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到天残等人安然无恙,秦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见老叫花手上的酒葫芦,顿时一把抢了过来,待底朝天地倒了一番,也未见一口酒滴落出来,失望道,你不是酒鬼么,酒葫芦里怎能没有酒?
云朵见他恍若把她当成了空气。她本喜滋滋的性情,心头顿时一沉,咬着嘴唇,心里暗骂道,你个白眼狼。亏得老娘那般辛苦地帮你救人,你却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懒得说。虽然还说不上是师娘,但叫一声嫂子,也该是有的吧。
老叫花见云朵使劲地扯下一朵桃花,咀嚼在嘴里如饿狼吃羊一般的凶狠,又见天残满腹心事都在秦风的身上,不由地暗自一乐,好家伙,两个女人一场对台戏,有得这小子受的了。当即撇嘴道,有个饿死鬼投胎的,老夫又能有什么办法。打也得不得,骂也骂不得。
秦风这才闻着云朵那浑身的酒气,惊讶道,你喝光了?怎的不给我留一口。
云朵见他总算是注意到她了,骄傲得像个老孔雀,翘起嘴角道,老娘向来喜欢吃独食,又咋地?
秦风顿时一脸的无语,吃独食还这么嚣张。可一想起在大漠中,她向来如此,只得悻悻地作罢。
天残皱眉地打量了一番秦风,见他虽然浑身无恙,但气息却远比之前更加悠长,心里的片刻欢喜,顿时荡然无存。
地缺连忙把秦风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小子干坏事了?
秦风皱眉道,你说什么疯话?我能干什么坏事。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能独闯那桃花坞?秦风说起慌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深知倘若被天残知道了他与叶三娘的事情,只怕要当场翻脸。
地缺故作咳嗽地咳了几声,撇头见天残的脸上已然是怒火腾升,突地一把抱住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衣襟提了提,低声道,“你小子偷嘴,也要把脖子擦干净点嘛。”
秦风顿时有些慌乱,他回到桃峪村见村里火光四起,心里着急万分,哪里顾及得上处理他身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你小子啊,自求多福吧。”地缺暗自朝他指了指那身边的桃花,若有所指道。
秦风吓了一大跳,难不成那叶三娘还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吻痕,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但却心怀侥幸地指了指天残的眼睛,心虚道,她看不见的。
燕念红身为医者,也早就闻到了他身上那淡淡的异味。虽然她尚未经人伦,但这男女之事又如何瞒得了她这神医的火眼金睛,见天残一脸的嫉恨,顿时了然于心。原本在她心中这少年将军的高大形象,顿时轻了几分。
而小医仙云朵,鼻子跟比狗还灵敏,狠狠地瞪了秦风一眼,转头插科打诨地朝着天残神神秘秘笑道,美人豹,那日你与我说好的事情。我想跟你再谈谈。这江南之地,比我们原本之前的预估更为复杂。恐怕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天残愤恨地跺了跺脚,也知道她说的事情,事关重大,不甘心地侧身走过秦风的身边,使劲地掐了他一把,低声恶狠狠道,等会再跟你算账。
秦风骤然吃痛,只得忍着受着,心里却已然慌乱。
天残见他吃瘪,这才转身对云朵故作淡然地轻笑道,好啊。
待云朵拉走了天残,燕念红再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们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老叫花连连摆了摆手,赶紧把自个拧了出来,急切道,我可是个好人。
燕念红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你若是好人,这全天下的人都瞎了狗眼。
转头燕念红从兜里掏出一瓶雪鱼膏,指着秦风脖子上露出了的吻痕,眼中带着揶揄道,用这个擦擦吧。兴许还来得及。
秦风只得尴尬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雪鱼膏,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连忙将满脖子都涂抹了一遍。
燕念红捂着小嘴,暗自偷笑。这人还真是糊涂,明明只有一个吻痕,却把整个脖子都抹了个遍。可又一想起那吻痕留下的深深印迹,不由地眼中一暗。那女人只怕跟他情投意合吧。难道这天底下的男人,生来便要这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就没有一个专情专一的。
秦风将空空如也的瓶子递给她,一脸尴尬地问道,如果我说这是个意外。你信不?
