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虎。
北山关,守军大营,上万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雪色下的夜空,照得宛如白昼。
营帐外,铁马金戈,三万北山卫铁骑,穿着明晃晃的白衣银甲,高举着大书着兜大“罗”字的帅旗,整齐列队。世人皆知,北国狼牙铁骑弓弦不过万,过万万人敌。而北山卫,则是战马不过万,过万敌不战。在大秦帝国的轻骑兵之中,勇猛无敌的北山卫,是独一份。
三万北山卫铁骑中,战马刚刚过万。这是五年来,北山王罗成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扣肉扣出来的全部家当。
守关大将征北将军罗达骑着那头乌骓大马,威风八面,再也没刚刚拍马屁的劲头,而是一脸的凝重地望着山下浩荡无情的雪山。
很快,一道火光从山下冲起,跟着如鱼龙夜舞般更多的火光冲天。
不多一会儿,前方斥候来报,朝堂皇差的队伍已经到达北山镇,正准备上北山关。定远侯的定远卫已经快要抵达北山关。
“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捣碎了北山的宁静。
山呼林涛之中,顿时惊起漫天躲藏在林海之中的雪雀、山鸟。叽叽喳喳的惊叫声,伴随着阵阵的马嘶,山风更如虎。
营帐里,北山王罗成身穿先帝御赐的黄金战甲,独臂杵着那把断刀,侧耳朝着云豹、花豹和金钱豹笑道,钟振山这小子还算知道火色,没有藏私,将他那五万定远卫全都带了过来。
云豹韩江点了点头,一脸凝重道,他如敢藏私,您还不得拔了他的皮。再说了,皇帝认命的是他来当这主帅。论功行赏他首当其冲,这挨板子他也逃不掉。与其藏私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全都亮出来。
花豹姜山则瘪嘴哼哼道,这回让他独立执掌北山卫、定远卫和虎豹军。除了他那定远卫,哪个是好相与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若再不懂点事,他这中军大帐只怕坐不稳哦。
金钱豹钱宇见他说话,不经过脑子,当即反驳道,他算个球。没有王爷撑着,单凭他那定山卫连狼牙的前军都打不赢。你可别忘了那虎豹军的胡豹子,从来都是个刺头。
罗成微微皱起了眉头,虎豹军还真是让人头疼的货。如果说,单单以轻装作战,自然无法跟北山卫比。可要说这重骑兵加重步兵,罗达那所谓的陌刀队,在这种重装骑兵面前根本不够看。
其实早年罗成在秦王秦山的麾下,北山卫就是虎豹军中的轻骑兵。秦王战死,才从虎豹军中分支出来,驻守北山关。
虎豹军的精锐部队,乃是重装骑兵。人数不多,大都保留在五千人左右,但却是大秦帝国一等一的猛士和一等一的重装装备。
战马和骑兵身披头盔铁甲一体的连环鱼鳞锁子甲,手提玄铁重盾,身背长缨破甲连勾枪,腰挂长约五尺的斩-马-刀,前军是人人佩戴陌刀的重步兵开路,后有开弓能拉十石强弓的弓弦手列阵。一旦冲锋起来,犹如一道重型钢铁长城,见马斩马,见人杀人,斩将夺旗,一番平推过去,大都是人仰马翻,尸骨无存。北国狼牙曾说,虎豹军不过千,过千要杀一万。虎豹军若过万,天下再无苦战。可见其凶残。
这胡豹子,乃是鲁山大汉出身,身材雄壮如熊,面色漆黑如碳,手能举千斤,左右能开十石强弓,是大秦帝国十大杀将中,仅次于啸天虎鲁智深的绝顶高手。这人年岁,与北山王罗成还是同年。
当年他一门心思追随秦王秦山,秦王战死,他便赖在虎豹军不肯挪窝。否则以他的战功,早就是跟罗成一般成为了异姓王,最不济也该是正三品虎豹侯。可常年被朝堂所忌惮,加之他性情孤傲,不与朝堂瓜葛,却只落了个正四品的虎豹将军。
官衔连北山王身边的云豹他们都不如,更比不上当年啸天虎正三品的荡魔将军。
五年前,冠军侯秦越并未掌控虎豹军,而是被秦王秦颂遥领虎豹兵符。虎豹军从来都是认符,不认人。当时身为虎豹将军的胡八一单单以遥以观战,便让当时的右贤王不敢轻易越六郡之外半步。此番虽有圣旨,若那定远侯未曾拿到虎豹兵符,只怕还难以调动那胡豹子。
这胡豹子,虽然官衔不高,但却治兵有道,军法森严,是虎豹军中的无冕之王。就连心高气傲的罗成,也不敢小觑。毕竟当年他还差点叫他一声大哥。
罗成一脸凝重地转头朝着斥候校尉问道,虎豹军到了何处?
