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和戾气在他胸中交织,像是万丈火炉,只因为一丝火苗,瞬间爆炸。
险些就要脱离控制,浑身翻腾。
一时急火攻心,沈离夜身影晃动,险些要站不稳。
临风脸色大惊,急忙伸手扶住,“侯爷,可是心魔又要发作了?”
沈离夜手掌微抬制止了临风的话,他眼眸已经隐隐发红,浮上些许血丝,嗓音低哑深沉:“备马。”
皇后是高门大户出身,从小被养在深闺,是极为重视规矩礼仪的。
若是欢儿平日,但也不会担心她在那里吃亏,但她醉了,若是被皇后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苏怀瑾看见浑身戾气的沈离夜,瞳孔骤缩,慌乱拦住他,极力劝阻:“行止,我知道你担心嫂夫人,但现在当真不是好时机,更何况你眼下心魔怕是就要发作,万万不可!你如此冲进去,明日必定会被言官抓住把柄,到时候就不是闭门思过半月能够解决的了!”
“子言,一个醉了酒的人,在长春宫会遭遇什么,你我都知晓,就算明日被满朝文武弹劾,我也要去。”沈离夜此时大半的心神都用在压制心魔上,说话间已经带上喘息:“她过去一个人太险太难,如今我许了她承诺,便不能让她再独自面对。”
苏怀瑾脸色严肃,紧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行止,她在你心中当真就这样重要?”
从沈离夜回来,提起慕云欢的神态语气,苏怀瑾就觉得有些不对。
“子言,你不知道,她为了救我,究竟舍弃了什么。”沈离夜撑着书案衣角,额角有青筋隐隐爆出。
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朝临风低斥:“马!”
临风不敢迟疑,急忙点头出去办了。
苏怀瑾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沈离夜那句话像是撞在他的心上,但他却不懂其中的含义。
男女之情,当真能让人甘愿做到这等地步?
马蹄声哒哒响,沈离夜长腿翻身上马,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心底只有一个名字,既将他内心深处的戾气挑起,又能轻飘飘地将它们都压制住。
……
长春宫。
慕云欢神志不清醒,被那几个嬷嬷带到皇后的长春宫时,脸色红润滚烫,双眼迷离。
皇后坐在前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摇摇晃晃站在宫殿中央的慕云欢,语气平淡冷静:“那就是行止从江州带回来的女子?”
“阿姨!你是谁啊?”慕云欢醉醺醺地看着堂上的皇后,摇摇晃晃道。
慕云欢说的话,皇后听不明白,眉头猛地一皱:“陈嬷嬷,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位阿姨你有没有我家阿七啊,不对,他肯定不会来了,死阿七,还凶我,不来就不来,我再也不要理他了。”慕云欢脸上带着笑容,透着傻气,眼眸亮晶晶地问她:“你早点睡吧,熬夜容易长皱纹还容易猝死的。”
皇后听着,只觉得慕云欢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她不太懂的话,见她浑身酒气,没有半分女子应该有的乖巧和温婉,更谈不上半分的大家闺秀气度。
“喝酒?!本宫当真以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赢了安宁。身为定北侯未过门的夫人,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哪家的小姐像你,晚上跑去喝酒?喝得浑身酒气,简直成何体统!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半点礼数规矩都没有!李嬷嬷,陈嬷嬷,替本宫让她好好醒醒酒!”
皇后冷哼一声,眉眼间尽是凌厉,俨然已经将醉酒的慕云欢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被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欺负成那样!
“是,皇后娘娘。”陈嬷嬷和李嬷嬷异口同声。
应完,没过片刻,就瞧见了丫鬟将又一个大大的木桶抬了上来,接着不停地有丫鬟抬着桶桶冷水上来了。
宫殿的大门被关紧,皇后、两个嬷嬷和慕云欢四个人在大殿正中央,旁边则站立着两排神色冷漠的丫鬟。
那两个嬷嬷不由分说就一人抓住了慕云欢的一只手,冷哼道:“侯夫人,奴婢们来帮您好好清醒清醒!”
