈宝应并不回答他,而是让萧乾进来说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萧乾没给陈宝应好脸色,摆出天朝上国的架子宣读诏书:“虞寄忠孝仁义,才堪大用,希望陈太守积极向大陈输送人才。”

面对皇帝的诏书,陈宝应这边是什么反应呢?皇帝都抢着要虞寄,那更加证明虞寄是人才。当然是拒绝,不然还能叫地头蛇么?萧乾灰头土脸回去了。面对陈宝应的拒绝,虞寄开始和他讲大道理,陈宝应哪听你这个,虞寄你就乖乖在我这里待着吧,哪儿也去不了。

虞寄深知陈宝应是劝谏不过来了,担心灾祸降到自己身上,于是穿着住进了东山寺开始隐居,假称脚上有毛病。软的不行来硬的,陈宝应派人去烧他所住的房子,虞寄安然躺卧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有两个和尚要扶他出来,虞寄说:“我的生命悬在人家手里,躲避了火烧,又能躲到哪儿去呢?”放火的人看他这么不怕死,还真不敢下死手,毕竟这个人可是陈宝应需要的人才,于是主动灭火,把他救了下来。

弟弟回不来了,虞荔因此而伤感生病,陈蒨多次亲往看望。陈蒨命令虞荔将家中人口搬进宫署居住,虞荔以宫中不是私家居住的处所,请求留居城外;陈蒨又令他家住在兰台,自己乘舆再三亲临慰问,亲自写诏书派往探视的宫中使者,在道路上彼此都能看到。

虞荔一直有吃素食的习惯,营养就跟不上,不能承受疲病的折磨,陈蒨下诏令说:“能淳朴地穿布衣吃素食,便是高尚的节操,你年纪已经老了,生气活力稍有减退,正要依仗托付,十分需要能够健壮起来,现在给你鱼肉,不准坚持所遵守的布衣素食的做法。”

嘴巴长在虞荔身上,他不听皇帝也没办法,于是没几天就去世了,时年五十九岁。

虞寄对于陈朝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如章昭达、侯安都、徐陵、周弘正等文武有名,但陈蒨却能如此礼贤下士,陈蒨励精图治的雄心可见一斑。陈蒨身边还聚集了刘师知、到仲举、王质等一帮能人。陈蒨有多勤政呢?陈蒨死后,徐陵在《陈文帝哀册文》中写道:“勤民听政,宵衣旰食。”

宵衣旰食,也就是早上天没亮就穿衣服起来,晚上天黑了才吃饭。这个成语就是徐陵发明来形容陈蒨的。

很快,宵衣旰食的陈蒨迎来了好消息。

2.陈顼回国

第一个好消息,江州的周迪吃了败仗。听说周敷从建康回来了,周迪知道从此二人决裂了,他抱怨道:“这个老匹夫,甘愿做陈国的走狗却忘记了家族的荣耀,当初依附你不过是看你名望高,哪次打仗不是我出血出汗?现在倒好,功劳被你窃取了。”

周迪在平定萧勃、余孝倾、熊昙朗的战争中是有很大功劳的,然而有啥用?领导喜欢的是听话的人,而不是有能力的人。政治站位是一种艺术,这种艺术出身高贵的周敷从小就懂,而出身卑微、一路摸爬滚打的周迪就不懂。

周迪没有郁闷太久,而是加紧了和留异的勾结,并派弟弟周方兴带兵主动出击周敷。周敷早就认清了形势,以逸待劳,很轻松打败了周方兴。

周迪又派侄子埋伏兵士于船中,对外宣称是商人,以袭击湓城。但还没动手,事情就暴露了,因为周敷战胜后,就把周迪的最新动向告诉了湓城的华皎。华皎带兵去迎击,把周迪的船只兵器全缴获了。

陈蒨听了前方战报,喜不自胜;这时候,在长安的周弘正传消息说,北周皇帝宇文邕打算把安成王陈顼给送回来。“朕的弟弟要回来了!”陈蒨太高兴了,一时兴起,当即派遣使者出使长安,表示只要陈顼回国,陈朝愿赠送黔中数州之地以示感谢。

宇文护自从有了姑母、母亲的消息后,他紧绷了几十年的心柔软起来;另外,自己的心腹贺兰祥前不久病死了,手中的王牌也少了一个。于是乎,宇文护开始推行积极主动的和平外交策略,在国内大搞经济建设,比如在蒲州开凿河渠、在同州开凿龙首渠等。

宇文邕也乐得看到宇文护这一面,二人简单商议后,就同意把陈顼送回了。

562年正月初六,宇文邕任命安成王陈顼为柱国大将军,派杜杲送他回南方,周弘正陪同。杜杲,字子晖,出自京兆杜氏,北魏孝武帝元修时候就担任奉朝请,资历比较老,之前一直在地方当官,没什么露脸的机会,这次主动申请出使陈国。

三月初七,安成王陈顼一行到达建康,陈蒨在郊外三十里相迎,二人见面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和陈顼一起回来的还有妃子柳氏以及儿子陈叔宝。

陈蒨当即下诏封陈顼为中书监、中卫将军。一旁的杜杲低声对周弘正说:“你们陛下答应,只要送回安成王,就给我大周送黔中数州之地表示感谢,现在是时候了吧?”