老叫花似乎生怕他这宝贝女儿,招惹上秦风这个风流浪子,连忙鄙视道,信?信你个鬼哦!女儿往后离这小子远点。虽然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叶三娘,但老叫花却暗自心生警惕。他老来得女,心中宝贝得很。
燕念红撇了撇嘴道,这天底下两条腿的兔子很少见,但两条腿的男人多如牛毛,就他这样的花心大萝卜,我哪里看得上。即便是送给我,也迟早让我给毒死,去种药田。
秦风心中顿时一阵恶寒,这女人一个比一个狠。万万不能再招惹了。
她连秦风递过去的瓶子都不愿意接,似乎他用过之后便脏得很。转头冷着脸对老叫花说道,老头,走,咱们喝酒去!
老叫花冲着秦风倒竖起大拇指,故意鄙视道,登徒子!
跟着他不等秦风发火,屁颠屁颠地跟在燕念红的身后,乐呵呵道,女儿,去哪里喝酒啊?
燕念红头也不回地冷声道,桃花坞脏得很,不若去断天涯吧。那里出产的古越老黄酒,地道得很。
她这话不但让老叫花差点一头栽倒,就连秦风也一脸的愕然。
而天残和云朵听到她要去断天涯,顿时也脸色大变。俩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故作轻松道,等等,我们也去。
秦风见大黑马鲲鹏也一脸嫌弃地朝着他吐了吐口水,转头屁颠屁颠地缠着云朵也跟了上去,气呼呼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大魔王和阿绵,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地缺瓮声道,你啊劳苦功高,前去打探一番,还睡到人家床上去了。秦风的少年性子,顿时又上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哪又咋地?说明本将军有能耐。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敌人的山头。
“这话有本事,你对美人豹和秦绵说去。跟我在这里,蹬鼻子上脸插大葱,你好意思不?”
秦风这才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天黑前,来到断天涯。
灯红酒绿的烟雨湖畔,远比那北山胭脂湖还要奢靡。各种靡靡之声,此起彼伏。多年未经战乱的江南,在黑夜中显露出了它那富可敌国的深厚底蕴。
燕念红对这一带似乎比老叫花这个老江湖还要熟悉。与人频频点头招呼之间,带着秦风等一行人沿着湖畔,转来转去,走过了不少条巷子,来到一座旧楼前。
老叫花望着那座旧楼,顿时两眼冒光道,不错,不错。这才是好地方。
秦风见这座旧楼远没有湖畔那些高大耸立、人潮涌动的酒楼气派,但在这山水烟雨之中,陈旧破烂的酒旗,久经岁月摧残的栏杆,还有那挂在门头上显得几分破落的匾额:天然居。那副已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留下的泛黄对联:?“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却入木三分。又听到那楼阁里,传来长一声短一声的昆腔,倒显得几分仙侠之气。
暗自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好地方。
进得楼来,秦风本想叫“小二上酒!”,却见燕念红径直走到那柜台前,抱起两坛子老黄酒,又朝着那一脸不赖烦的小二讨好道,麻烦,来十斤黄牛肉,一碟子卤豆腐、一盘干炸响铃、一盘腊鸭、一锅馎饦、一盘兵坑笋、一条醋鱼和一碗银鱼汤。
那小二冷哼了一声,敲了敲桌子,待燕念红掏出一把银子放在那柜台上。那小二才傲慢地撇了她一眼道,饿死鬼投胎吃这么多,等着。
云朵和地缺相顾傻眼,这小二好大排场。难怪这酒楼如此破落。
秦风耐着性子,本以为这小二如此傲慢,定然上菜慢如蜗牛,正待要抢过燕念红手中的酒坛子,却被她一把拍开,恨声骂道,“猴急个啥!”
