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大风不分昼夜地吹拂着大地万物,木瓜河脱掉了坚硬的白色铠甲,换上了波光粼粼的运动服,黄花梁山脱掉了柔软的白色棉衣,换上了泛黄透绿的外套,普渡寺的钟声也变得清脆了,年复一年的春天又来了!与以往不同的是涞源村的南边和西边的田野上没有了忙碌的身影,而大街上闲聊的人们倒是比以往多了,人们三五一伙地议论纷纷,议论了大半年的话题还像是新的一样,个个脸红耳赤,嗓门高亢!小超市门前的人比较多,有坐在自己带的小板凳上,背靠着超市窗台晒暖暖的老人们,他们不打瞌睡了,津津有味地听着;几个提着水桶出来倒脏水的几个女人们将水桶搁在水沟边上,凑近人群里时不时插几句话;超市老板也趁着不忙时赶紧出来听听说说。
“今年是个无事年,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回不用种地,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竟然即将发生了!”一个颧骨高凸的男人说着摸了摸八字胡,又说道,“这就叫不劳而获,天下第一美事啊!”
“还别说,这突然不种地了,看着别人在地里忙活,我这还是手痒痒的,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一个胖墩墩的戴着袖套的女人说道。
“哎呀,我是有地都不想种,还是出去给别人打工好。不过,好端端的地荒在那里,心里头还是怪难受的,这下好了,地没了!”一个手指比干苦力的男人的手指还要粗长的女人说道。
“也就怪了,大半年了,我们只知道有人买地,但这价位是多少,还一无所知啊。”一个穿着件深蓝色中山服外套的男人说道。
“管他多少钱呢,给几个算几个,总比荒着好。”那个粗手指的女人说道。
“别的地方也有卖地的,关于每亩地的价钱我们不是早就听说了嘛,大概就是那个价,不会相差太远的。太低了我们可以不卖,他们还能把地抢走不成。”一个笑眯眯的男人说道。
“问题是不是同一个老板,不是同一个村子,不是同一班当家的,那价格肯定不一样!”穿中山服的男人略微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村的乡俗真是太差劲了,摩托车停在堂屋,人在东屋睡觉就能被人把车偷走,院子里挖个坑冻点肉就能被人偷走,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出气的东西不会被他们偷走。”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气愤地说道。
“别说不出气的,就是出气的还不照样被人偷走嘛。小到下蛋母鸡,大到人,哎,提也不能提,说也不能说,我们村的好事没得数,坏事数不完,可恶的是做了坏事的人跟没做一样,走在大街上头抬得比任何人高!”那个中山服的男人说道。
“说白了,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天大的祸有人出来抗,扛不住的时候那就不是事了,是新闻!”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年轻人说道。
“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妙,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了,小心隔墙有耳!”戴着顶鸭舌帽的人警惕地说道。
“还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三岁小孩吵架都能把这些事扯出来,耳朵半聋的人都知道,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啊,事情早就过去了,现在再提起来是多余的,说的人不累听的人心烦,说句实话,我一听到这些事,就有种被人用流油的肥肉和苦涩的的药丸搅在一起一个劲往喉咙里灌的感觉!”那个小平头的后生说道。
“那就不说这些了,我还是说说这卖地的事,这才是头等大事,地是我们老祖宗的命根子,一代代传下来,就像传家宝一样,虽然现在看来不值钱,但是有了它我们就能生存,不至于被饿死。这么贵重的传家宝可得卖个好价钱,不然没法跟老祖宗交代,也亏了下几代人,最后落个‘崽卖爷田不心疼’的骂名!”戴鸭舌帽的人说道。
“那大老板也不是傻子,我们种普通庄稼,像玉米、甜菜、小麦、黑豆一类,顶多一亩地收入四百来块钱,而种经济作物,像辣椒、萝卜、白菜、土豆等,一亩地的收入也在两千来块,但是这两千块要花费多大人力,起早贪黑的,风吹日晒的,担惊受怕的,没有哪家人种植的经济作物超过五亩地的,否则不得不另外雇人。其实我们种地最愁的就是浇地,现在水井倒是多了,但是水却少了,现在三个井同时放水还超不过防渗水沟的一半儿,而过去两口井的水就够了,水费也涨了,多少人家宁可庄稼被旱死,也不肯浇地。说白了,现在光靠种地致富,那简直是做白日梦,除非是种蔬菜大棚!”穿中山服的人说道。
“其实,现在种地不是不赚钱,只是赚得太少了,跟不上时代了。想过正常日子就得购买淘汰品,想过好日子就得多等几代人!”留小平头的后生说道。