数州之地?周弘正难以置信,心想,皇帝怎么这么糊涂?白白把土地拱手让人?他镇定地说:“子晖,这事我本来不知道,先请示陛下。”

周弘正穿过人群,找到陈蒨,汇报了这件事以及自己的看法。陈蒨这才悔恨地说:“当时朕一时兴起,没想太多。哎,周大人,朕知道你的能力,你说咋办就咋办。”周弘正想了想,说:“一州之地,也是数州之地,那就鲁山县吧。”

“哈哈,还得是你周思行呀!”

于是,周弘正找到杜杲,钻了之前承诺的空子,把鲁山县交割给了北周。杜杲笑而不语,本来这土地就是意外收获,他也没有更高的期望。

宴席上,陈蒨喝开了,有些骄傲地问杜杲:“朕的弟弟承蒙周国之恩,得以回到建康;然而我们要是不奉送鲁山城,你们恐怕也不会送回朕的弟弟吧。”陈蒨这一席话实在有失体面,在场的陈顼、周弘正等人都很尴尬。

杜杲很镇定,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决定在外交上给祖国扳回一局,起身答道:“安城王,在长安不过一介布衣罢了,然而他是陈国皇帝的弟弟,他的价值难道是一座城池能比拟的么?我大周一向宽厚待人,亲亲仁民,遵循忠恕之道,上遵太祖遗旨,下行和睦相处之法,因而把安成王送回南方。现在陛下您却说是用平常的土地换回了骨肉至亲,这就不是我能同意的了。”

杜杲的回答堪称完美,不卑不亢,大家听后暗自佩服,再看陈蒨,陈蒨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格局太小了,于是说:“刚才朕的话是开玩笑的,这杜子晖真的人才呀!来,朕敬你!”

陈蒨起身,走到杜杲跟前,向他行礼并敬酒,使用的礼节超过了常规。

“陛下,喝酒怎么不叫我呀!”侯安都咧着嘴、顶盔戴甲大步走入了宴席。

陈蒨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有点不高兴,这家伙怎么能穿着盔甲带着武器进入宴席?陈蒨并没有发作,而是疑惑地问:“侯将军这是……”侯安都让人把战利品都抬了进来,陈蒨懂了,这才对大家说:“侯将军胜利班师回朝了,大家快来祝贺他!”

是的,陈蒨在和北周交涉送回陈顼一事的时候,侯安都正在和留异酣战呢。

3.击破留异

留异的防线重点部署在钱塘江建德一带,他以为陈军会溯江而上。另外,留异让盟友向文政分兵把守新安郡(杭州市淳安县)。新安郡是钱塘江上游新安江的所在,也属于钱塘江防线。

马奇诺防线固然牢不可破,德军可以绕道而行呀;长城万里,匈奴也可以钻空子南下。

侯安都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他率先发言:“留异愚蠢,把大军都放在钱塘江,咱们要绕路而行。不过,为了不引起留异的注意,我们需要一股力量佯攻新安郡,谁愿意分兵行动?”

“将军,我只需要三百精兵,保证拿下新安郡。”说话的是程文季。程文季是程灵洗的儿子,多次跟随父亲作战,经验丰富。

“很好,其余人跟我火速从陆路绕道东阳腹地,散会!”

陈军兵分两路,程文季水路进攻新安郡;侯安都带大部队从陆路经由诸暨兵发永康,留异大吃一惊。

留异也并不是傻,恰恰相反,这个防线是以王澌为核心的智囊集团共同商议的结果。但从兵法上来说,守城的一方始终不如进攻一方主动。

侯安都兵不血刃进入永康,东阳郡郡城(金华市)尽在咫尺,留异的防线不攻自破,只能奔逃到桃枝岭(浙江缙云县内),在山谷的入口处竖起栅栏进行防御。

看到留异扎营固守之地,侯安都不禁沉默起来。萧摩诃眺望着说:“将军,留异选的地方好比当年杜平虏修筑的鱼梁城呀!”