慕云欢虽然醉了,但警惕性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嬷嬷的手刚碰上慕云欢,她手腕快速一转,直接就掐着两个人的手指,将她们的手掌反转了一圈,别着她们的手臂,红着脸却抿着嘴,假装严肃:“你们干什么?!”
“哎呦呦呦……”那两个嬷嬷没想到慕云欢都不清醒了,反应速度还这么快,手臂被扭着,登时宫殿中就响起了她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还想暗算我?胆子不小!”慕云欢醉醺醺地冷哼一声,手下用了狠劲儿一瞬间就将那两个嬷嬷按进了大木桶里!
那两个嬷嬷挣扎的同时不断挤压着对方,一时之间竟是惨叫着谁也没能从木桶里爬出来。
皇后看着那场景,气得火冒三丈,怒声道:“你竟还不服从管教?!就你这样不知分寸规矩的女子,如何能够成为行止的正房夫人,掌管侯府中馈?!”
慕云欢扭头看着那皇后,怒声道:“这位阿姨!公共场合,请减低音量!吵醒了正在催眠的病人你负得起责任吗?”
“你你你你!”皇后被慕云欢那更加嚣张的态度气得不行,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来人!给我将她按下去!”
一声令下,旁边一下子就来了七八个丫鬟,就算慕云欢反应再快,双拳也难敌四手,挣扎着被丫鬟们抓住了。
另外的丫鬟则是将那两个嬷嬷从木桶中扯了出来,给慕云欢腾了地方。
慕云欢被七八只手死死地按坐在木桶中,她正挣扎着,突然——
“哗啦啦!”
一桶冷水从慕云欢的头顶泼下,让她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正值隆冬,更是深夜,这种时候一桶冷水泼下去,冷得人直打寒颤。
眼看着三四个人摁不住她,又加了几个丫鬟。
“哗啦啦啦……”
第二桶水从头顶淋下。
“哗啦啦……”
第三桶冷水。
直到慕云欢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泡在冷水之中,她突然就停止了挣扎。
皇后瞧着她没再挣扎,冷声道:“停。”
那些丫鬟才停止了泼水。
可话音刚落,泡在冷水中的慕云欢趁丫鬟们不注意,瞬间从木桶里翻身而出,水稀里哗啦地流了一地。
慕云欢反手就把那几个按得最狠的丫鬟和嬷嬷推进了木桶中。
她们剧烈的挣扎,旁边丫鬟急忙去拉去扯,一时间长春宫的大殿中一片狼藉。
皇后看得脸色黑成锅底,又凌厉又生气:“慕云欢!你住手!”
她一身红衣,满身是水,头发湿成了一团,碎发粘在鬓边,眼眸多了几分怒气,想来是清醒了一些。
对上皇后的怒气,慕云欢随手就从旁边提过一桶冷水,朝着她走过去,满眼冷漠:“老妖婆,本姑娘能听你的?”
说着,皇后又惊又怒,瞧着她走过来,紧张地开口:“慕云欢,你竟敢?!”
“你看我敢不敢?!”慕云欢算是半清醒半不清醒得状态,提起那桶水直接就从皇后的头上淋下来:“大宋国皇帝都要尊我一声先生,你他喵的敢用冷水浇我?”
水流倾注而下,皇后头发衣服全被淋湿,慕云欢没留一点水。
“来人!快来人!给本宫将这个疯女人拖下去杖责一百!”皇后失声尖叫,头上的钗环步摇东倒西歪,脸上妆容也花了一些,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就在此时,长春宫外响起侍卫们的声音:
“侯爷,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已经休息了,您不能进去!”
皇后眉头猛皱,侯爷,难道是行止来了?