一大早秦风先后从桃花坞赶回桃峪村,又火急火燎地顺着天残留下的暗号,追到那山坳,肚子中那五藏王早已经开始造-反了。可又生怕她翻脸,撵他走,白白错过那些美食美酒,只得忍着暗自吞口水。心中不断地哀求那店小二动作快点。
天残心中有气,故意不与他坐在一起。而紧挨着云朵,与她附耳,窃窃私语。
不到半壶茶的功夫,那小二麻利地将燕念红点的美食,全都上了上来。老叫花看着一桌子的美食,高兴道,好!跟着又猴急地各自挑了几筷子尝试了一番,又才激动道,好,好,就是这个味儿!
那店小二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本店是那些湖边糊弄鬼的杀客店!本店传承百年,向来是诚信待人。
老叫花被他嘲讽了一番,只得嘿嘿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夫冒犯了。
“若有下次,早点滚!别来烦我!”那店小二余怒未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得秦风竟然有些心惊肉跳,这店小二好大的气场。
地缺接过燕念红递过来的黄酒,摇了摇头道,藏龙卧虎啊!
燕念红浑不在意,给众人一一斟满酒之后,这才端起酒来,轻声道,诸位相逢便是缘,江湖儿女便无需那么客套了,来来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秦风喝了一碗,惊觉道,这酒怎得比那望江楼的酒还过瘾!
老叫花撇嘴得意道,你以为我女儿是那种随便带你们来个地方,糊弄你们的人?这里可是有钱都未必能够吃得到的。若不是她这神医的名头,我们啊连门都进不了。
燕念红紧张地撇了那店小二一眼,见他昏昏沉沉地坐在柜台边打瞌睡,啐了老叫花一口,责怪道,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天残、地缺和云朵闻声,心中更是好奇,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名堂。待要追问,却只见那父女俩闭口不谈,只得苦笑地摇头。心中却暗生警惕。
一桌子少见的江南好酒好菜,让秦风大感痛快,既然老叫花他们不说,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只管闷头喝酒大口吃肉。
几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喝得正过瘾,楼外原本稀稀拉拉的行人,不多会儿,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江湖人,很快便喧闹了起来。
老叫花被人打了雅兴,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正待站起身来,却把燕念红一把拉着,朝他摇了摇头。
“人在里头!怎么办?闯还是不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怕他个球!闯!”
喧闹的楼外,片刻间便涌来了一大群拿着刀剑、一脸凶悍的江湖人,几个带头的朝着里面望了望,大手一挥,拔出刀剑便要朝着天然居闯进来。
楼上唱曲的突地停了下来,传来一声冷哼。
那原本昏昏欲睡的店小二,顿时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弹起身来,朝着那楼外喧闹地人群便冲了过去。
“瞎了尔等的狗眼,天然居也是你们敢闯的!”
秦风只见那店小二倏忽之间便窜到那带头的几人面前,全然不讲道理,劈头盖脸逮着那站在最前面的带头的人就是一阵老拳。而那群江湖人见他一个小小的店小二,竟然反客为主地敢打带头大哥,顿时怦然大怒,手中的刀剑朝着他的背,便围杀了过去。
那带头大哥也骤然吃惊,待要施展出刀法,却被他一把抓住喉咙,拧在手里,竟然无法挣扎,顿时两眼惶恐。而那群凶神恶煞的凶人,却无一人能够近得了身。秦风啧啧道,好俊的身法。
老叫花却脸色一凝,手中的酒碗竟然端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桌子上,洒了一桌子。
天残和地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而那云朵却不嫌事大地啪啪鼓掌道,打得好!