“鱼梁城?”侯安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摩诃的一番话让侯安都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候侯安都、萧摩诃也刚归附陈霸先不久,正是和杜僧明、周文育等人一起攻打高州的李迁仕、杜平虏,北上勤王的大好时节,可谓年轻气盛、斗志昂扬。

转头来,杜、陈、周三人都相继去世,当初一起创业的人就剩下镇守湘州的徐度、钱塘的沈恪、以及身边的萧摩诃几人了,侯安都开始惆怅起来,毕竟他也42岁了,不再年轻。

“将军,敌军居高临下,如今又细雨绵绵,如果强攻,我军恐怕伤亡惨重。”周炅说。

周炅的话把侯安都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又变得沉着坚毅了。时值早春二月,春雨绵绵不绝,侯安都从雨水中看到了希望。侯安都伸手摸着雨水说:“留异可以依山驻寨,我们也可以依山修堰,等雨水涨满堰坝,我军就可以在水上建造高层船舰,拔地而起。到时候留异的高处也就不高了。”

萧摩诃眉开眼笑,大声叫好!周炅等将领也是佩服不已,马上带兵去修建堰坝。陈军热火朝天干工程,留异困守孤城心如焚,怎么办?王澌已经奉命去陈宝应处搬救兵,留异只能等下去。

没几天,陈军已在水上修建起了高楼大厦,和留异的堡垒一样高。“进攻!”侯安都下达了命令。陈军将领个个勇往直前,对着留异的城墙发动猛攻,石块、乱箭、长戈一起上,侯安都在一线指挥,却被敌军的飞箭射中肩膀,鲜血一直流到脚踝处。

“将军!你的肩膀!”萧摩诃一脸惊恐。

“一点小伤,我都不怕,你小子怕什么?”侯安都继续坐在车子上指挥士兵,神色不变。

突然,陈军中一营人马,对敌军不要命地冲锋,为首的年轻将军更是单枪匹马杀在最前面,只见他的左颈被砍伤,发髻也被砍断了,依旧向前冲。

“此人是谁?如此英勇!”侯安都大叫。

萧摩诃望了望,说:“哦,原来是韩子高!听说他之前在平定张彪作乱的时候,深入险境,如今看来名不虚传呀。”

侯安都佩服地说:“我以为韩子高只是依靠美色得到陛下的垂青,当初从建康出发时陛下硬把他塞给我,我本不情愿。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韩子高的勇武不在我辈之下!”

韩子高时年24岁,比南陈最年轻开国将领萧摩诃还要小6岁!韩子高今天用实力证明了一切。

一方面有沈恪坐镇钱塘,源源不断输送粮草;另一方面,新安郡的向文政被程文季击败的消息又传过来,留异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在陈军强大攻势下,留异的堡垒很快就灰飞烟灭,留异提前带着儿子留忠臣逃往晋安方向。刚好,留异在路上碰到了王澌带来的救兵,留异灰头土脸地埋怨:“你不是多次说陈国朝廷不足为虑么?听了你的话,我才有今天。”

王澌一脸惭愧:“太守,咱们赶紧去晋安吧,陈宝应等着咱呢。”

侯安都俘获了留异的妻子和其他儿子,把他的铠甲兵器尽数收缴,得胜回朝,达到人生战功的顶点。

面对侯安都的蛮横无礼,陈蒨也只得忍气吞声,毕竟人家的功劳摆着。该怎么赏赐呢?侯安的爵位已经无法赏赐了,该怎么办?陈蒨突然想到了王琳,于是在宴席上当众宣布,封侯安都为侍中、征北大将军,镇守京口,以防备寿阳的王琳。

王琳到寿阳前线后,无时无刻不想打回老家去,不过一直被卢潜阻拦。王琳很愤怒:“陛下派我来前线是上阵杀敌的,不是在这里苟且偷生的!”卢潜冷笑道:“打仗不用死人的么?用大齐子弟兵的性命去满足你个人复仇的私欲?笑话!”

恰好这时,哨兵前来报告,说是南陈送来了国书。

陈蒨也不是一个好战分子,连年战争不利于恢复经济。于是,陈蒨派遣侯安都镇守京口的同时,还让徐陵写了一封国书到寿阳,旨在和北齐和亲。卢潜看到侯安都派人送来的国书,深以为然,也不管王琳的情绪,直接上奏给了皇帝高湛。

高湛刚登基,为了稳定国内局势,最佳选择也是与邻国交好,于是派遣散骑常侍崔瞻出使南陈,陈、齐两国进入蜜月期。既然两国友好往来,那主战的王琳就不适合继续待在寿阳了,卢潜的奏书中也表达了这个意思。崔瞻在路过寿阳时,宣读了高湛的诏书,王琳很失望,只得带着萧庄等人去了邺城。

卢潜则代替王琳,成为扬州刺史、领行台尚书,全权负责寿阳一线的军政事物。

北方的齐国消停了,上游的西梁也传来了好消息:国主萧詧死了。

3.萧詧落幕

萧詧这几年过得很不好,虽然在宇文氏的帮助下,成功建立了国家、恢复了南梁的宗庙祭祀,但他深知西梁政权不过是傀儡,大梁的辉煌早就一去不复返。西梁不过区区三百里土地,而且饱经战乱,城郭破败,百姓流离失所,没想到这些,萧詧忧愁万分,背上长了痈疽。

“朕对不起武帝(萧衍),对不起先王(萧统)!”萧詧又开始在朝堂自言自语。老父亲日渐消瘦,萧岿于心不忍,安慰道:“父皇,国事如此,您已尽力,毕竟为大梁守住了最后的基业,您也不必过于自责,务必保重身体,列祖列宗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孤诣。”

“朕的苦心?”