“所以说,老祖宗的传家宝也不值钱了,与其看着心里头气,还不如没有的好,随便找个地方打几个月工,也比种地强!”粗手指的女人大声说道。
“说得倒轻巧,打工的地方真有那么好找吗?别说我们村了,就是镇上又有几家厂房。想打工就得到外地去,外面更不好,吃不好睡不好,在外面吃个小野鸡炖蘑菇还不及在家里吃个炒土豆丝香,这倒好说,关键是出去的人想家里的人,家里的人担心出去的人,时间短了还好说,时间长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就出来了,有多少人出去了后悔都来不及!”头发花白的女人说道。
“那不出去又能怎么办,地也没了,等着吃老本,过几年还不得拿根棍子要饭去。这也怕那也怕,在家里等死还不如出去闯一下!说实话,有几个人愿意出去过那种漂泊的日子,明知出门在外身体累心里苦,但为了日子还不得出去,老婆孩子一年见一次面,见了就想哭,哭了还得走,这是不种地的农民们必须过得日子,躲不过改不了,认命吧!”留小平头的后生说道。
“没地的庄稼人除了吃饭外还想做别的的,那就得横下心来走出去;那要是吃了就不想别的的,就在村子附近转转,也能行。我就喜欢出去,越是大城市我就越喜欢,忙的时候不见太阳,用不了半年,几乎不用涂油抹粉,皮肤白的像小姑娘的,连耳朵根都是白的;不像窝在村里,干活的时候穿得像个男人,一把臭汗一把灰土的,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像刚从煤窑里跑出来一样;再说在城里不忙的时候可以出去转转看看,有公园,有商场,有数不尽的小吃店,而在我们村里,就那么几个人,就那么几间平房,就那么个小卖部,在大城市呆惯的人来我们村呆不了半年就会疯掉的。哎呀呀,地方大了这心情就宽了,出去了天天都有好心情,一辈子呆在村里真的白活了!”一个大嘴巴的女人说道。
“你在大城市里不就给人家洗盘子嘛,把老头子一个人留下,一年见不上两面,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真的就那么好嘛?”粗手指女人说道。
“洗盘子也比种地好,我那老头子叫他去找个看门儿的活,他不去呀,说什么呆在大城市里老觉得害怕,说什么在那里觉得不自在,所以说什么都不肯跟我去,我也不可能把他生硬拉过去吧!”大嘴巴女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大城市很乱的,好多村里的年轻人去了后就大变样了,不是被逼的进牢房,就是上了电视!”小平头后生说道。
“有这种结果的人还是占少数,年轻人嘛,容易被骗,自己也没有什么控制力,见了钱就连什么都不顾了,而且想赚钱都快想疯了。所以嘛,赚钱要正当,与其担惊受怕地啃鸡腿还不如心安理得地啃个馒头,可能只吃一次鸡腿,而可以吃一辈子馒头!”戴鸭舌帽的人说道。
“你们瞎操心什么呀,刚刚听说的小道消息,等煤场建好后需要一批卸媒人,这不就也成了上班族的人了嘛!”一个少了一颗大门牙的男人电动车还没停好话就说完了。
“你是听谁说的,老兰?”粗手指女人着急地问道。
“权威人士!”老兰握着拳头说道。
“牛逼哄哄什么呀,问你是谁,叫什么名,你说就是了,不说拉倒!”粗手指女人双手叉在腰间气愤地说道。
老兰瞅了瞅粗手指女人,红着脸骑车离开了。
“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没什么本事,毛病倒是不少,有什么话老是说一半藏一半,叫人怪难受的,恨不得给他两巴掌!”粗手指女人瞪着慢慢远去的老兰说道。
“还别说,这家伙这几天忙活着,不知道忙些什么,买回一些砖瓦玻璃等建材,看样子是要盖什么房子。”戴鸭舌帽男人说道。
“在给他自己盖个狗窝呢!”粗手指女人半恼半笑地说道。
人们不约而同地大笑着。小平头后生突然皱着眉头说道:“我猜是要开饭店了!”
“什么,开饭店,在哪?”大嘴巴女人惊讶地问。
“肯定是靠近煤场的地方。你们想,煤场开了以后定会有很多拉煤车来来往往,那些司机们不会是吃了饭才来送煤,没有吃饭点碰上饭店肯定会光顾的,司机们花钱比较大方,到了饭店里一般是想吃什么吃什么,点菜不问价格,吃完付钱就是了。那老兰也学过几年厨子,有这么好的机会还能不把握,那老兰是什么人,见缝就钻的人!不过,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的。”小平头后生说道。
“这东西怎么这么聪明,我怎么没想到。不过啊,谁开饭店都比他强,他可是只铁公鸡,钱上面卡的比较死,几十块钱后面的几毛钱也能看在眼里,一次两次后,谁还愿意到他那里吃饭!本来这种零零散散的小本生意适合那种大手大脚的人,就像老兰这种人根本不行!”粗手指女人说道。
“好主意,我也回去跟男人商量一下,也开家饭店,我虽然不是专门学厨子的,但是我在外面洗碗也见过那些大厨们是怎么做菜的,多多少少也学了十几个菜,我们这边可没有,这也是一大优势啊!”大嘴巴女人乐呵呵地说道。
“你开饭店去吧,我想着怎么让我男人去卸煤,这样可以有双重收入,地里面的和卸煤的。这样用不了几年,儿子的媳妇钱就攒的差不多了!”一直没开口的那个女人美滋滋地说道。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那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