斥候校尉苦笑道,十里之外。胡八一说,未见兵符,全军不动。
云豹韩江一脸果不其然的样子,低声轻笑道,这胡豹子,是在将军啊!
罗成转身走出营帐,望着那山下的火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愿那泼猴,此番别再翻江倒海。
而那跟着他身后,一脸惊惶不安的吴青,这苦着脸。他万万没有想到,此番前来颁布圣旨的居然是督侍监掌管袁侯。此侯非彼侯。而是皇宫大内老阉狗们对他的敬称。原名叫袁奎,是早年皇帝还是太子时的随身太监。
按理,他作为监军太监,应该在十里之外迎候。
这北山王罗成说,狗奴才终究是狗奴才,何必让他蹬鼻子上脸。安心在这里等着。他不敢把你吃了。本王倒要瞧瞧,这老阉狗又有多大的威风。
罗成这番话,是大秦帝国大多数武将对这些太监的怨恨。
这些阉狗身残性情残暴,大都是皇帝身边的刽子手。尤其是从五品之上的这些所谓的大内掌管,手下大都沾染着不少武将的血。
一阵喧闹之声,定远卫黑衣黑甲的身影,进入了北山卫的视野。大老远,就听见定远侯钟振山那吆喝的声音:王爷,可想死俺了。
罗成见他率先打马冲出那老太监的行仗,朝着他奔了过来,当即大声回应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咋还没死啊!
那钟振山麻溜地翻下马背,兴冲冲地朝着他拱手道,王爷还活得这么潇洒,我这小小的侯爷哪敢先走一步。
说着又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
罗成心神领会,更加不客气道,如今你狗日的翻身了,本王倒成了你的副手!威风得意得很啊!
那钟振山当即咳了咳嗓子,故作难堪的样子,哼哼道,呵呵,陛下圣明,老寡妇守裤裆片,守了这么多年,也该开开洋荤了。王爷啊,您多担待!
跟着他故意转头朝着那一脸阴沉走出八抬大轿的督侍监掌管袁奎,冷声道,王爷老矣,尚能饭否?
罗成当即一甩衣袖,破空大骂道,你狗日的能吃一碗,本王能吃一桶。
那督侍监掌管袁奎,不明所以,昂起头颅,微微朝着罗成拱手道,老奴拜见王爷。经去多年,王爷依旧春秋鼎盛啊!
罗成见他阴阳怪气,当即没好气道,本王生龙活虎,只怕要让某些人失望了。说那么多屁话干啥,本王跟你不熟。宣圣旨吧!
钟振山背着手,暗自朝着他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你牛!
那罗成也暗自打着手势,人家才牛。半点功劳都没有,居然敢称侯。本王看是来耍猴的吧。这猴子是你,还是我?
钟振山顿时无语地整了整衣冠,见袁奎恼怒地涨得老脸通红,又见他拿出了圣旨,当即跪拜了下去,“微臣接旨!”