不劝还好,萧岿这么一劝,萧詧反而生气了:“太子,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看看周国人在我们的故土上做了些什么?于谨功破江陵,把财物和人口席卷一空,至今还没恢复元气;周国的江陵总管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你告诉朕,你的内心能安宁?”

萧岿再不敢说话。蔡大宝趁机出来打圆场:“陛下,太子也是一片赤诚之心,都是为了大梁的中兴,天地可鉴!”说完,蔡大宝跪下了。蔡大宝现任军师将军、太子少傅,也就是萧岿的老师。群臣一看,也跟着下跪,为太子说好话。萧詧一直以来礼贤下士,从不沉迷酒色,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很节俭朴素,在军民之中有很好的口碑,他的才情不在父亲萧统之下。

萧詧本来就是自己气自己,看大家这副精诚团结的样子,也不再生气,口中开始吟诵起《愍时赋》中的几句来:“望否极而云泰,何杳杳而无津。悲晋玺之迁赵,痛汉鼎之移新。无田范之明略,愧夷齐之得仁。”

萧詧《愍时赋》和庾信的《哀江南赋》都是赋史,全面展现了南梁国破家亡的时代变迁,抒情和叙事都堪称完美,这里有必要全文摘录:

“嗟余命之舛薄,实赋运之逢屯。既殷忧而弥岁,复坎壈以相邻。昼营营而至晚,夜耿耿而通晨。望否极而云泰,何杳杳而无津。悲晋玺之迁赵,痛汉鼎之移新。无田、范之明略,愧夷、齐之得仁。遂胡颜而苟免,谓小屈而或申。岂妖沴之无已,何国步之长沦。

“恨少生而轻弱,本无志于爪牙。谢两章之雄勇,恧二东之英华。岂三石于杜鄠,异五马于琅邪。直受性而好善,类蓬生之在麻。冀无咎而沾庆,将保静而蠲邪。何昊穹之弗惠,值上帝之纡奢。神州鞠为茂草,赤县绕于长蛇。徒仰天而太息,空抚衿而咨嗟。

“惟古人之有怀,尚或感于知己。况托萼于霄极,宠渥流于无已。或小善而必褒,时片言而见美。昔待罪于禹川,历三考而无纪。获免戾于明时,遂超隆于宗子。始解印于稽山,即驱传于湘水。彼南阳之旧国,实天汉之嘉祉。既川岳之形胜,复龙跃之基趾。此首赏之谬及,谓维城之足恃。值诸侯之携贰,遂留滞于樊川。等勾践之绝望,同重耳之终焉。望南枝而洒泣,或东顾而潺湲。归欤之情何极,首丘之思邈然。

“忽值魏师入讨,于彼南荆。既车徒之赩赫,遂一鼓而陵城。同寤生之舍许,等小白之全邢。伊社稷之不泯,实有感于恩灵。矧吾人之固陋,迥飘薄于流萍。忽沉滞于兹土,复期月而无成。昔方千而畿甸,今七里而盘萦。寡田邑而可赋,阙丘井而求兵。无河内之资待,同荥阳之未平。夜骚骚而击柝,昼孑孑而扬旌。烽淩云而迥照,马伏枥而悲鸣。既有怀于斯日,亦焉得而云宁。

“彼云梦之旧都,乃标奇于昔者。验往记而瞻今,何名高而实寡。寂寥井邑,荒凉原野。徒揄扬于宋玉,空称嗟于司马。南方卑而叹屈,长沙湿而悲贾。余家国之一匡,庶兴周而祀夏。忽萦忧而北屈,岂年华之天假。

“加以狗盗鼠窃,蜂虿狐狸。群圉隶而为寇,聚臧获而成师。窥觎津渚,跋扈江眉。屡征肇于殷岁,频战起于轩时。有扈兴于《夏典》,《采芑》着于《周诗》。方叔振于蛮貊,伯禽捷于淮夷。在逋秽其能几,会斩馘而搴旗。彼积恶之必稔,岂天灵之我欺。交川路之云拥,理惆怅而未怡。”

次日,萧詧背上的痈疽恶化,一病不起,进入了弥留之际。萧岿、蔡大宝、王操等显贵都跪在萧詧的卧室里,神情凝重。萧詧开始向萧岿交代后事:“朕死后,太子即位。蔡敬位(蔡大宝)忠诚为国,有孔明之才;王子高(王操)谦恭谨慎,长于用兵,是我大梁的长城,太子你必须重用二人。其余人等,你要选贤任能,擦亮眼睛。”