几个呼吸之间,那几个带头的人被那店小二打得皮开肉绽,再无反手之力。片刻间,那店小二又嗤笑了一声,拧起那带头大哥,又朝着那人群冲了过去,生生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了手中挥舞的大棒,打得那群人鸡飞狗跳,连连告饶。云朵咂舌道,这店小二好大的力气!
楼上再次传来一声冷哼,够了,让他们滚!
那店小二这才意犹未尽地将那手中的带头大哥,一把朝着那些栽倒在地的凶人狠狠地砸了过去。全然不顾那人的死活。
砰的一声,砸晕了不少的人。他这才不甘心地拍了拍手道,若再敢来天然居打扰客人,定然将尔等沉塘喂鱼!
秦风听到他这口吻,不由地打了激灵,难道那楼上之上是叶三娘。可那声音分明是个中年男人的腔调。
待赶走了那群江湖人,那店小二转身走进楼来,瞅了秦风一眼,啧啧道,你这头颅可金贵得很啊,百万两银子,把天然居都能买下了。
云朵一脸愕然道,这天然居要百万两银子才能买得下来?
秦风却被那店小二的眼神,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见天残和地缺连忙一把将慌乱的秦风一把按住,那店小二这才正色道,燕神医,用完酒水,赶紧走吧!天然居虽然今非昔比,但也不是任人当棒槌来使唤的!
燕念红顿时涨红了脸,心虚道,好,好,马上就走。
老叫花腾地站起身来,庄重地拱手道,敢问?
那店小二似乎极其不喜欢丐帮,当即没好气道,不该问的别问。即便是你是丐帮的独行神丐,哪有如何!
楼上突地又响起了几声咳嗽的声音,那店小二顿时变了脸色,慌乱地驱赶他们道,走,走!本店恕不接待了!
秦风等被店小二莫名其妙地赶出了天然居,转身回头望去,却只见那店小二竟然砰的一声关上了楼门。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整栋楼竟然只有他们这么一桌客人。
“这?”
云朵不解道。
燕念红叹息了一声道,本不该来的。走吧。
而那老叫花则站在楼下,痴痴地望着楼上,片刻间竟然泪光乍起。
那店小二匆匆关上楼门,又匆匆地上得楼来。
阁楼上一个萧索的背影站在暖阁的背光处,望着楼下那老叫花,幽幽道,他不愿意走?
“恐怕是看出奴婢的功夫了!”那店小二低垂着脑袋,全然无了那撼人的气场。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三年前,听说他收了个弟子,还是北山的大魔王,后又听说他为了这大魔王参加了北山大战,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可偏偏他又回来了。冤孽啊!”
“小姐,您还念叨着他啊!”
那身影顿时一阵颤抖,但很快稳住身子,冷声道,昨夜袭击桃峪村的江湖绿林给老娘全杀了!一个不留!
“可还有杀秦盟!”
那身影似乎站立不稳,一把抓住身前的窗户,恨声道,他既然想认她,那便要付出代价!杀秦盟的事情,咱们不掺和!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
待店小二走下楼去,那身影痴痴地望着老叫花久久不愿意离去的身影,暗自垂泪道,三月烟花微雨蒙,手撑雨伞小桥东。伊人望断天涯路,已过归期踪影空。怨得了谁呢?
老叫花见楼上毫无动静,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转身一脸萧索地对燕念红自嘲地说道,走吧。我还以为是遇到了熟人,原来是错了。
燕念红苦笑道,本就是我们错了,又何必再给人惹事端。都是这张嘴馋的。她内心却暗自庆幸,多亏是来了这里。否则在别处,只怕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天残顿时心惊,难不成那楼上之上与他还有瓜葛。看来这江南的水,真的太深了。
地缺则拍了拍秦风的肩膀,低声道,你可想好了?那老妖婆可不好对付啊。
秦风决绝道,不好对付也得硬着头去啊。
云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偷偷来了半个月,只知道这断天涯下藏有一座水牢,就是不知道大魔王和秦绵是不是被她关押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