罗成虽然只是个二等王爷,但却他有着先帝赏赐的见君不跪、见王不拜的黄金甲。袁奎见他不跪,脸色更加难看,目光阴森可怕,自个给自个下台阶道,陛下早有口谕,北山王劳苦功高,不必太多礼数。
罗成蹬鼻子上脸,索性连拱手都不做了,呵呵道,早说啊!本王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来啊,给本王搬张椅子来。
花豹姜山连忙给他端了一张椅子,待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钟振山顿时一脸惊愕,心中暗骂,这狗日的老东西,玩得有点大啊!他给这阉狗下药,本侯且不是也要连带着受罪。
袁奎愤然地猛地一抖圣旨,尖声尖气地宣布完圣旨,当即将圣旨朝着钟振山的手里一塞,连跑腿的银子都不要了。而是恨声道,侯爷,这北山关看来是固若金汤啊,你这番恐怕多此一举了。
钟振山倒是客气地笑道,借公公的吉言,老话说上兵伐谋,但愿我不出一兵一卒,就拿下那北国铁骑。真到那时,定然与公公在京都当浮一大白。
袁奎碰了个软钉子,转头却把怒气撒到吴青的身上,厉声吼骂道,你个忤逆不孝的孽子,还杵在这里干啥,赶紧给洒家收拾行辕,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转头走了几步,又朝着罗成拱手道,夜黑风大,王爷好生保重!老奴,年老体衰就不伺候了。
罗成哈哈一笑,震得营帐外的旌旗猎猎,“袁侯早点休息,明日一路好走。这北山关可不是你们这些金贵的身子能待的。早去早回才好啊!”
吴青见神仙打架,他这凡人遭殃,心中顿时一肚子苦水。心想着,王爷,你将这祸害送走便吧,何况去惹上一身瘟疫。
待那袁奎气急败坏地走出营房,走向吴青的监军府。罗成突地朝着北山卫大声传令道,传令下去,北国铁骑今夜子时闯关,若有奸逆偷关,杀无赦!
定远侯钟振山差点一屁股跌倒下去,他连忙一把抓住罗成的手道,北国铁骑今夜闯关我怎么不知道。
罗成一把推开他的手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吧。毕竟你还没有升帐。这北山关还是我最大。
钟振山一脸沉重道,王爷,何必玩这么大。
罗成当即啐了他一口道,你忘了,当年这阉狗坑害了我们多少人。此番他送上门来,本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把本王当成了病猫。
钟振山变了变脸色,但很快咬着牙齿道,罢了,既然要做,那干脆再做大点。这事我来,免得脏了你的手。
一旁的云豹、花豹和金钱豹都吓傻了。他们本以为王爷恨,没想到这钟山豹更恨。
“他这是要杀钦差大臣啊!”
“未出战,就敢如此狂妄!”
他们想都不敢想。
但很快他们悟出了这中间的道行。钟振山是被老王爷弄得了骑虎难下。他杀与不杀,最终都是他杀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痛快。
钟振山当即将一名斥候校尉叫到身边,附耳低声了几句。
那校尉转身,连忙跑下了山去。
罗成见他如此痛快,低声笑道,你可想好了?
钟振山却啐了他一口道,你啊你啊,还是老了哦。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斩草除根。你单纯教训他一顿,只会放虎归山。
“呵呵,你小子也想给那泼猴递刀子?”罗成扣了扣鼻子,揶揄道。
钟振山朝着罗成捶了一拳,也低声轻笑道,不递刀子,我怎么去拿兵符?那胡豹子从来是不见鹰不撒手的主。
“这事情估计会捅破天啊!”
“捅破天又咋地,不是还有你和那泼猴顶着嘛。我一个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啊!”
“老奸巨猾!”
“彼此彼此!”
“走,喝酒去!”
“今晚不醉不归!我可听说你们才吃了雪绒跑山犬狗肉!你要敢不给我上,我可要跟你翻脸。”
“必须的!一条狗而已,吴青这小子有的是办法。”
那吴青浑然不知,他已经被这俩老吃货给卖得一干二净。
钟振山愣了一下,当即哈哈地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有长进!
“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啊!没点后手那行?”
“咱们哥俩可说好了,这仗你主外,我主内!”
“美得你!”
“我当你婆姨还不成啊!”
“滚,今晚狗肉没你的份了。”
“那不行!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话还差不多,本王勉为其难,赏赐你几口!你这个贪吃货!”
“呵呵呵,多谢王爷赏赐!”
......
见俩人勾肩搭背地好成兄弟一样。云豹韩江疑惑地朝着金钱豹钱宇问道,王爷啥时候,跟他这么好了?
钱宇呵呵道,从大魔王抢了叶烟那丫头那天起,就好成了一条裤子。
花豹姜山则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