“父皇,儿臣牢记!”萧岿泪如如下。

“诸位大臣,我们国小民弱,只能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才能渡过难关。虽然寄人篱下心有不甘,但只有如此,我大梁才能延续血脉,你们一定要委曲求全,谨慎侍奉周国。朕也是不得已呀!”萧詧说完这一段,开始吐血。

群臣都哭了。

最后,萧詧用尽力气仰天长啸:“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562年二月,萧詧病死,时年四十四岁,谥号西梁宣帝,给后世留下了文集十五卷,佛经《华严》《般若》《法华》《金光明》等义疏共四十六卷。当天,萧岿即位,改元“天保”,希望上天保佑西梁政权。

萧詧,无论在个人修养,还是在文治武功上,在后三国乱世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是一位优秀的领导人,甚至可以说他的能力和魅力已超过了萧衍,更不在萧绎之下。可惜,形势比人强,南梁大厦将倾,只留下了西梁弹丸之地给萧詧,萧詧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苟延残喘,最终也难逃被吞灭的结局。然而,萧詧当之无愧“英雄”的称号。

4.打败周迪

再说回南陈。喜讯不断传来,接下来剿灭周迪和陈宝应只是时间问题,朝堂上一片喜庆,唯有陈蒨愁眉不展。连日来,他收到最多的奏折就是关于各地币制混乱、物价居高不下的内容。

萧衍当初用铁钱搜刮民间财富,最终导致经济崩溃,民间私下开始流行“鹅眼钱”。鹅眼钱是一种劣质的五铢钱,小如鹅眼,一个鹅眼钱大小只有正常五铢钱的五分之一。

“陛下,是时候改革币制了。侯景作乱以来,江南繁华不在,百姓苦不堪言,鹅眼钱四处横行,市场萧条。如今,南方已定,必须统一币值才能安定货殖。”陈顼建议道。

陈蒨转忧为喜:“皇弟所言,朕深以为然,既然有你的支持,这件事一定能办成。”

二月二十四日,陈蒨下令恢复汉武旧制,官方铸造五铢钱,这件事交给陈顼去做。陈顼铸造的五铢钱工艺精美,后世称“天嘉五铢”。币制改革一经推行,效果显着,市场很快稳定下来,天嘉五铢一个的价值相当于鹅眼钱十个,老百姓交口称赞。

按照远交近攻的方案,下一个轮到周迪了。派谁去呢?当时陈朝最能打的,侯安都如果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蔡景历也出来推荐了侯安都。“侯安都?”陈蒨皱着眉头,面露不悦,“先生,你忘了乐游园的事情了么?”

蔡景历点了点头,他知道,陈蒨打算抛弃侯安都了。陈蒨开始回忆起侯安都的所作所为来。

时移世易,大概是上次侯安都讨伐留异得胜归来、顶盔戴甲出现在宴会中,陈蒨已经开始讨厌侯安都了。本来把侯安都弄到京口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卢潜主持寿阳大局后,陈、齐两国交好,侯安都也就没事可做,天天和文人武士骑射赋诗,住处的宾客多达上千人,其中就有萧摩诃、阴铿、褚玠、马枢、裴子烈等。

萧摩诃不必多说,一直视侯安都为偶像。阴铿是文学家,之前跟过萧绎,和徐陵是好朋友,陈蒨也很欣赏他的才华,让他给次子陈伯茂当参军。褚玠,文学家,和蔡景历关系不错,陈蒨任命他为太子庶子(陈伯宗的侍从)。马枢,出自扶风马氏,之前跟过萧纶,知名学者。裴子烈,出自河东裴氏,经常跟着吴明彻出征,勇猛无敌。

宾客中也不都是遵纪守法的人,有的甚至是亡命之徒,侯安都被甜言蜜语和酒精冲昏了头,也就夸下海口,让他们不要怕,尽管来投奔自己,皇帝也要给自己三分面子。这就犯了皇帝的忌讳了,这就是结党营私呀。皇帝可以抬举你,但你自己不能抬举自己,哪个领导喜欢下属牛皮哄哄?可大大咧咧的侯安都哪里知道皇帝的心思?

