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时的曹纲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每日面对的是吃不完的苦药,扎不完的针,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叹息,其余亲人的同情,陌生人的怜悯……
他受够了!
同老国公出行的那几年,多数情况下两祖孙都是步行的,每天花最少的钱,吃最简单的食物,住最简陋的房子,若是实在找不到住宿之处,传闻中闹鬼的破庙、荒郊野外也不是没住过。
老国公同曹纲说:“你生在咱们家,有病了大家还能四处寻医访药给你治病,你可知多少穷苦人得了病只能等死?
“起床几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花钱,再有个生病的孩子,舍了不舍得,不舍又养不起,你说要怎么办?”
某日祖孙二人见到一个为了给生病的祖父看病,不住给过往路人磕头的女娃子。
那女娃八九岁年纪,面黄肌瘦,乱糟糟的头上不是虱子就是虮子,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新开的破口子是用草绳绑起来的,一只脚上套着一只大号的破草鞋,另一只脚光着,布满伤痕。
老者看不出具体年纪,满头花白乱发,瘦到仿佛只剩一张人皮蒙在骨头架子上。
身上的衣裳也是勉强能够蔽体。
老国公指了指那对祖孙,问曹纲:“你再苦,有人家苦?你看人家怎么活的!”
曹纲便把两人身上所有的钱都去交给了那女孩子。
老国公当下什么都没说,走出一段路后,却教训孙子:“你可知道,你的好心会害了他们?”
曹纲愕然:“我是救人,怎么会成害人?”
老国公叹口气,“你回头看看。”
曹纲扭头,便看到一群同样衣衫褴褛的人冲过去,推倒了小姑娘,要抢走那些钱,凭小姑娘怎么呼喊哀求,他们都无动于衷,甚至还要拳脚相加。
曹纲要往回冲,却看到两个壮汉仿佛从天而降,不光打散了乞丐,还护送祖孙俩去了医馆。
曹纲暗呼侥幸。
老国公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救苦救难了?你错了!
“你念书学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两人一个病得快死了,一个弱得像小鸡崽子,他们能守住那二十多两银子?
“在你这样的贵公子眼里,二十多两银子不算什么,往日给你们过个生日的事儿罢了。
“但到了寻常农家,都够过两年了!
“到了这俩人手里,若是能保住,够他们活好几年!
“你说惹人眼不?”
曹纲攥紧了拳头。
老国公趁机教他:“世人都知道救人救到家,送佛送到西,否则就是白忙一场。
“你看,你原本是好心救人,却无端让人受了一场罪。
“若无人来救,你说那老汉能眼睁睁看着孙女被欺辱?
“可他那一推就散架的样子,能救得了谁?
“而没有了他做支撑,那女娃子又该何去何从?”
相依为命是一家人,互为支撑,才能走下去,一旦其中一个有什么闪失,另一个的前路便渺茫了。
所以那女娃子最终不是饿死街头,便是沦落到烟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