早就听说定北侯极其宠爱未过门的夫人,瞧不得他夫人受别人欺负,纵使是一点委屈,定北侯都会尽数奉还。
所以她才刻意挑选了晚上,在宫门关上之前半刻钟,让嬷嬷们将慕云欢强行带到宫中,就是不想让沈离夜处处护着慕云欢。
却不想,沈离夜竟是为了护着慕云欢,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正想着,宫殿的门直接从外面打开了。
沈离夜一身白袍,冬夜里呼啸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翩翩起舞。
慕云欢站在皇后面前,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宫殿里丫鬟乱做了一团。
这是他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场景。
深邃冷凛的桃花眼几乎是凭着直觉,直接看向了人群中的慕云欢,只见她以往明亮的凤眸一动不动地就那样看着他。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行礼,起身一气呵成。
但没等皇后说话,沈离夜径直走向了旁边被淋成落汤鸡的慕云欢。
瞧见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慕云欢神色极不自然,所有的怒气消散一空,更是心虚地不停将手边的木桶挪到自己的身后,像是做错了事被家长抓到的孩子一样,想要掩饰住,却不由自主地心虚躲开他的注视。
沈离夜知道那肯定是冷水,他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就抓住了她下意识往后躲的手。
没等沈离夜说话,慕云欢就抢先开口,结结巴巴地看着他说:“阿七,不是我先动手的……”看书溂
她心虚地不敢看他,双手背在身后,那模样看着乖巧极了。
沈离夜眉头一皱,这才明白慕云欢还未完全醒酒。
否则她清醒的时候,肯定不会这样乖巧安静地和他说话。
也不会这样温柔地叫他阿七。
他给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轻声安抚:“阿七知道。”
“行止,此时进宫,你可想好后果?”皇后气得全身颤抖。
沈离夜眼眸猩红布满了血丝,满眼都是隐忍的苦痛,神色没有半分起伏,沉声道:“劳烦皇后娘娘担心,下官明日定向皇上皇后请罪。但今日,我家夫人不能再留在长春宫。”
说完,没再等皇后说话,他将慕云欢打横抱起,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沈离夜温柔的模样,皇后这才惊觉,安宁说的没错。
宫门外,临风已经备好了马车等着。
守着宫门的御林军们,一个个全都拉长了脸,满脸的担忧和惶恐。
他们曾经也是在军中打过仗的人,都曾是定北侯沈离夜麾下的人,自然敬重他。
可宫门落锁之后,无皇上的旨意,私放官员入宫是死罪。
沈离夜怀里抱着湿漉漉的慕云欢走出去,经过御林军的身边,哑声道:“明日皇上问起,将所有过错推及本侯身上,只说是本侯硬闯,你们自己脱身便好。”
说完,就抱着慕云欢上了马车。
刚上了马车,慕云欢才从沈离夜怀中探出头来,双手抓住他的衣领,轻声说:“阿七,真的不是我先动手的,你相信我。”
那双好看明亮的凤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眼波温柔流转,泛着潋滟的水光。
看着沈离夜情绪复杂交织的心上骤然一软,他低眸对上她的眼眸,用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阿七知道,阿七最相信欢儿了,永远不会怀疑欢儿的。”
得到了沈离夜的肯定,慕云欢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忙不迭点头:“是她们先把我按进去的,是那个老妖婆先让人泼我水的,我就很气啊,我都不认识她,我还劝她早点睡,说不然会长皱纹。结果她不仅骂我还让人抓我……”
慕云欢迷迷糊糊地抓紧了沈离夜,赖在他的胸前。
那模样,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抓住她手里最后一颗糖一样。
又可怜,又乖巧。
这样的慕云话是沈离夜从没见过的模样。
她浑身都是水,就算是体寒的沈离夜,也感觉到了这水有多么冷。
更何况是浑身发热的她。
沈离夜身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脸颊紧紧贴着她温热湿润的额头,胸腔中肆意翻滚冲撞的戾气登时变得平静,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怀中的她平稳清浅的呼吸声。
她身上的冷香钻进了他的鼻间,勾得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见他不说话,慕云欢秀眉一拧,又直勾勾地看着他,嗓音娇软:“阿七,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她眉头紧皱,白皙的俏脸上带着担心和急切的神色,像是着急解释什么一样。
慕云欢不清醒,双手撑在沈离夜的腿上,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掩不住的委屈:“你别生气,我没有想要瞒你的。这回我没想不告诉你,我想告诉你来着,是她们泼我水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只能先不告诉你了。”
少女温柔婉转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言语间全是解释意味,全是娇软,可却像是万斤重锤一样猛地敲击在他的心头。
沈离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开口嗓音已经极为沙哑:“欢儿乖,阿七没有生气,阿七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