侯安都每次给陈蒨上书的时候,信已经封好,想到有些事还没有写完,又拆开封口补写:又启奏某某事。这让陈蒨很不爽,你懂不懂规矩?懂不懂公文格式?你这种上书方式,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上书可以随便涂鸦?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次,侯安都和陈蒨在乐游园喝酒的时候,他喝高了,就伸着腿斜着身子坐。徐度看到后,急忙提醒他,不要如此放肆。侯安都也不当回事,醉眼迷离对陈蒨说:“陛下,现在比作临川王时如何?”陈蒨知道他喝醉了,也就放下酒杯,没有回应,只是吃菜。

侯安都却不依不饶,噫,你小子不理我?没有老子当时力排众议拥戴你,你能当皇帝?不行,你必须说。“陛下,现在比作临川王时如何?”侯安都一身酒气。

陈蒨只好赔笑说:“虽然是天命,但没有您的力量,朕也当不了这个皇帝。”侯安都听后,哈哈大笑,转头对文武大臣说:“你们听见了么?陛下夸我呢!”

当时,蔡景历也在宴席中,大声呵斥道:“侯司空,你怎么能在天子面前失态?”侯安都不省人事,陈蒨笑得很尴尬:“没事,没事,酒宴之中这样才尽兴嘛。”

宴饮结束,侯安都向陈蒨提出要求,要借帷帐和彩船,要载上妻妾去皇帝的宫室摆宴饮酒,说是自己过寿。什么?你还要老子的专车去老子的皇宫胡吃海喝?陈蒨一脸震惊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只有蔡景历看到了陈蒨嘴角的杀气。

第二天,侯安都果然坐着皇帝的专车,拉上无数漂亮妹妹,来到皇宫摆宴,因为陈蒨不在,他直接坐上了龙椅。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皇帝同意出租皇宫的,宾客们纷纷举杯,为侯安都祝寿。蔡景历、徐度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摇头叹息,他们知道,侯安都这样迟早要出问题。

这事儿也传到了皇太后章要儿耳中,这些年,她没有忘记,当初是侯安都力挺陈蒨登基称帝,当初是侯安都害死了自己儿子陈昌,她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现在她等到了。

章要儿派人去给陈蒨揭露了侯安都的所作所为,并且附加了一句:“侯安都此举有损我大陈皇帝威严。”

陈蒨早已得知侯安都的行为,听了皇太后的话后,他懂了,虽然章要儿是想借自己手除掉侯安都,但他也乐见其成。陈蒨已下定了决心,侯安都再也不能留了,于是从记忆回到现实,对蔡景历说:“侯安都越界了。”

“陛下,微臣知道了。”蔡景历知道,陈蒨要策划除掉侯安都了,这时候他必须选边站队。

既然侯安都不能再用,那选谁出征周迪?陈蒨的心腹就那么几个:韩子高、华皎、章昭达、沈恪、吴明彻。

三月初八,陈蒨任命吴明彻为江州刺史,指挥高州刺史黄法氍、豫章太守周敷一起去讨伐周迪。

吴明彻硬是继承了攻打王琳、贺若敦的传统,又失败了,围攻了周迪六个月,结果惨败而归。吴明彻怎么老是打败仗?不懂军事?不懂军事陈霸先、陈蒨根本不会用他。问题还是在管理上。一个好的将军并不是一个好的统帅。吴明彻个性刚直,这样的人很难协调处理与部下的关系,黄法氍、周敷等人无所适从;再加上陈宝应给周迪送粮送武器,最后周迪将陈军各个击破。

陈蒨只好召唤吴明彻回朝。吴明彻不行,那派谁去?“让我去吧,陛下。我从周国回来,寸功未立,窃居高位让人非议,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证明自己。”陈顼势在必得,一定要出征。

陈蒨想了想,培养自己的亲弟弟也挺不错,在将来的权力斗争中,也能派上用场。九月二十日,陈顼前往江州一线指挥战斗。当然,陈顼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实际指挥战斗的是章昭达等人。

陈顼一到前线就安抚士卒,拉拢将领,赏功罚过,重新聚集了军心、民心。建康这边也没闲着,十月初二,陈蒨颁布诏书,削减开支,凡是宫中的车马衣食规格,全部降低标准,各部门各单位也降低日常支出,以保证前线军费支出。

周迪不过就是临川郡一带的军阀,实力是远不如王琳的,只要陈军上下一心,打败周迪不是难事。皇帝陈蒨勒紧裤腰带支持,陈顼又摆平了军心、民心,这战斗力直接就飞跃了几个数量级。

563年正月十九日,在章昭达的猛攻下,周迪的部将们开始溃败,周迪则提前脱身,翻越东兴岭(江西抚州市黎川县一带,江西和福建两省交界),跑到晋安投靠陈宝应。临川地界(抚州市)很快被陈军接管。

这样,留异、周迪、陈宝应三巨头终于在晋安相会了,联盟了这么多年,这还是三人第一次见面,陈宝应作为东道主,十分开心,他以为自己才是地头蛇的老大,和中央对着干这么久,只有他屹立不倒。

