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阿黛尔。那是她的母亲怀孕时给过路的法师指路,法师给她腹中的孩子取的名字,阿黛尔的母亲从此将这个名字视若珍宝。
“真厉害,我的名字是父亲给我起的。”
两个在矿渣堆边的孩子一边玩,或者说干着活,一边聊天。
待到他们两个的家人来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再见!”
阿黛尔挥着手,跨起装满筛好煤渣的沉重花篮,瘦小身子被坠得歪斜,走向一名长裙浆洗得发白的妇人。
威尔逊回到衣着光鲜,带着担忧的父母身边,忍不住又望向阿黛尔那边。
落到西边的夕阳拉起狭长的光影,钻过小巷,将二人分隔开。
脏兮兮的威尔逊跟着父母回到新家。越走近那个陌生的家,他的脚步越沉重。
他的母亲大声抱怨:“先去洗澡!看看你脏成什么样,要是被邻居看到还会以为我们是一群贫民!”
威尔逊没了那副在阿黛尔面前展示自我的模样和开朗,而母亲还在喋喋不休。
“好了,你还想我们的儿子像在曼卡镇一样整天待在家里?”
“但也不能弄得那么埋汰……”母亲的声音小了许多,“太太们会笑话我们……”
总是以一副温和模样示人的父亲说:“那就叫他不要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可那个女孩……”
“他才刚搬来,你在担心什么?还是说你想我们的儿子和别的男孩整天拿着木剑在街上扮演骑士?”
“那可不行,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威尔逊的母亲来回渡着步。
相比跟男孩们到处乱跑,危险的打来打去,和贫民的女孩玩耍更让她放心一些。
就这样,威尔逊一搬来黄金城就有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童年:他不用再和窗外的小鸟说话,有了真正的人类朋友。
威尔逊眼里的玩对阿黛尔来说是工作。
阿黛尔成了威尔逊寡淡童年的一抹光亮,威尔逊也成了阿黛尔透不过气的童年的一点轻松。
随着威尔逊一天一天变得开朗,看在眼里的父母更不会限制他的自由。渐渐地,威尔逊开始有了其他朋友,找阿黛尔玩的次数也变少了,但他们的关系没有丝毫变化。
威尔逊珍惜自己的第一个朋友,阿黛尔也珍惜自己的第一个有钱人朋友。
偶尔,他们也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吵架,说绝交,再也不理对方的气话。然后没过几天又扭捏的凑到一起玩。
除了在矿渣堆筛煤,威尔逊还会跟着阿黛尔去黄金城郊的河流淘金,跟着她去富人区捡垃圾……
黑寡妇托起了下巴。
她觉得故事很无趣,倒是安南兴致勃勃地听着,像是没听过故事的模样。
“你不好奇吗?”安南轻声问她。
“好奇什么。”
“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怎么成为被人歌颂的反抗领袖呢……”
“你这么说,我确实有一点想知道了。”
威尔逊一家逐渐融入黄金城。他的父亲买下来几个店铺,母亲结识了邻居的太太们,整日聚会。
而威尔逊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减少了出去玩的次数。
倒没有什么“有钱少爷瞧不起穷人朋友”的戏码,起码在威尔逊的自我回忆和叙述之中没有。
但最后的结果没有区别……
“阿黛尔很喜欢吃樱桃,城外有一片樱桃园,那里的主人很喜欢孩子,愿意让我们免费采摘。所以我们约好每一年都去樱桃园摘樱桃。”
“第二天,我来到樱桃园,看见她和那个又老又胖的园林主站在一起。她告诉我,她被父母卖给了樱桃园的主人,刚十岁的她要成为五十岁的园林主的妻子了。”
如果这是一个让人又哭又笑的故事,接下来或许会是:年幼的男孩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经过无数坎坷,终于将她救了出来……
但这是现实,而一个八九岁,不曾独立过的孩子又懂得什么呢?
酒馆老板苦涩的笑道:“您一定在怪阿黛尔的父母吧?其实他们也很可怜。那可是他们的阿黛尔啊……但也许在他们看来,嫁给园林主会让阿黛尔幸福的活下去。”
“那时破碎山脉正散播金矿脉枯竭的消息,到处一片混乱,物价飞涨……我应该早些发现的,阿黛尔越来越瘦,衣服越来越脏……”
彼时的威尔逊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知道阿黛尔嫁给园林主,就没法像以前一样和自己出去玩了。
他们又大吵了一架,阿黛尔和他说:“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威尔逊在长大后常常自责,当时自己的心智只要再成熟一些,知道阿黛尔一家遭遇了什么事,他就能让父母伸出援手。
遗憾的是,那时的他根本不懂阿黛尔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以为这次吵架会像以前一样,过个几天,两人再次相遇,嘿嘿一笑和好如初。
然后威尔逊就在几天后的晚餐听见父亲愁容满面的说起骚乱蔓延到了黄金城,城外有一片樱桃园被烧毁了。
威尔逊不敢相信,第二天跑去樱桃园,发现真的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
年幼的小男孩为此伤心了好久,随着时间推移又逐渐淡化。
怀念过去是成年人的专利。他们有痛苦,有悔恨,所以怀念过去无拘无束的时光和没来得及的遗憾。
孩子们才不会这么想,他们永远追求新鲜事物,在磕磕绊绊中长大。
骚乱被雷蒙德大领主派兵镇压,金矿脉枯竭的消息却得到证实。
黄金城瞬间从那个富得流油,无数人来此淘金,宛如财富教会第二圣都的地位跌落。
钱也越来越难挣,他的父亲明明开了十几家店铺,但赚的钱却越来越少,店铺一家接一家的倒闭。
期间,黄金城还雪上加霜的爆发了一场瘟疫大流行。
因为梦想当一个吟游诗人,而在外游历的青年威尔逊侥幸逃过瘟疫,但他的父母没有。他刚回来,父母就相继病故,留给威尔逊一些产业。
酒馆老板红着眼睛低语道:
“这个故事里,没有一个幸福的人……”