刺头虞寄可不这样认为,他又写信规劝,大意如下:“一,陈朝取代梁朝这是天意;二,侯瑱、王琳的强大足以改变天下走势,然而最终或降或败,更何况咱们?三,您现在是陈朝宗亲,全力报效陛下,功劳一定比窦融、吴芮都高;四,陈朝皇帝求贤若渴,像余孝倾、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人曾经叛逆,都得到了原谅,太守您的过失不比张绣,投降朝廷依旧不失富贵;五,如今,周齐和睦,陈朝没有后顾之忧,天下失去了刘邦项羽逐鹿天下的机会,割据一方再也不会被容忍;六,留异、周迪二人是败军之将,士气全无,怎能成功?七,侯景、王琳的能力都比太守您强,结果都被陈国皇帝先后击败,现在百姓都厌烦战争,民心不可用;八,公孙述、隗嚣称雄一方,最后败亡,太守您想用几个郡来对抗天子,能成功么?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异娶了皇家的女儿,却抛弃天恩,背叛明主,这种人会和您一条心么?十,陈军万里出征,士气高昂,太守您在本土作战,军民有后顾之忧,寡不敌众。为您着想,不如扣下留异、周迪,归顺皇帝,您的功劳可以和刘泽(刘邦同宗,开国功臣)比肩了。虞寄感恩戴德,不禁说了这些胡话,要杀要砍悉听尊便。”

陈宝应读完,脸都绿了;留异、周迪知道后,也是恐惧不已,直勾勾看着陈宝应,仿佛自己的头马上就要被陈宝应砍下来。“来哇,把虞寄这老匹夫给我砍了!”陈宝应发怒了。

王澌听后赶紧假意规劝:“太守,虞寄病入膏肓了,所以说了一堆胡话,您何必和他计较?”王澌说完,朝着留异挤眉弄眼,留异秒懂,赶紧为虞寄说好话,周迪也是。陈宝应这才平息了怒火,心想这老家伙也是为自己好,还素有名望,杀了他反而有损自己的名声。

把虞寄的信撕毁后,陈宝应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作战方略。

陈宝应先后接纳留异、周迪,陈蒨再也无法忍受:“岂有此理,陈宝应这个阳奉阴违的东西,跟着大陈不好么?非要当土匪!”蔡景历笑道:“陛下,这还不是在您的预料之中,现在是时候对陈宝应亮剑了。”于是,陈蒨下,取消了陈宝应的宗室待遇,正式对陈宝应宣战。

5.侯安都之死

不过,大战在即的时候,侯安都却撞上枪口了。侯安都的手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罪犯,给陈朝的治安带来了巨大隐患,陈蒨多次派遣孔奂去调查他们,孔奂将调查结果一一汇总到中书省。侯安都当然不依,这些都是我的铁粉,皇帝你这样做,摆明是不给我面子!哥几个放心,老子一定罩着你们。

于是,侯安都竟然派周弘实偷偷接近蔡景历,去窃听中书省的机密,看看蔡景历究竟掌握了多少犯罪事实。周弘实是周弘正的族人,不过出身卑微,已经投靠了侯安都。

周弘实每次来中书省,表面上说是要向蔡景历汇报工作,实际上偷偷摸摸、到处打听,甚至还私下翻阅中书省的公文!这一举一动岂能逃过蔡景历的眼睛?蔡景历把周弘实的行动全部记录下来,报告给了陈蒨,并且叹息着说:“陛下,侯安都恐怕不甘愿久居人下呀!”

这时候陈顼也表示支持,他说:“皇兄,侯安都劳苦功高,但所作所为已超出了人臣的礼节,除掉他正好可以杀一儆百,震慑百官。”

这些话触动到了皇帝的敏感神经,陈蒨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现在侯安都在京口手握重兵,又是和先帝一起创业的重臣,德高望重,不好对付。”

“陛下,咱们就对外宣称周迪重新占据了临川,让侯安都带兵出征江州,他好大喜功,一定会听从,等他经过建康谢恩的时候,几个力士就能捉住他。”蔡景历笑道。

“此计甚好,还得是军师!”陈蒨也笑了,想了想,又问,“萧摩诃、褚玠、阴铿等人怎么处理?”

“他们不过是侯安都的酒肉朋友,不能算做党羽,”蔡景历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陛下,这些人可都是人才,而且还和你我都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不能杀。”

陈蒨一点就通,连连点头。

侯安都得知皇帝让自己去江州,更是自信满满,对宾客说:“看,国家有大事,皇帝还不是得靠我?”

五月十二日,侯安都奉命从京口出征江州,途经建康的时候,把军队开进了石头城,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旨意。侯安都未必真心想造反,他最多也就是骄傲自大了,倚仗着功劳耍大牌;可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知尊卑的行为。于是,侯安都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六月初五,一切准备就绪,陈蒨诏令侯安都到嘉德殿宴饮,说是要为他践行,并且有机要之事相告;至于侯安都的部将,陈蒨让他们到尚书省的大厅见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蒨这两招正大光明,这就把侯安都团队拆开了,侯安都不过光杆司令一个。

侯安都手下也有聪明人,比如周弘实。周弘实就提醒他:“将军,陛下让您单独去嘉德殿,这恐怕不妥吧,您还是别去为好。”“呵呵,怕什么,我行得正做得端,皇帝敢把我咋样?”侯安都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可侯安都忘了,忘了自己逼陈蒨的事情,忘了自己当初坐龙椅的事情,忘了自己对抗组织调查的事情,这些都是罪不容诛的。侯安都来到嘉德殿,刚进门正要行礼,没有看到陈蒨本人,却听见陈顼一声“拿下”,殿中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冲出来,侯安都直接傻眼了,当场被活捉。

同时,蔡景历在尚书省把侯安都的部下也控制住了,没收了他们的兵器马匹。这时候,陈蒨才从幕后缓缓走出。“陛下,我侯安都无罪!”侯安都一脸惶恐。

“无罪?难道周弘实的所作所为还不构成你的罪状?”陈蒨冷笑道。“周弘实?”侯安都心里想着,他还不知道周弘实的行为已经暴露了。这时候蔡景历带着百官来到了嘉德殿,并且把周弘实在尚书省的行为公之于众。侯安都听后,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陈蒨宣布:“侯安都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按律株连九族;然而,侯安都有功于社稷,朕不忍心滥杀无辜,特赐侯安都本人自尽,家人可免死罪;至于萧摩诃、阴铿等人,系被侯安都蒙蔽,一律赦免!”

第二天,侯安都收到了徐度送来的毒酒,他知道这次真的要死了。“呵呵,兔死狗烹,要不是我大力支持,你陈蒨能当皇帝?要不是我杀了陈昌,你陈蒨能坐稳皇位?”侯安都看着毒酒自言自语。

陈蒨安排徐度送毒酒,也算是给侯安都最大的面子,毕竟二人都是一起跟着陈霸先创业的元老。徐度安慰:“成师,你呀还是太狂妄了,你忘了当初大哥说的话了?”在于是,侯安都想起了陈霸先对杜僧明、周文育以及自己的评价,其中对自己的评价是:“侯郎行事傲慢放诞不知收敛,轻浮急躁率性而为。”

“也罢,率性而为惯了,是我该死,孝节兄,照顾好我的妻儿。”侯安都将毒酒一饮而尽。侯安都就这样死了,死于自己的性格缺陷,也死于皇帝的用人之术,时年四十四岁。至于窃取机密的周弘实也被处死。

陈蒨也没有对侯安都赶尽杀绝,宽恕了他的妻儿,并且拨款给他们办丧事。陈蒨并不是刘邦、朱元璋那样冷酷无情的君王,侯安都的死很大原因还是得归咎于自己,陈蒨对开国功臣都算不错。

比如,同年九月初一,镇守广州的老革命欧阳頠也去世了,陈蒨顺水推舟,任命欧阳頠的儿子欧阳纥接替广州刺史之位。

周迪卷土重来,本来是陈蒨调动侯安都的借口,没想到周迪真的来了。周迪经过大半年的休整,在陈宝应、留异的支持下,他又带着人马翻越东兴岭,杀回了临川地界。

周迪可是个狠人,他在临川一带有很高人气,百姓听说周迪回来了,立刻驱逐了陈朝的官吏,重新回到周迪怀抱中。怎么办?陈蒨犯难了,他知道要彻底打败周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打败周迪不难,末将可以再次击败他;问题是,周迪败后肯定翻越东兴岭继续投靠陈宝应,所以战争的关键在于闽中的陈宝应。”章昭达说。

蔡景历补充道:“陛下,章将军所言甚是,我们出兵江州的同时,应该另派遣一路人马从海上向闽中进发,直取陈宝应的老巢,这样一来,周迪无所遁逃,陈宝应和留异也只能束手就擒。”

“好,两路夹击!”陈蒨同意了,又说,“西路自然还是章将军去,那东路海上派谁去呢?”当时,华皎、沈恪都出镇一方,吴明彻、徐度、杜棱等将镇守建康地区,一时半会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

这时候,蔡景历想到了一个人,余孝倾。蔡景历说:“余孝倾自归顺我大陈以来,无所事事,豪强了解豪强,他当初又是被周迪击败的,二人有仇,不如让他出征东路,断了周迪东逃的路……”

“高,太高了,余孝倾一定会同意的。”陈蒨认为。

果然,皇帝的命令下达后,余孝倾立刻同意了,在建康带了几年了,这下终于可以出去活动筋骨了。虽然朝廷防备自己,不让自己带兵去西路江州,但这也算一个机会。

于是,九月初十,陈蒨下令两路大军南征,西路由章昭达、程文季进攻临川,东路由余孝倾从海上进攻闽中。

让陈军在路上走着,我们先看看北齐高湛上台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